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糖你乖一點,你是小姑娘,小姑娘要懂禮義廉恥。”
真沒想到阿糖跟着說書先生江湖見識很多,奈何最重要的知書達理,一竅不通。
公子宇聽着山洞外的貓頭鷹咕咕叫,望着面前其實已經知道自己做錯還憋着臉紅不肯承認的癩皮糖——
嘆了口氣扶着額頭自己告誡自己:慢慢教吧,萬一朽木可成——。
嗨,成個屁。
“公子,我錯了嗎?”
“阿糖,姑娘家只能對自己的夫君纔可以有肌膚之親。”
“夫君?”對於小乞丐而言,夫君這個詞,從來不曾想過。於她,能每日填飽肚子,活到第二天已是上蒼憐憫。
阿糖眼神悵然,半晌沒有說話。
“罷了,”看到對方低頭不語,公子宇又一時心軟:“就是說你以後若要對他人有親近行爲,需要徵得對方的同意。”
“哦。”
阿糖撇撇嘴,手指搓着衣襬一臉無所謂。
“公子那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嗎?”
“...”癩皮糖,狗皮糖,一本正經江湖糖!
“你睡吧,我守夜。”
“公子,爲什麼那些人要追殺你?”
“他們以爲我身上有尋找塞北侯當日流落家財的秘密。”說到這裡,公子宇板正身子,也恢復了往常的冷漠:“實際上,我此番去塞北天下第一關,只是想要探訪應和骨。傳聞此秘術以生命做引,生生將人挫骨揚灰淪爲工具。若是被奸邪之人利用,江湖恐怕又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其實應和骨很可憐啊,”阿糖躺在公子宇身邊打了個哈欠:“這個工具是敵是友,全憑當朝者的說法....”
山洞休息幾日,公子宇的身子好了許多。
儘管武力還未恢復,日常行路已無問題。
然而想要從目前的山谷走去除了有良好的體力,還得需要...
“公子,從這條路出去就是青石板路,沒那麼多的野味可以烤着吃了。”阿糖撓撓腦袋摸摸袖中扁扁,苦着臉望着街上的人來人往:“您真的是名人嗎?”
公子宇半個身子靠在阿糖的肩膀上,無奈的嘆了口氣:“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那實在不行,您躺在地上,我再努努力哭哭您?”公子宇丟了盤纏,此處至天下第一關還得幾十里路,阿糖只能靠自己。
“好好待着,我去旁邊酒館幫着幹兩天活——”明白阿糖的見識也就這麼淺薄,公子宇輕輕敲敲對方腦袋,好氣又好笑。
兩人正說在商討,酒館門口一位醉酒客人搖搖晃晃從臺階上衝下來——
若不是公子宇拉開阿糖,生生就要撞上。
阿糖眼眸閃着不懷好意的光伸出手,公子宇狠狠扣着她的肩膀阻止:“你想都不要想——”
“醉酒的人很容易丟錢的,我就是借用一點點——”阿糖撇撇嘴,一臉可憐巴巴:“您自己的身子都沒養好...”
公子宇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鬆開抓住對方肩膀的手,眼神冰冷不再看她。
阿糖不明白,自己風霜雨雪淋了個遍,都澆不滅心中的年少氣盛。
偏偏公子宇一個眼神,她要嚇死了。
“公子,您別生氣,是阿糖不好。”阿糖眼圈一紅,低着頭輕輕拉拉對方袖角:“您的手是用來做大事的,若是被人當街看到,後患無窮。盤纏這種小事還是交給阿糖吧,我有辦法。”
公子宇長長嘆了口氣,懷疑的上下打量對方:“你若是再做害人的事情,我可不理你。”
阿糖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狂點頭髮誓。
“天眼算命。”
阿糖從酒館裡借來一張桌子和兩條凳子,找來一張紙讓公子宇寫了四個字,便坐在街邊晃着腿等待客人上門。
公子宇蒙着眼睛,靠着酒館門口的柱子靜靜等待。
“——你這裡,算的準嗎?”
等待不久,扎着馬尾年輕少女經過,看看年紀小小阿糖,眼神落在身後矇眼公子身上,一臉懷疑的坐下來。
阿糖眼波流轉,瞬間露出潔白的牙齒咧嘴燦爛:“不準不要錢,您先請坐。”
對方身形苗條,步形矯健,眼神清亮純真,穿着乾淨大方。
想來生計不愁,健康不愁,那就是所問紅鸞星或者文曲星。
眉間隱隱帶着敢與天公對決的英氣。
只需一眼,阿糖已在心中瞭解大半。她微微一笑:“這位姑娘,是來問前程的嗎?”
“——你怎麼知道?!”滿街算命,十有八九看到姑娘出現全說的是姻緣。
只有這一個,一擊即中。
阿糖得意洋洋的聳聳肩,神神秘秘將手掌護在脣邊,悄聲道:“後面那個,我師父,就是能力出衆引來天妒,才被關了塵眼。”
“哦~~”姑娘性格耿直,也湊近阿糖:“那你說,我的前程如何?”
