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聞顧銘受襲, 立刻加快腳步朝城門跑去。
顧準更加着急,本想停下回身找人部署,想想又覺得自己沒有公子宇部署得當, 等到想好, 公子宇和阿糖的身影已經拐過街角看不見了。
“所有人聽令, 給我將城門大開!”
顧銘騎着馬在城門口, 長刀指地, 蹙眉望着不遠處虎視眈眈的衆人,握緊刀柄。
“我們芮唐國民一向以和爲貴,若時寒鷙執意騷擾找事, 就算是犧牲全城,我們也不怕!”
隨着顧銘刀尖一轉, 一陣殺氣入侵, 襲過城內每一個路人的衣角——
“顧銘——”
公子宇和阿糖對視一眼, 彼此都覺得顧銘此舉,太反常, 太非明智之舉。
顧銘回身瞥了公子宇和阿糖一眼,默默又回身。
阿糖心中被顧銘的眼神擊中,竟然忘記呼吸,半晌才捂着胸口,愣在原地。
這世界, 沒有人是完全理解另外一個人的。
顧銘的最後一眼, 在阿糖看來, 非常陌生。
陌生到令自己覺得可怕。
衆人僵持之時, 忽然一聲笛聲長嘯, 北陌國所有居民和士兵自然的分散兩旁。
阿糖的眼神隨着衆人眼神所望——
一道黑色風影從人羣末尾飛至顧銘面前,輕輕落下。
窄腰寬肩, 星眼紅脣,可不是失蹤多日的時寒鷙。
雖然依然遮面,他只需要站在那裡,挺身站立,鬢角碎髮隨風而揚,所有人就知道一定是他。
“顧銘,你這一而再再而三故意挑釁,真的是爲了兩國城民,還是你自己的私仇?”
顧銘眼角微微顫抖,努力按捺自己的怒氣,冷笑一聲:“隨你怎麼想,反正你的腦袋,我是要定了。”
望着明明是自己作出來的襲擊,阿糖一個腦袋兩個大,回望身邊公子宇,發覺對方和自己一樣。
“公子,這裡就留我們幾個好了,讓其他人暫時避一避吧。”
公子宇微微側臉,正好看到趕來的顧準,立刻抓着他的胳膊:“顧銘到底怎麼回事?”
“公子...”顧準望着不遠處因爲戰爭已經走火入魔的顧銘,不由得嘆了口氣:“自從你們離開之後,我與顧銘回到天下第一關...”
“最開始大家忙着重整天下第一關,沒有人發覺有什麼問題。”顧準望着顧銘的背影一臉擔憂的回憶:“漸漸地,顧銘就變了。這種變不是今天喜歡櫻花明天喜歡梅花得到那種變,而是不知不覺之間的,昨天你和他說的好好的,今天也覺得沒什麼問題,但是再過兩三天,你就明白你們之間...已經回不到過去了。之前顧銘最喜歡的是躲在家裡搗鼓各種奇怪的發明,現在他依然喜歡搗鼓,搗鼓全部都是如何殺人的武器。”
顧準長嘆一口氣:“若我有任何辦法可以讓他脫離這場夢魘,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他...”公子宇回過臉望着正在和時寒鷙打鬥的顧銘,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麼:“我們該做些什麼...才能讓他好受一些。”
“啊——”
未等衆人想清楚該怎麼幫助顧銘,隨着重物落地的聲音,大家纔看到顧銘被時寒鷙一腳踹在胸口,整個人落在地上向後摔了十幾米。
“顧銘——”
看到好友受襲,原本正在踟躕的三人立刻握緊拳頭衝上前——
“時寒鷙——”公子宇袖中銀光一閃,阻擋了對方向前傷害顧銘的腳步。
阿糖和顧準立刻衝在他的面前,扶起氣喘吁吁的顧銘。
“夠了!”
之前的每一次失敗積攢的怒氣終於在這次完全的爆發。
阿糖站起身,握緊拳頭朝顧銘走去,一把拽着對方的衣領將顧銘拉起來,望着時寒鷙道:“邊塞這麼多年,戰亂紛爭,卻依然沒有任何改變。以我的看法時寒鷙,不如我們最後你和顧銘一次,若是你贏了,芮唐永不入侵。若你輸了,以後兩國互商往來,如何?”
時寒鷙站在天下第一關門口,望着城內曾經的好朋友們,心中百轉千回。
爲什麼自己好像總是,扮黑臉?
風聲簌簌順着城門吹拂。
“不。”時寒鷙揚起下巴眯眼望着衆人後,微微低下頭:“若我贏了,顧家小將立刻解甲歸田——”
“你放屁——”
未等阿糖說話,顧銘已經掙脫好友的束縛,重新握緊手中長刀,朝對方撲去。
心中慌亂,腳下已不穩,顧銘身影如劍,在空中飛舞。
然而時寒鷙的身影更加瀟灑,揹着手向後傾斜,整個人已經飄遠。
在顧銘每一次的出擊之前,他都準確預見顧銘出招,身子只是輕微的躲閃,足以令顧銘氣喘吁吁未傷及半分。
幾次的趔趄摔倒,顧銘已經趴在地上像只狗一樣扯着舌頭喘粗氣。
半晌,他始終不解,擡頭望着對方吐了一口鮮血:“你怎麼會知道我們顧家絕學?”
