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囡囡, 快回家吃飯了——”
京城外的小村莊裡,一位看起來比阿糖年紀小一些的姑娘穿着粉色的裙子,一邊搖晃着手中草藥, 一邊晃晃悠悠朝家裡的方向走去。
太陽高高掛在正空, 將整個村子烤的影影倬倬, 好像存在又不存在似的。
偶爾聽到路上有陌生人經過, 村狗從屋裡搖搖尾巴探探頭, 又縮縮腦袋回到屋裡,屋裡便傳來主人嫌棄的責罵聲。
“哦——”粉衣姑娘伸長脖子朝家的方向應了一聲,回身又朝靠近山裡的一個石洞跑去:“小姐姐, 這是我從山上採的草藥,你等等我去找水煮了喝了吧。”
伴着野泉從洞口滑落, 漆黑陰涼的風撲面而來滲入骨髓。
粉衣姑娘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下意識嘆了口氣:“我爹說最近村裡不太平, 經常有陌生人出沒讓我們沒事別亂跑。你剛剛小產,眼睛又看不見, 只能我有空就來陪陪你吧。”
伴着姑娘抱着鍋離開山洞,漆黑的山洞裡躺着失去意識的阿糖。
“小姐姐,你喝了藥就好好睡吧。”粉衣姑娘爲昏迷中的阿糖灌了藥,重新將旁邊的樹葉蓋在對方身上,望着阿糖輕閉雙眼睫毛微顫, 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在山腳河邊找到渾身是血的她——
一定是被夫君欺負的可憐人。
想到這裡, 粉衣姑娘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側身離開山洞。
“囡囡, 這兩天你總是往外跑, 不是有什麼事吧?”村裡的老中醫用枯槁的雙手檢查前兩天剛剛曬好的藥材,看到粉衣姑娘回來隨口問道。
“沒什麼, ”姑娘眼神落父親挑揀的藥材上,下意識道:“爹,您又要出去賣藥材嗎?”
“嗯。”老中醫一邊繼續挑揀,一邊回身望着屋外幹烤的院落,不由得擔憂道:“今年和往年相比,老天爺就像是生氣了。除了三個月前的一場大雨,之後再沒見過半天水珠子。這樣下去,但凡是個人一定受不了。我想將這些避暑藥草拿到市集上,能幫助一個是一個。”
“有更多的人知道您的醫術也是好的,只是上次您就是拿着藥材去市集——”粉衣姑娘說着說着,聲音越發變小:“縣太爺說您蠱惑人心妖言惑衆...”
“沒法子啊,”說到之前的不公待遇,老中醫無奈的苦笑:“誰讓咱們沒有交攤位費呢。不過——”
兩人正說着,老中醫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臉期待道:“聽聞三皇子代替聖上在民間巡遊,招納很多達人賢士進京爲天下聖和出謀劃策。說不定從現在開始,我們這個國家真的有希望了。”
“本來就是農閒時間,村裡很多人都去外面打工,要是您也走了,整個村子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殘——”
“這次我想了想,外面天氣酷熱難耐,這一路還不知會發生什麼。”老中醫擡起手,輕輕拍拍粉衣姑娘的肩膀:“村頭的李嬸孫子每年這個時候都要鬧暑,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村尾你二哥家媳婦已經臨盆,你就留在這裡照顧大家吧。”
“我一個人?”想到夜裡一個人,姑娘不由得面露怯色。
“囡囡,別看你一個人,整個村子都是自己人,只要你喊一聲,所有人都會來幫你的。”老中醫心思早已落在仁濟天下,望着女兒稚嫩的面容雖然不捨,卻還是安慰道:“等爹回來,給你買肉吃。”
粉衣姑娘次日重新上山,一邊爲失去意識的阿糖擦拭面上污痕,一邊和她聊天解悶:“小姐姐,我不想讓爹離開。”
說到這裡,姑娘垂下眼簾,手下動作停了些:“每次爹一走,旁邊的李大爺就總是對我噓寒問暖...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是我不喜歡...”
“我不喜歡他身上的煙臭味,我也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反正...我怕他!”
在小孩子的世界裡,好像如果有了喜歡的人會害羞,而如果有了憎惡的人也會不知所措也會內疚。
“囡囡——囡囡啊——”
聽到村裡傳來呼喊聲,姑娘同阿糖打了個招呼,回身便朝村裡跑去。
整個村子黃土瀰漫,到處都是倉皇奔跑的村民和揮鞭呼喊着的官兵。
“你們有沒有見到一個穿着白衣服的人從這裡經過?”
爲首黑衣少年器宇軒昂挺直坐在馬背上,面色卻陰森狠毒。
他屏氣蹙眉望着村道中逃竄的衆人,忽然手中長鞭揚起,捲起某家村婦懷中嬰兒,單手抓着嬰兒的脖頸舉至高空恐嚇衆人:“護林軍霄暢抓捕朝廷要犯,再問一遍,最近村裡有沒有陌生人出現?!”
