顧準的身影從火光閃爍而來, 沒兩招便拿下霄暢。
“說,之前你抓的人都藏在哪裡了?!”
“什麼人,我什麼都不知道。”霄暢在看到顧準出現之時, 明白自己一時窮寇陌路。只是他也明白此時阿糖等人的性命是自己的救命索, 遲遲不肯全盤托出。
顧準一把揪住他, 將其拴在馬後:“不知道沒關係, 我們一起去太子府對峙, 誰先說出誰先活。”
一路上,顧準派人敲鑼打鼓:“護林軍霄暢被押解至太子府,和太子一起接受公開問詢——”
不多時, 隨着沿街的鑼鼓聲,整條街一間又一間的燈光亮起, 一扇又一扇的房門打開。
偶爾有一兩個城民探身朝顧準的隊伍後面望去, 遲遲不敢行動。
“護林軍本就是太子殿下罩着, 你們送他們去那裡,不就是羊入虎口, 又是騙人的一場戲嘛!”
“大叔,太子和霄暢已經被控制。那些人不是囂張了得,我們去看看他們繩之於法的慘樣!”
漸漸的,一個人跟着顧準的隊伍朝太子府走去。
另外的人們也跟在顧準的隊伍朝太子府走去。
不知道誰第一個扔了一顆石頭,砸在霄暢的額頭。
漸漸的, 很多的石頭從黑暗的天幕降落, 砸在了霄暢身上。
霄暢一個趔趄, 險些摔倒。
唯有眼神依然堅定。
“霄暢, 若你說出阿糖下落, 我可以奏請三皇子,免你死罪。”顧準拉着繮繩靠近霄暢, 身子隨着戰馬輕輕搖晃。
“呸!”霄暢朝對方吐了一口唾沫,冷笑一聲:“太子殿下可是欽賜的繼承人,別說太子殿下要一個人的性命,就算是屠城,也是你們這些賤民的命運!天子腳下,你們竟然敢——”
未等說完,黑幕中扔來一隻惡臭鞋子,顧準淡然一躲,正中霄暢臉頰。
“霄將軍,臨到這個時候,你還看不出來嗎?”顧準嘆了口氣,垂下眼簾打量着他:“整個芮唐,快要變天了。之前那些無辜的城民,雖然你沒有親手殺死,卻也難辭其咎。最後一絲機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吧。”
“我們護林軍誓死護衛太子殿下——”霄暢雙手被縛,髮髻已經凌亂,面上污濁,唯有仰起臉回望顧準眼神瘋狂堅定:“若我免不了一死,有人殉道陪葬也不錯!”
“你——”顧準真真拿對方沒辦法,只能憤恨的甩甩手,將他帶進太子府邸。
阿糖渾身被汗水浸透,躺在木板上張開乾裂的嘴脣,半昏半醒的喘着氣。
她第一次覺得醒着和睡着沒什麼區別,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只能下意識敲敲木板,示意其他兩個人自己還活着:“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死一般的寂靜像是罩在耳邊的一種結界,壓的阿糖喘不過氣。
她下意識轉了個身想要向已經昏沉的大娘爬去,奈何實在沒有力氣,只能面朝着地板嘆了口氣:“不要睡——”
一隻小蟲子從木板的縫隙中鑽了出來,爬過阿糖的雙手,朝更黑的地方鑽去。
阿糖愣了愣,伸出一隻食指扣了扣木板的縫隙處。
土壤稀蘇溼潤,裡面含着氧氣。
忽然升起的希望,令阿糖不由自主的眼角泛了淚光。
她不由自主的敲敲地板,示意其他兩人恢復理智:“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太子府邸院落中央。
四周火把灼燒,彷彿想要將衆人的憤怒燃燒殆盡。
太子被縛在木架之上,跪在院中央接受公子宇的質詢。
直到公子宇向其扔出幾百米的案卷,上面硃筆寫下每一筆的受害者性命,都是其待還的一筆債。
“我是芮唐國太子,豈是你區區皇子就能押解質詢,我要見聖上!”直到現在,太子依然不肯相信,此時就是結束。
太子宅邸內,下人們爲了減輕罪責爭相認罪,顧準原本安排十人跟蹤記錄,結果狼毫小筆斷了一隻又一隻,記錄的案卷還未寫完。
公子宇不再理睬對方,一邊看着案卷一邊道:“阿糖在哪裡?”