“你可認輸?——”對方衣角輕飄,白鞋落在顧銘的臉側等待答覆。
“你確實...”顧銘忽然表情複雜像是明白了什麼,扶着手中長刀緩緩站起,點點頭蹙眉:“我認輸,我真的沒想到...”
“太好了!”在場看熱鬧的所有百姓聽聞顧銘認輸,立刻衝出來在路上歡呼雀躍:“快去告訴大家打開城門,以後兩國互商往來,我們可以一起吃飯,店也可以重新開起來了!”
“大家快出來,以後兩國不再打仗了,我們可以有好日子過了!~”
一聽說不再打仗,那些平日裡躲躲藏藏的城民不知從哪裡全都冒出來,所有人來到街上跳着笑着鬧着,甚至有人專門還點燃了炮仗表示快樂。
阿糖被城民們擠來擠去,越過衆人的縫隙望着同樣境地的公子宇,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
所謂的戰爭,若是一人言,一人演,實在是可笑,就算有多麼大的權力,就算現在的天空有多麼的黑暗,終有一天,一定會天明。
權力者有權,螻蟻有時間,未到終點站,誰能笑到最後真的不一定。
“公子,我們晚上一起吃火鍋吧?”阿糖拉着公子宇揚起臉微微笑起來:“終於我們可以大家一起來,不再分什麼芮唐什麼北陌,想吃什麼好吃的,就直接吃了!”
“想買什麼好看的好玩的,也可以直接看直接玩。”顧準抱着胳膊跟在兩人身邊微微一笑,望着顧銘長吁一口氣:“終於可以...”
“啊——”
所有人的嘴角上揚,還未來得及有溫度,忽然以顧銘爲中心所有人瘋狂向後退去,將渾身是血的顧銘隔離出來。
剛剛還和顧銘握手言和的時寒鷙忽然瞪大雙眼,喉間咕隆着什麼,低頭望着小腹,下意識摸摸出血的地方,擡起頭望着對方不解:“爲什麼?”
顧銘垂下眼望着跪在地上扯着自己衣袖彷彿還有很多話要說的時寒鷙,輕輕退了一步,任其倒在地上喘着粗氣。
望着一個人漸漸死去,不只是對對方的凌遲,甚至也是自己的凌遲。
顧銘以爲自己終於殺了個這個一直以來的大壞蛋自己會很開心,心裡會很輕鬆,夜裡不會再做噩夢。
可是爲什麼有些不對呢?
“時寒鷙——”
整個世界好像已經靜止,已經聽不到聲音,已經看不到其他人。
阿糖一隻手覆在胸口,徒勞的想要撐住胸口的壓抑和痛苦。
她推開周圍所有阻攔自己的力量,忽然愣在原地,試着又叫了一聲:“時寒鷙?”
顧準從她身邊飛快的經過,撞到阿糖的肩膀,歉意的回身扶了扶,又轉身朝顧銘跑去——
“顧準——”
只有這個飛快奔跑的少年才能牽動顧銘的心,所有的目光注視着他,期待着他。
希望他可以打破這個僵局。
顧準來到兩人面前,徑直彎下身扶起倒在地上的時寒鷙一臉焦急:“顧準,你沒事吧?”
所有人愣在原地——
嗯嗯?
誰?
顧銘深吸一口氣,自己彷彿已經被沉入深海淹死百十次。
“你說什麼?”
倒在顧準懷裡的時寒鷙用沾滿血污的手輕輕卸下自己的面具,抓着顧銘的胳膊用力說出最後一句:“我不怪你...”
“啊?”顧銘揉揉眼睛,又揉揉腦袋,提起手中長刀——
一把扣在面前的假顧準肩膀,刀鋒一入,脖頸已經滲出血絲:“顧準一定是被你們下毒挾持,時寒鷙,是你嗎?——”
假顧準背對着顧銘一動不動:“顧準還有話說,你要不要聽?”
顧銘握緊刀柄,呼吸都帶着疼。
他不敢看顧準最後的樣子,只能別過臉,眨眨眼睛,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顧銘...”顧準躺在假顧準懷中,擡手想要抓住顧銘的手:“我是自願的,你不要自責了...”
“顧銘——”一個顧準抱着另一個顧準,一時令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假顧準望着顧銘的背影:“你現在若不聽,你一定會後悔的!”
“你夠了!”紅着眼睛的顧銘回身劈了一刀,刀鋒劃過假顧準臉頰,竟然挑開了假顧準的人臉面具,竟然真的是多日不見的時寒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