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村民衝進山洞裡到處摔東西砸東西, 看到洞內石棺中沉睡的阿糖,連連招手示意其他人一起過來看。
“真沒想到這女妖長得如此好看!”
有一人說着,下意識想要伸出手觸碰阿糖的臉頰...
“別動!”村長立刻用手打斷對方, 瞪大眼睛提醒道:“你可真是貪色不要命, 那可是女妖, 小心對方咬斷你的手!”
“我呸!”旁邊人環顧山洞內的樸素的茶杯, 不屑的轉手一扔。
茶杯落在山洞不遠處的石壁上, 破碎成兩瓣。
“那村長,我們現在該拿這個女妖怎麼辦?”
衆人磨刀霍霍低頭望着石棺中的阿糖,幾次躍躍欲試之後, 依然無人敢上前。
“——不如這樣村長,大家向後退, 我一個人來做。”人羣中站出一位村民, 他望着石棺內置身事外的睡顏, 深吸一口氣望着大家:“這麼多年若不是村人大家幫助,我的妻兒早已病死餓死。這一次就當我爲大家, 若我活下來我們晚上喝酒吃肉。若我隨着妖女同歸於盡,求大家給我妻兒一個出路...”
未等村長同意,對方眼中殺氣立現,雙手舉起長刀朝石棺劈去——
一道血光濺在阿糖面上。
囡囡被公子宇銀鞭一卷甩進山洞不遠處的草叢裡。
半晌,她勉強轉過身仰面躺在草叢裡, 擡手從鼻孔裡取出雜草, 皺眉揉揉昏沉的腦袋, 只當自己是做了個夢。
聽到不遠處山洞裡傳來嘈雜的聲音, 她纔想起自己的目的, 爬起來朝山洞跌跌撞撞走去。
“都怪我,若不是因爲我多嘴, 小姐姐根本不會遇到危險...”
囡囡偷偷自言自語污濁的手掌擦擦忍不住流下來的淚水,很快整張臉成了大花貓,卻不敢告訴其他人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她跟在平日的鄰里大叔後面,趴在山洞外的石壁上偷看衆人泄憤一般的打砸破壞。
“囡囡,你回家去,你不懂。”村長看到山洞外的囡囡,衝她揮揮手。
她沒有走,她也依然沒有懂。
爲什麼平日大家都那麼的和藹可親,如今每個人的臉上卻都是令自己害怕的表情?
囡囡雙腿打顫,心臟像是被冰縫裡擠過,又冷又刺。
她意識到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她也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做事的後果。
直到一陣陰冷的寒風拂面,吹起面頰兩側長髮——
深紅色的血一滴一滴順着石棺流在地上。
衆人圍在石棺邊,望着倒在地上的囡囡,倒吸一口冷氣半晌抖着嘴脣不知道該說什麼。
囡囡覺得自己輕飄飄飛起來,她望着所有人都圍在自己身邊一臉擔心,不由得拉拉村長的袖子表示自己沒事。
卻撲了個空。
一陣風吹來,囡囡向後退了好幾步,直到看到匆匆趕到山洞門口的公子宇。
“公子——”終於看到自己人,囡囡鬆了口氣,伸出手想要拉住對方。
再次撲了個空。
察覺公子宇面如死灰,她隨着對方的眼神望去,才發現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自己。
“我,是死了麼?”
“怎麼辦,我殺人了,村長!我殺人了!”
“你冷靜點——”村長拉着殺人者,將其扔在衆人面前,深吸一口氣黑着臉道:“真沒想到這個妖女嗜殺成性傷天害理,囡囡對她那麼好,竟然借刀殺人!”
“對對對,”殺人者手指一鬆拋下刀,雙手抓着自己的頭髮渾身顫抖自言自語:“不管我的事,都是這個妖女,我一定是被這個妖女魅惑了!”
“囡囡,囡囡——”公子宇蹲在地上抱起囡囡,擡手測測鼻息,直到發覺對方已經死亡,一時之間——
握着囡囡肩膀的關節泛白,他狠狠眨了眨眼睛,揮手衣袖一擺——
殺人兇手整個人騰空而起撞在洞頂,然後摔落在石板上。
“哎呦...”
“你——”村長示意衆人圍住公子宇,觸及對方壓在儒雅之下的殺氣,心中一怵退了一步。
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指責對方什麼,只能揮手恨恨給自己找了個臺階:“這次就看在囡囡的份上,我們走——”
未等公子宇回答,山洞外的整個天黑了下來。
陽光像是被吸走了一般,漸漸地,山洞的溫度越來越冷,彼此呼吸的空氣化成白霧。
“怎麼會這樣?”黑暗的山洞之中,整個世界靜若無它,壓抑的環境與冰冷的溫度,很容易令人崩潰。
所有人眼神望着不遠處阿糖躺着的石棺,總令人覺得透着詭異和恐怖。
“那個石棺,我怎麼覺得在發光?”
