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人回到塞北侯府, 天已經矇矇亮。
阿糖和顧準已經坐在客廳準備早餐,看到兩人回來,立刻上前將腦袋枕在公子宇肩頭歡迎:“公子, 你一晚上去哪裡了?”
未等對方說話, 阿糖嫌棄的瞪了顧銘一眼:“我們回來還沒坐穩, 就拉着去幹體力活。”
顧銘有些尷尬的舉起雙手錶示投降, 指指顧準:“我去幫忙擺盤。”
顧準笑盈盈望着這一切, 向忙碌一夜的好友解釋:“我和阿糖商量了下,準備將學堂重新開起來。這樣大家有事做思路纔會動起來,或許大家有事做了, 整個城內的氣氛就好一些。”
“當然好。”公子宇揉揉阿糖的臉頰,眼前忽然閃過小屁孩的死狀, 瞥了顧銘一眼, 勉強笑笑:“你教出來的學生, 一定和你一樣可愛。”
“公子...”
自從阿糖使出應和骨之後,兩人雖然還和以前一樣的親密無間, 或許是經過了很多很複雜的事情,公子宇望着阿糖的眼神,總帶着一絲疲憊。
兩人湊近,阿糖將對方隱藏的疲憊和閃躲看在眼裡,最終還是選擇深呼一口氣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嗯?”公子宇背對着阿糖坐下, 準備喝碗粥後回房休息一陣, 下午潛入北陌國和時寒鷙溝通。
“沒什麼, ”阿糖跟着公子宇坐下, 溫柔的爲他夾菜放入白粥之中, 看看門外的風起葉舞,坐在旁邊手掌撐着下巴靜靜陪着他:“天氣好舒服。”
“嗯。”
未等公子宇說完, 窗外的風瞬間像是鬧起了脾氣,迅猛的捲起樹影,驚起樹葉簌簌落下,隨即又被捧起不知飄向哪裡。
院內的下人們弓着腰眯着眼兩手護着腦袋四下逃散。
“要下雨了啊。”屋內溫暖而安靜,桌上小爐上的砂鍋粥輕輕冒着熱氣。
顧銘和顧準靠着門框望着院落樹葉婆娑,慢慢關上了門。
不多時,豆大的水珠狠狠砸在屋頂瓦片,很快匯合一起落在地上,和滿地綠葉泥土卷在一起。
阿糖跟在公子宇身後回房。
兩人經過迴廊,一陣寒風突然襲來,阿糖下意識驚叫一聲——
未等回過神,公子宇已經拽着她的手腕扯回自己懷中,手掌扣着阿糖的腦袋,幫她撫平被吹亂的頭髮。
阿糖臉頰貼着對方炙熱的胸口,擡起眼望着對方蹙眉緊張自己,不由得抿嘴偷笑。
“你看我做什麼?”公子宇側身站在靠近水幕的一邊,攬着阿糖的肩頭無奈:“這邪風邪雨該不會是你招來的吧?”
“啊啊啊——阿嚏——”
阿糖吸着鼻涕可憐巴巴的望着對方。
“...”
公子宇默默的從懷中掏出手帕幫着阿糖擦鼻涕。
雨繼續下着。
“顧準,我們兩兄弟很久沒有一起把酒言歡,不如趁今日大雨瓢潑,來場大棋?”
自從顧準中毒之後兩兄弟疏離許多,顧銘抓着顧準的胳膊一臉期待。
顧準望着遠處公子宇和阿糖相伴離開的背影,收回眼神拂袖望着對方一臉冷淡:“這幾日和時寒鷙相戰,你辛苦了。不如趁今日流水淌淌好好休息,改天我們慢慢長敘。”
“也...好。”顧銘近日奔波確實很需要一場無壓力的睡眠,他側身爲顧準讓路。
雨幕之中顧準的背影,孤單而決絕。
半晌,顧銘收回眼神,擡手揉着眉間示意下人:“傳令下去,演練照舊,無故脫隊者,按逃犯斬立決。”
“...是。”
阿糖跟着公子宇回到書房。
窗外的雨隨風飄入屋內,修長的手指輕輕將窗戶關閉,整個屋內瞬間暗了些。
伴着雨聲漸小,公子宇回身坐在書桌前,點起一盞豆苗燈隨手拿起一本書:“受了風寒,還不回房休息?”
阿糖坐在公子宇對面,也學着他拿起一本書,蹙眉認真看。
不知道坐了多久。
寒氣入侵,公子宇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擡起頭才發覺屋內已是昏暗沉悶。溼潤的空氣順着窗縫門口飄進來,打溼了阿糖的髮梢。
“阿糖,我們在房裡多久了?”
“沒多久啊。”阿糖將眼神從書本移開,發覺屋內昏暗也嚇了一跳:“午飯還沒吃,就要吃晚飯了?”