阿糖剛準備開口,忽然咳嗽了一聲。
姑娘會意,勉強給了兩個銅板。
“姑娘心中有豪氣,上天又怎忍心辜負。”阿糖微微一笑,望着遠處天空幽幽的嘆了口氣:“馬上就要變天了,若是姑娘真心想要幹出一番事業,可以開始做準備了。”
“什麼時候?”雖說對方說的話全部中了自己的心情,但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誰都會說。
阿糖收回眼神,轉過臉望着對方一臉認真:“一年之內,必起紛爭。”
“你——”
聽到對方說完這話,姑娘倒吸一口冷氣,險些從凳子上摔落。
她立刻站起來,瞪着眼睛指着阿糖本想厲聲制止,最後關頭又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這...這話隨便說在哪裡,都可以直接拉你去砍頭!”
阿糖吃定對方不會這麼做,嘴角上揚毫不在意:“好姐姐,您是覺得我說的太對了,還是覺得我在騙您?”
“你——”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這世上哪有天眼神算,全都是揣着明白想要被肯定而已。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回想起說書先生之前的臺詞,阿糖眨眨眼:“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當年塞北侯評定番亂卻被聖上連追十道聖旨滿門抄斬,之前被打趴的番邦,這兩年已經開始皮癢翹鬍子。若我國再無動作,蛇鼠一窩,也夠新塞北侯煩一陣的。”
“——”看到對方長大嘴巴一臉驚詫,阿糖歪歪腦袋:“到時候,您還擔心您的醫術無用嗎?”
春風從兩人面前拂過,帶着青草和花香的好氣息。
呼吸吞吐之間,已然新的想法替代了舊的想法。
半晌,年輕姑娘面色蒼白,從口袋裡取出一兩銀子,纖纖玉手竟然無法自持,在空中晃了半天,才放在桌上。
起身貪婪的打量阿糖,眼神又落在身後的公子宇身上,再次收回眼神望着阿糖。
言語竟然有些悵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友,我們後會有期。”
“...好。”
高手過招,明明有很多話到嘴邊,卻最終還是沒有點破。
可是兩人對視時的梨渦淺笑,那些沒有說的話,也就不必再說。
“——你怎麼知道對方問的不是姻緣?”公子宇等到對方離開,輕輕走到阿糖身後好奇。
阿糖仰起臉望着姑娘離去的背影,輕輕解釋:“我湊近她,聞到特別的藥香,面無病色,身上側身揹着又好看又幹淨的包,估計是鍼灸包。此時已經不是官家女僕出街遊蕩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說到這裡,阿糖舉起嘴巴滿臉的憤憤不平:“她看到公子之後,竟然沒有一直盯着您,想來已是不再擔心姻緣的姑娘。”
公子宇微微一愣,有些尷尬的擡起手,半晌拍拍阿糖的肩膀:“若是這種原因,以後不必再說。”
“可是您真的很好,”明知對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阿糖放肆望着對方一臉崇拜的抿抿嘴:“您...您就像是說書先生說的神仙下凡...”
“不至於。”發覺對方又開始油嘴滑舌巧機靈,公子宇用手戳戳她的腦袋:“若是盤纏夠了,我們就啓程。”
“——哎哎哎,天眼算命,是二郎神轉世,還是二郎神的狗轉世?”
還未來得及出發,兩位十六七歲的少年擋在阿糖和公子宇面前。
兄弟二人相貌相似,都是黑髮隨意束起,任由額頭前的劉海張牙舞爪。
其中一人穿着藍衫張開雙臂揚起下巴擋住二人去路,嘚瑟的抖着腿。
另外一人穿着青衫跟在藍衫少年身後,好奇的將二人從上到下打量一番,眨眨眼:“剛纔,可是你們算出一年之內邊防戰事?”
阿糖擋在公子宇面前,眼波流轉決定死不承認:“我不是,我沒有,此等霍亂江湖的話小哥哥您可不敢瞎說——”
“嘶——”藍衫少年不滿的翻了個白眼,一隻手朝阿糖伸過去:“我明明聽到你和戰瑤姐姐說了——”
阿糖只當地痞惡霸眼紅自己能力卓越,身子連連向後縮着裝可憐:“小哥哥,每個人命數不同不可說,您在問我,既是爲難我,也是傷了小姐姐的心。”
一句話,反倒將藍衫少年置於不義不仁的境地。
“我看你是皮鬆——”藍衫青年心直口快,幾次三番在言語上說不過阿糖,頓時憋不住氣。
說罷,他眼眸一冷,擡手衝破青衫少年的阻攔,直接一掌朝阿糖劈去!
阿糖睜大眼睛還未來得及躲閃,整個身子便已經被罩在對方身影之下,額前劉海瑟瑟發抖。
危急來臨之際,她捂着臉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