“我的孩子啊——”被搶走嬰兒的母親揮舞雙手本想朝對方跑去,腳下一軟,已經癱坐在地上,只能徒勞無力的指着嬰兒:“沒有啊沒有啊,我們這些村婦每日就是走街串門,沒有見過陌生人啊——”
“給我搜——”霄暢比之前在京城被俘時更加枯瘦,他咬緊牙關環顧在場每一個人的表情,眼神落在粉衣姑娘面上,一臉嫌棄的將嬰兒扔給其母親:“若有人膽敢私藏朝廷要犯,下次就不是嬰兒當空拋了。”
“啊——”嬰兒的母親匍匐勉強接住自己的孩子,汗水早已浸溼衣服,緊緊抱着自己的孩子默默流淚。
衆人被霄暢狠毒變態震懾,半晌沒有說話。
囡囡姑娘抱着渾身顫抖的嬰兒母親,惡狠狠的瞪着霄暢。
明明是應該保護自己的人,應該給與自己幫助的當權者,卻是最壓榨自己的人?
“看什麼看,小爺也是你能直視之人嗎?!”眼見面前姑娘雖然渾身是汗狼狽不堪,但她望着自己堅毅的眼神,令霄暢非常不舒服,下意識擡起手,再揮之下,囡囡下意識躲了一下,長鞭劃過她的臉頰,頓時有了一絲血痕。
“小姑娘不懂事,求大爺恕罪——”鄰居李大爺衝出來,一把將囡囡拉在身後,連連向霄暢磕頭認錯。
“報告將軍——屬下四處搜尋,未曾發覺公子宇蹤跡。”
“——你確定?”霄暢眼神依然打量着李大爺和滿臉忿忿的囡囡:“小爺收到線報,這公子宇從京城一路向西,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屬下...再去搜查一遍。”
村中老弱病殘全部跪在烈日之下,漸漸有些人支撐不住,倒在滾燙的地面。
囡囡握緊拳頭,幾次想要站起,卻被身邊李大爺還是拉了下來:“算了算了....”
“我沒有犯罪——”囡囡忽然站起身,望着霄暢眼神深吸一口氣,語氣還是軟了些道:“如軍爺您所看到的,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裡自然沒有藏匿罪犯,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聽到下屬第二次搜尋之後輕輕湊在耳邊的彙報,霄暢咬緊牙關,懶懶的收起長鞭,揚眉道:“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若被小爺我發現在座各位所有在意的人,格殺勿論。”
說完,陰森的眼神順着囡囡眼眸直入心中,嚇得囡囡不由得想起山洞裡的小姐姐。
等到霄暢離開,囡囡放心不下山洞裡的阿糖,顧不上夜幕深沉,提着裙角一個人便朝山上走去。
夜風吹拂灌木樹葉之間,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囡囡走到一半已經後悔了。
和白天的溫柔樹海不同。
此時的樹影張牙舞爪,虎視眈眈朝囡囡撲過來。
囡囡下意識猛地轉身向後張望——
直到發現是樹影婆娑,這才微微放下心,繼續朝山洞走去。
“囡囡。”
隨着一股熟悉的厭惡的味道,囡囡心臟提到一半,未等反應過來,已經被藏在樹影中的人撲撲倒在地。
“啊!你放開我——”囡囡望着面前眼神狠毒的李大爺,立刻明白對方不懷好意,雙手用力推雙腳用力踹着對方,瞬身嚇軟,只能半爬半跑朝前跑去——
“囡囡,”李大爺撲在囡囡身上,扯下她粉色的裙角,渾濁的口氣噴在對方的臉頰:“你身上好香,讓大爺親親——”
“救命啊——”囡囡奮力掙扎,卻根本無法成功,她甚至徒勞無力的望着不遠處的山洞,希望小姐姐可以醒來幫助自己。
然而總是失敗。
囡囡眨眨眼,眼淚已經順着臉頰滑落在地上。
依然和李大爺在掙扎。
直至如此,囡囡深吸一口氣依然不準備放棄。
“囡囡,我會向你爹娶你——”李大爺的眼神漸漸閃着得逞的光——
隨着衣衫被撕破的聲音,囡囡只希望在危險來臨至今,閉上眼睛——
一陣腥熱潮溼噴在她的面上,李大爺哼了一聲,倒在了她的身上。
囡囡睜開眼睛,感受着樹林裡的寂靜,愣在地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小友,可以睜開眼睛了。”
公子宇渾身血污靠在一棵大樹下,捂着胸口傷痕,有氣無力道。
囡囡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把推開屍體漸冷的李大爺,用力擦擦自己的臉頰發現渾身是血,只覺得天旋地轉:“我的爹爹啊——”
“喂,雖然不知你親爹去哪了,”公子宇無奈的朝囡囡扔了顆小石頭,示意其關注自己:“給你第二次生命的爹,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