說完兩人面面相覷——
“難道真的如人所說,幸福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雨幕之中,隱藏着郎情妾意的甜蜜,也可以隱藏身姿矯健的陰謀。
距離天下第一關不過百十里出,北陌國城門大開,門口小兵穿着蓑衣來回巡視。
一支十幾人的小隊如同螞蟻遷徙一般,不知從哪裡出現,腳步飛快掠至城門百米處。
眼看即將抵達,刻意被泥水弄髒臉頰的顧銘擡手示意衆人隨自己的命令尋找掩護,放慢速度來到城角。
握緊刀柄,隨時警惕,尋找疏漏處偷襲入城。
“哎你們——”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兵突然看到眼前衆人,擡手詫異:“門在那邊啊——”
偷襲小分隊所有成員一臉問號,呆呆望着隊長顧銘。
“我——”
未等顧銘解釋,北陌國的小兵倒是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回家還需要解釋啥。”
“...哦。”顧銘木着臉乖巧的按照對方的提示大大方方的進入北陌國城內。
“哎——”
因爲天氣原因,城內的街頭並沒有多少人。
倒是有路上巡視小兵望着顧銘,覺得此人身上殺氣重重,下意識叫住了他:“你的城民紙呢——”
一道銀光閃過——
鮮血濺在顧銘面上,甚至還散發着熱氣。
顧銘舌尖舔舐鮮血,擡起胳膊用手背擦拭,泥水和血水襯的他更加陰沉。
衆人伴在他的身邊,將地上抽搐吐血的小兵圍住。
雨水很快將劍尖血跡清洗乾淨,顧銘眨眨眼顧不上擦拭劃過臉頰的雨水,握緊刀柄轉了另一面道:“還愣着做什麼,趁此時無人發覺,給我屠——”
北陌國邊城彷彿被人遺忘。
一個接一個無辜的人們倒下。
所有人忘記了哭忘記了喊,只能儘可能的逃跑。
得到的,卻是老天徹底的清洗。
此次一去,血流成河,無可回頭。
“不要——”
阿糖睜開雙眼,閃電般的坐起,身上的毯子和書籍隨着動作滑落在地上。
原來是夢。
現在想起剛纔的夢境,心臟還在噗通狂跳,太陽穴突突漲的疼。
“阿糖,怎麼了?”公子宇有些不耐的瞥了眼窗外的陰沉的雲霧,外面的寒風撲在小腿上,阻擋了他想離開的心情。
阿糖一隻手撐着額頭,蹙眉回憶夢中一人背影蕭瑟,手中刀尖點點滴血。
耳邊充斥着無辜人們的尖叫。
“沒什麼,”阿糖攤在椅子裡,兩手抱着膝蓋輕輕柔柔:“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大家圍在屋裡看書或者下棋了。”
說到這裡,阿糖歪着腦袋探尋公子宇的反應可憐巴巴:“我有點想念時寒鷙了——畢竟我從小看顧他長大的,公子您還記得嗎,時寒鷙小的時候您跟着我帶他上街,有位老太太領着孫子不小心撞到了您,非要說給叔叔道歉,時寒鷙還小,奶裡奶氣喊不是叔叔,是哥哥——”
“那麼久的事情了,怎麼又想起來了?”公子宇將書頁合上,隨手拿起一支筆,在紙上隨意流暢揮舞。
“其實,無論我們站在什麼樣的立場,歸根到底,也是誰家的兄弟,誰家的姐妹...”阿糖有些不耐煩的撓撓頭髮:“如果您真的心裡過意不去,我們可以讓他請客——”
“阿糖天氣這麼冷,我們去吃火鍋——”
未等公子宇回覆,顧準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緊接着整個人也出現。
“好!”一聽說吃好吃,阿糖立刻跳起來朝門外走:“你帶傘了嗎?”
顧準沒有察覺到屋內氣氛奇怪,順着阿糖的身影沿着長廊準備出門。
走了半晌又探身回房:“公子幹嘛呢,找尾巴呢?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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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宇站在桌前,坐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只能無奈的跟在兩人身後:“顧銘呢?”
“不知道,不在房內。”顧準停下腳步下意識打量着院落,忽然回身望着公子宇嘴角一笑:“他該不會是去演練了吧?”
“——演練這種事,我記得以前是你喜歡做的,顧銘最喜歡在家中搗鼓來搗鼓去和蚯蚓一樣,怎麼現在你倆性格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不說還沒發覺,阿糖這麼一說,再這麼一想,好像真的是這樣。
“走,”顧準眼眸閃過一絲異色,抓着阿糖的手腕:“我們現在就去找顧銘問清楚。”
“——不好了!!”
衆人打着鬧着剛走到門口,一位小兵渾身是血跌跌撞撞推開大門,徑直倒在了顧準面前。
顧準快速打量對方一聲血腥,想來定是參與了一場殺戮。
他下意識呼吸隱痛,蹙眉抓着對方的衣領:“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兵抓着顧準的手,望着公子宇和阿糖,半晌一邊吐着血一邊口齒不清道:“時寒鷙帶兵入侵,一路燒殺至城關,顧帥正在抵擋...”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顧準立刻扔下小兵,頭也不回朝城關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