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裡,月亮高高掛在空中照亮靜默的孤城。
三小隻和時寒鷙望着不遠處漆黑一片的藍照國,偶爾昆蟲鳥叫提醒時間飛渡,這樣的寂靜反倒吵醒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責任感。
顧准將手掌輕輕搭在阿糖肩頭,幽幽道:“此次作戰,危險無比,你準備好了?”
阿糖擡起頭望着今晚的皎月,不由得好奇公子宇是不是也在望着月亮喝茶。
等到思緒淡化,她擡起手覆在顧準的手背上:“我們現在度過的每一個時辰,都是我們贏回來的。我只怕,連累天下第一關裡的大家。”
說完阿糖低頭,忽然想起謝芳寧和自己的私仇,下意識心虛的瞥了其他人一眼,沒有說話。
時寒鷙走到阿糖身邊,擡手搭在她另一邊空着的肩膀上,低頭對她微微一笑:“有我在,不用怕。”
阿糖擡起頭,對方臉頰被劉海遮了半扇,唯有眼眸璀璨光亮,心中彷彿被刺了一下,勉強衝時寒鷙擠了個疏離的微笑,別過臉裝作和顧銘說話:“我們一定可以的!”
時寒鷙並沒有在意對方的尷尬,而是下意識將阿糖夾在衣服中的頭髮幫她輕輕抽出來,重新整理好後,安靜陪在她身邊。
這下顧家兄弟也覺得這種氣氛,好奇怪!
“質子,您應該知道我們是在爲打仗做準備,而不是在沾花惹草吧?”顧準一生氣,滿嘴錯別字和用詞不當。
卻非常精準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花?什麼花?”正在眯着眼睛思索戰術推演的阿糖思緒被打斷,下意識接話:“春天有玉蘭花呢。”
時寒鷙默默的收回手,毫不在意他人眼神,微微一笑:“今夜月色正好,最合適明日謝芳寧突擊。”
“是嗎?”阿糖楞了一下,側身上下打量對方一番,懷疑道:“爲什麼?”
“因爲我對她說,”時寒鷙揚起下巴,垂下眼得意洋洋的勾起嘴角,轉身迎着阿糖的眼神,目光狡黠眉毛一挑:“明天有沙塵暴,最適合突襲。”
...
在場其他三人下意識互相手拉手。
半晌阿糖抖着嘴巴,一隻腳向前探了兩下,這才踩在地上湊近時寒鷙:“我確認下,質子您和我們是一起的吧?”
終於到了交戰的那天。
一襲紅衣的阿糖和時寒鷙站在城牆上說着下一步計劃,兩人一紅一白彷彿戲臺上最耀眼的兩位主角,引人注目。
突然之間狂風大作,原本明晃晃的天空彷彿被野獸吞噬,黑壓壓的落在頭頂令人呼吸困難。
遠處一道高牆般的紅色沙塵向天下第一關洶涌翻滾而來。
兩人對視一眼,時寒鷙用力抓着阿糖的胳膊面色凝重:“快走!”
阿糖點頭,迅速向大家揮揮手:“所有人分兩隊,回主樓和炮樓注意隱蔽注意防守!”
說完,她自己躲在城牆縫隙處,黑髮與紅衣在空中繚亂,鋒利的風沙順着所有縫隙刺入她的肌膚,在白皙的皮膚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粉色的劃痕。
嬌弱的身軀在風沙之中輕輕搖晃,彷彿靜謐海面靜待雨打風吹的小舟。
惹人憐。
在沙塵隧道里,謝芳寧依然黑衣素裹,眯着眼睛提着刀躲在一隊駱駝之後,朝天下第一關步步逼近。
看到阿糖的身影在城樓上搖搖欲墜,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藉着前方駱駝力量順應沙塵暴的方向,朝對方大喝一聲:“穿的這麼好看,是知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麼!”
聽到等待許久的聲音,剛剛還在皺眉忍受沙塵暴的阿糖忽然睜開雙眼,眼角泛紅衝腰間抽出長劍直刺謝芳寧面門!
“糟糕!”
觸及對方堅毅眼神,謝芳寧心下一驚,瞬間明白自己中了招。
可是中了什麼招,還沒猜到。
謝芳寧長刀指地,很快在空中轉了個身,落在距離阿糖不遠處,望着對方冷冷一笑。
阿糖這次是做足了功課。
她紅色紗裙在風沙之中狂蕩,而黑髮在身後宛如翅膀一般上下飛舞。
白皙的面容與桃紅色的雙脣搭配,嬌俏可愛。
就連此刻蹙眉紅眼,也是可愛的嚴肅。
而謝芳寧黑髮整齊的束在面紗之中,她的眼眸充斥着殺氣,恨不得要將面前人挫骨揚灰。
不等謝芳寧再廢話,阿糖舉起長劍,向謝芳寧刺去!
對方並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看到阿糖襲擊,謝芳寧直接伸出長刀,正面迎上——
兩人相對,阿糖身子一側,轉到藉着風力而來的謝芳寧身後,一劍向其刺去。
謝芳寧眼神慌亂,擡手長刀向後一揮——
金屬之間碰撞的刺耳聲,成爲兩軍交戰的號角。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宛如閃電,在城牆之上飛舞,兩人都是拼了全力,新仇舊恨一起算。
而此時,藍照國謝芳寧的軍隊已至城下,所有人湊至城門口,發覺無人阻攔,相視得意,收起手中鐵傘想要推開天下第一關大門。
門太重,無法推開。
“一!二!”