“哪裡在發光,明明是你自己看錯了。”村長不耐煩的打斷對方,眼神落在石棺之上心中也瞬間升騰起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只能立刻轉身望着它處:“不看她,家中還有農活等着呢,我們走。”
剛剛的殺人者從地上坐起,背對着衆人垂頭思索着什麼。
“走吧,保命要緊。”其他村民走之前拉拉他的手,好心勸解:“畢竟你也不是故意的,回去給囡囡他爹道個歉,賠些錢讓他爹娶個媳婦,也算是囡囡孝順了。”
“你們走。”他像是陷入一種迷惑之中,從地上撿起還淌着熱血的長刀:“這妖女一日不除,我心一日不安。”
未等說完,黑暗之中一道白影擋在殺人者面前。
“你敢動她試試。”
公子宇冷冷站在對方面前,潮溼滲冷的風吹散衆人的骨縫,卻無法吹乾衆人額頭沁出的冷汗。
大家僵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能走,不能走。
“天地萬物自有安排,此次囡囡之事雖然是女妖下手,但你我心中終究不是滋味,此次就當是囡囡替她擋了一劫,下次再見面,就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村長巧舌如簧,一來一去,拽着殺人者就要走。
“哈哈哈。”
寂靜黑暗的山洞之中,忽然響起女孩清脆的笑聲。
“誰?——”村民們喉嚨像是堵了棉花,手中刀鋒在黑暗中發出顫音。
“大家背靠背在一起,以免被奸人伏擊!”村長眼波流轉,很快召集大家:“我們先出去再說!”
一陣溫柔暖風貼着衆人衣角飛過,漸漸遠了。
公子宇下意識轉身朝石棺奔去,手指搭在石棺——
棺內空無一人。
“阿糖——”
不多時,整個山洞豁然開朗,外面的陽光重新在地上匍匐入內,衆人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從黑暗推回光亮。
所有人暗暗吁了口長氣。
山坡的另一邊。
昏迷了三個多月的阿糖抱着囡囡直到山泉旁邊才停下。
她用手指輕輕擦拭對方臉上的血污。
後來發現徒勞無功,便拿起衣袖輕輕擦拭。
囡囡安安靜靜靠在石壁上,彷彿睡着了一般。
阿糖蹲在她的身邊,輕輕搖搖對方。
發覺囡囡沒有迴應,阿糖蹙眉不高興,搖的力道更重了些。
囡囡身子一倒,躺在了草地上。
“你的好朋友已經離開了,你再怎麼搖晃都沒有用,讓她走吧。”
公子宇的聲音從阿糖的背後溫柔傳來。
阿糖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沒有理睬,繼續蹲着用一根小木棍開始挖坑。
公子宇察覺對方反應異樣,以爲阿糖只是生氣當初,也並不在意。
他默默找了工具,跟在阿糖身邊一起挖了一個大土坑。
每一次他想要湊近對方,阿糖都會驚慌失措的轉身背對公子宇,完全不想再聯繫的樣子。
“京城的烤鴨又出新口味了,一會兒我帶你去吃吧?”公子宇一邊幹活一邊道。
阿糖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繼續蹲着用小木棍挖坑。
“顧家兄弟一直掛念你,不如我們一起去邊塞玩,你說好不好?”公子宇手下停了動作,有些討好的低頭望着她。
啪。
阿糖手中的木棍忽然斷成兩截。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舉起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木棍,呼吸急促,半晌咬牙切齒將手中剩餘的半截木棍掰成三截扔進土坑裡,轉身提着裙角去旁邊樹下找其他樹枝。
看到這一幕,原本上揚的嘴角漸漸失去角度。
公子宇走到阿糖面前,伸出雙臂擋着她,上下打量:“阿糖,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阿糖縮着身子,下意識躲避着公子宇的眼神。
“阿糖,是我——”
未等公子宇手指觸及阿糖,像是本能似的,阿糖整個眼睛立刻泛黑,衣袖一甩,一道戾風直衝公子宇面門,逼得他連退十幾米,才勉強安全。
等到一切歸於平靜,阿糖依然背對着公子宇蹲下來挖坑。
直到現在,公子宇才發現或許阿糖並不是在生氣自己的氣。
三個月的神昏不知何處,她如今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望着認真專注挖坑的阿糖,公子宇重新上前,陪着她一起挖坑埋葬囡囡。
“這是我爲囡囡姑娘準備的墓碑,你來爲她安置吧。”
等到一切結束,公子宇遞給對方一塊木板,上面寫着囡囡兩個字。
阿糖低頭望着面前木板,下意識伸出手——
她的表情有些痛苦,眼睛在白色和黑色之間來回切換,像是兩種情緒在做殊死搏鬥一般。
最終,她的眼睛恢復了平日的清澈透亮,手指抓着了木板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