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公子宇白袖一甩,脫離了阿糖的糾纏飛至洞內石壁前。
彷彿一道翩翩白鴿,輕輕落在山洞口。
公子宇身形算是人中龍鳳, 此時擡頭仰望着十幾米高的壁畫, 映襯的他瘦小無助。
不多時身後傳來飛撲落地聲, 公子宇微微側臉和前來探查的時寒鷙對視一眼。
“好事。”公子宇仰頭檢視一番後, 回身衝大家招招手後背着手挺身收回下巴眼眸一冷:“至少說明, 沒有吃人的神獸。”
看到還有人一臉狐疑,時寒鷙跟在公子宇身邊點頭:“可能是之前在山洞避雨的畫匠無聊所作,不必擔憂。”
“——沒有?!”
聽到公子宇的解釋, 阿糖這纔將捂着雙眼的手掌放下,小心機的跟在謝芳寧身後, 隨衆人來到壁畫前。
洞中陰風撲面而來吹起她的頭髮, 阿糖鼻子一癢, 仰頭打了一個噴嚏。
正在觀察壁畫,無意中被畫面恐怖影響的衆人陡然嚇了一跳, 回身狠狠瞪了阿糖一眼。
“風裡只有陰冷黴氣,想來這裡應該是沒有生物存在。”
生物只要參與生態循環,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味道。
阿糖在風中沒有聞到動物或者人類存在的味道,不由得心下大寬,加快腳步跟着衆人去看壁畫。
“呦呵, 真沒看出, 阿糖姑娘還有當狗的潛質。”謝芳寧舉着火把從阿糖身邊經過, 刻意用肩膀撞撞她做了個鬼臉。
然而走近壁畫, 就彷彿撞到一面看不見摸不着的界壁, 莫名的壓在衆人心頭,稀釋了所有的勇敢和快樂。
謝芳寧不由得停下腳步。
山洞牆壁高約十幾米, 壁畫看起來年久失修,色彩暗淡隨着陽光斑駁閃着詭異可怖的陰影,將這份冰冷恐懼隨着洞口向內伸延至完全黑暗。
“這是——”阿糖站在人羣的最後,從謝芳寧手中搶過火把照亮壁畫,將這些內容掠進眼眸,不由得退後一步驚訝:“這是十八層地獄?!”
“是。”時寒鷙不知何時湊到阿糖身邊,輕輕攬着她的腰肢,眼神落在面前壁畫——
洞口壁畫最顯眼處,是畫着一個僅僅穿着肚兜的女人被鐵鏈緊縛,長髮垂落面目痛苦猙獰,無聲的控訴自己正在遭受的痛苦。
隨着衆人漸漸向洞內走去,陰風撩起火把發出噗噗的聲音,衆人裹緊衣服跟在公子宇和謝芳寧身後蹙眉提防着慢慢朝洞內挪去。
“十八層地獄,第一層,拔舌地獄。”關於十八層地獄的故事以前說書先生全都講過,有了對於壁畫內容的大概瞭解,阿糖便也沒有衆人誇張的期待和恐懼。
她刻意向旁邊一步站在隊伍的最後,磨磨蹭蹭苟着最後一絲陽光不肯往前走。
最終,時寒鷙等在隊伍的後面拉着她的手,用自己的身體隔在壁畫與阿糖之間,儘量讓她心緒安穩一些:“這些壁畫如此驚悚可怖,就是爲了讓你心緒不寧,有我在你身邊,不必擔心。”
壁畫裡比阿糖還要高大的受害者一臉痛苦,旁邊施行小鬼拿着武器躍躍欲試,旁邊被拔下的舌頭還淌着鮮血...