隨着城下軍隊一次又一次迅猛的攻擊,謝芳寧身影也隨着搖晃,整座城樓也開始顫抖。
第二次踹倒阿糖的謝芳寧嘴角笑容還未消失,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
天下第一關大門乃是寒鐵鑄成,豈是一隊人馬撞兩下就能撞歪的?
“三!”隨着最後一聲長喝,兩人腳下轟隆,整座城樓應聲坍塌。
“謝芳寧!”這份亂是阿糖早就算計好的,她趁此劍尖指地,朝對方一劍刺去——
劍尖沒入謝芳寧小腹,對方眼眸陰狠一閃,擡手朝阿糖面門揮了一下——
“小心——”
阿糖心中還在躊躇莫不是什麼暗器,身邊有人撲來將她撞入懷中,翻了個身兩人便落在了城牆下。
被炙熱的身體箍在懷中在地上打了個好幾個滾,直到阿糖頭昏腦花,對方纔停下。
“時寒鷙?”阿糖從坐起身,拍拍臉上眼中的黃沙,努力尋找風沙之中黑色身影,卻發現已經找不到了。她無奈的揍了對方一巴掌:“我已經傷了她,你爲什麼不讓我乘勝追擊?!”
時寒鷙本想坐起,卻發覺胳膊受到謝芳寧的刀傷,只能捂着胳膊傷口,吐了口嘴中黃沙,狼狽道:“你沒事就好。”
阿糖沒有察覺對方受傷,她立刻站起來,遠眺藍照國軍隊:“顧銘顧準已經帶隊過來,我們一東一西夾擊,這次一定要將這些人拿下!”
時寒鷙點點頭:“你先去,我馬上就來。”
未等阿糖聽完對方的語調,遠方一道黑影落入她的眼眸,眉間一道川,她立刻提着劍踩着柔軟黃沙衝去。臨走還不忘丟下一句:“你快點!”
正當藍照國軍隊撞開天下第一關的大門,整座天下第一關應聲坍塌,他們才發覺上當。
阿糖和顧家兄弟用木板鐵塊用了兩天時間,在原來天下第一關的不遠處,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製作了一座假的天下第一關。
顧家兄弟一個設計一個製作,向來難不倒。
“不過,謝芳寧也不傻,我們兩天趕出來的這東西,她一定會察覺的!”
阿糖望着面前造型,冷冷一笑:“如果我在城牆上,那她一定不會!”
果不其然。
看到阿糖在城牆之上,謝芳寧理智失了大半,只想着如何殺了她。
此時遠方馬嘯沙起,顧家兄弟已經帶隊過來將亂成一鍋粥的藍照國殘部一一擒獲。
阿糖剛走兩步,又覺得時寒鷙反應有異。
回身看到對方還坐在地上,彷彿對自己的胳膊有了特殊的興趣。
她轉身眺望黑色身影漸漸遠去,嘟起嘴苦着臉跺了跺腳,轉身回來幫時寒鷙檢查傷口:“你沒事吧?”
“沒事。”時寒鷙手掌覆在胳膊上,暗紅色的血液順着指縫毫不遲疑的滴落在黃沙之中。
“你流血了!”看到對方流出的血液顏色發黑,想來定是傷口頗深。阿糖擡起頭想叫人幫忙,卻發現大家很久沒有贏一場,此時所有天下第一關的士兵鬥志昂揚趁勝追擊,早已將兩人遺忘在這沙丘之上。
時寒鷙看出阿糖遲疑,忍痛擠出笑容:“沒事,你等我休息下,和你一起追謝芳寧。”
“算了,”阿糖黑着臉將時寒鷙扶起來:“我先送你回去療傷,謝芳寧的事,以後再說。”
當夜,天下第一關內燈火通明,所有人壓抑不住心中勝利的喜悅,紛紛走上街頭,放花燈放炮來慶祝。
阿糖扶着時寒鷙慢吞吞的朝醉仙樓走去。
“我說找輛馬車送你回去,你偏偏要走路這麼辛苦。”打仗不僅耗費體力,也耗費腦力。阿糖雖然攙着對方,隨着緊張過後的放鬆,走着走着,她腦袋漸漸靠着時寒鷙的胳膊昏昏沉沉。
向前一步,即將一頭栽進路邊花圃——
時寒鷙手掌覆在阿糖的額頭,顧不上自己的傷口,將她公主抱起,大步朝醉仙樓走去。
胳膊上的傷口無人管顧,留着寂寞的淚,濺在地上,成爲一道指路的血跡。
當天夜裡,黑影掠入院中,醉仙樓後院的枝葉輕輕搖晃。
屋內白衣先生睜開眼睛,眼神落在房門上。
黑影跪在地上,低頭默默等待。
時寒鷙眨眨眼,重新閉上眼睛。
轉身望着躺在自己身邊昏睡的阿糖,輕輕吹了口氣逗她。
不理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