“要是想用刑儘管來吧,我們芮唐男兒受得住!”太子殿下渾身被汗水浸溼,不由自主的顫抖,嘴上卻依然保持着自己所謂的志氣。
公子宇擺擺手,跟着坐在太子面前,也跟着跪下來:“大哥,時至今日,你作爲芮唐男兒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幫我找到她,我們已經對不起她全家人,不能再讓她受苦了——”
“三皇子殿下,聖上傳令,要將太子殿下押至宮內,其餘黨羽就地處斬。”汪直的身影從門口進來,伴着尖銳的聲音交給公子宇一道指令。
“等等,還有受害者——”公子宇跪着朝太子撲去,抓着對方的胳膊:“只要你能告訴我阿糖在哪裡,我發誓我會爲你說話——”
“殿下——”眼看公子宇在最後爲了阿糖失去理智,汪直衝身後隨從使了個眼色,一羣人過來直接將太子殿下拽走——
“我是太子,我是芮唐國太子,我就是死也不願意被關一輩子——”太子至死也曾反思自己所作所爲,反倒害怕吃苦贖罪,他咬緊牙關想要掙脫鎖鏈——
失敗倒地撞到臉,不停地哀嚎。
“等等——”公子宇擋在太子和汪直之間,胸口急促起伏半晌,一掌劈開太子束縛拽着他的肩頭:“若是我放你一馬,你帶我去找阿糖。”
“好好好——”這次太子忙不迭答應:“再給我錢送我走——”
“殿下!”汪直沒料到公子宇臨時反水,立刻喝止:“聖上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處置,您這是置聖上於何地!”
“聖上那邊,我自會請罪。”公子宇垂下眼簾,一手揪着太子上馬,兩人立刻消失在街角。
“還愣着做什麼,快追!”
阿糖擡起胳膊擦擦額頭的汗水,低頭用手摩挲着剛剛挖出的一個小坑,開心不已:“大家一起來,我們馬上就可以出去了!”
“哼,你先看你的腦袋能不能塞進去。”角落一直和阿糖互懟的姑娘冷笑一聲,並沒有加入。
阿糖憋着氣,恨恨轉身拉着大娘:“大娘您到我這邊,空氣多些。”
大娘跟在阿糖身邊,隨着阿糖的動作大概明白了什麼,也跟着阿糖一起用木條挖坑。
阿糖剛挖好一個小洞,不多時上方無法承受,所有的泥土簌簌落下,要不是她逃得快,差點便被埋在裡面。
“啊——”阿糖又驚又恐,也不敢向其他人說出來泄氣,只能握着手咬牙自己擦淚。
“用木條撐着。”黑暗中,一直泄氣的姑娘扔過來幾根木條,喘着粗氣:“要不然就算我們在地下被活埋,上面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
“謝謝。”阿糖拿起木條,用力的握在手裡。本想立刻回身去挖坑,又轉過身望着黑暗中看不到的姑娘:“你再堅持下,等到我們出去,我要好好揍你一頓。”
“好啊,我等着。”
阿糖按照距離測算,勉強已經向上挖了五六米,只剩下三四米就可以看到天空了。
“姑娘,我們可以了,我們一起走吧——”阿糖示意大娘先走,自己回身朝一直和自己鬥嘴撐力的女孩爬去:“你拉着我的手——”
阿糖一步一步摸過去,心越來越涼。
直到自己摸到溼涔涔的一片。
她下意識停下自己的動作,將手放在鼻下,聞到了一股新鮮的血腥。
一股寒意順着後背脊樑滲了出來。
“你——”
“你別怕,我是被太子殿下砍斷四肢,扔在這裡等死的。”姑娘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是撐不下去了,麻煩你帶着我娘走吧。”
“你娘?”阿糖這才意識到,姑娘早就知道太子刻意將自己和大娘仍在一起活埋。而這麼多天,姑娘用言語激怒阿糖求生,而自己的鮮血滲入木板之下,引來蟲蟻翻土,換來衆人活着的希望:“我——我不敢——”
“你快走吧,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姑娘的聲音越來越輕,整個木箱又恢復了死寂。
阿糖朝姑娘聲音來源處跪着磕了個頭,回身跟着大娘朝洞口爬去。
臨到上方,洞口越來越窄,空氣也越來越稀薄。
長久以來的強撐,阿糖一步一步爬着的距離越來越短,終於暈倒在地。
忽然之中,一隻宛如鐵鉗一般的手抓着阿糖的手腕,一把將她一點一點的拽出來。
“孩子,我的孩子啊——”大娘的手從草叢中探出,未等半晌,她回身將灰頭土臉的阿糖從土裡拽了出來,抱着阿糖的腦袋不斷地呼喊着。
轟隆——
一道響雷從即將泛白的天際劃過。
隨着一顆水珠落在草葉之上,毫不留情的滑至土裡。
緊接着所有的雨水像是帶着對世間醜惡的憤恨,毫不留情的砸在躺在草地上的兩人身上。
大娘一邊摟着阿糖,一邊仰起臉,張開嘴品嚐無根之水。
雨水拍打着阿糖的臉頰,像是公子以前叫她起牀的節奏。
阿糖勉強睜開眼,感受清澈的空氣從腦袋至腳尖打了個轉,整個人又重新活過來了。
她翻了個身,也跟着大娘一起躺在地上張開口,用力喝水。
雨下的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