受刑者面上的痛苦映襯着小鬼心下的享受,在火把的閃爍中,在靜謐黑暗中栩栩如生。
此時大家彷彿已如飄魂,腳下像踩着棉花似的隨着公子宇一起進入地獄受審。
每握着火把的手腕逐漸顫抖,甚至還可以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
“質子殿下。”謝芳寧舉着火把面色蒼白站在緩慢前行的隊伍中,等待時寒鷙拉着阿糖。
等到三人站在一起,謝芳寧聲音顫抖:“既然有人故弄玄虛,我們還是小心爲上。”
“——不會吧,”阿糖看到對方身形在火光的閃爍中顫抖,冷笑着哼了一聲:“想當初你在藍照國裡,乾的也是這種事情,怎麼現在怕作惡多端,怕了?”
謝芳寧面色陡然泛紅,瞥眼看了時寒鷙反應,發現對方並不在意,這才擡眼狠狠盯着阿糖壓低聲音回斥:“阿糖姑娘,你怎麼知道我是害怕,而不是興奮激動?我已經半個月沒有殺過人,被你這麼一提醒,倒還真的有點想。”
對方黑暗中惡意滿滿的眼神異常熟悉,阿糖回想起那日在藍照國內謝芳寧對自己用刑時的眼神——
“公子——我害怕——”阿糖衝對方做了個鬼臉從人羣尾部衝至首部公子宇身邊,抱着公子宇的胳膊縮着身子不肯放開。
公子宇將她甩在自己身後,擡起手中火把仔細檢查前方危險,無奈道:“站在我後面。”
“這有什麼可看的。”阿糖兩隻手指捏起公子宇背後衣服,湊在他身後看着壁畫——剛剛衆人經過地獄十三層血池。
公子宇身體傳來的溫暖,就像是一個小太陽在前面帶路,又暖又亮令人心安。
阿糖望着在血池中掙扎的鬼手打了個哈欠:“這些畫和謝芳寧的手段比起來,簡直是小兒科。”
聽到挑撥團結的話,在場所有人停下腳步,唰的甩出武器冷冷的對着她。
包括公子宇,也突然停下腳步,一隻手捏着她的臉咬牙切齒:“你又在蠱、惑、人、心——是不是要我把你丟在這裡你才知道收聲?”
“不是啊,”阿糖兩隻手抱着公子宇揪着自己臉頰的手,向大家解釋:“這畫總是人作的吧?目的,不就是令看見壁畫的人們害怕逃離嗎?”
在場衆人聽到此,不由自主的握緊手中火把。
“如果我們真的膽怯害怕,不就中計了嗎?”說到這裡,阿糖勉強將臉從公子宇的手中掙脫,倒退一步站在人羣中央環顧衆人:“如果是我,先把你們嚇到失魂落魄,然後,就是暗中襲擊——”
嗖嗖嗖——
阿糖兩手抱着胳膊話音剛落,從黑暗中突然傳來翅膀撲打的聲音。
在場衆人齊刷刷轉身舉起武器望着黑暗深處,神秘的聲音旋轉着,最後聚成一道針尖,奮命朝耳朵裡刺去,抵達每個人最柔軟的地方。
“啊——”公子宇一手抓着阿糖,兩人靠着壁畫湊在一起捂着耳朵蹲下。
謝芳寧站在時寒鷙前面,用胳膊擋住時寒鷙使其和自己靠在山洞的另一邊捂着耳朵蹲下。
其他人四下倉皇逃離,卻根本無法掙脫聲音的傳播速度。
聲音像是帶着自己的思想一般,但凡發現有些人擋住自己的傳播之路,便化成看不到的鐵鉤——
中招者七竅流血倒地身亡。
戰瑤跟着衆人在通道中央,看到身邊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危難之際咬牙扔掉手中火把,靠着壁畫這邊學着公子宇的樣子捂着耳朵蹲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到整個山洞恢復安靜,餘下的衆人這才腳下一軟,跪在遇難者身邊。
“剩下的人還好嗎?”公子宇撿起落在地上的火把,勉強撐着膝蓋站起,回身朝倖存者走來。
阿糖身子蜷縮在公子宇的懷中,呼吸着他衣服上陽光的味道,感受他灼熱體溫,就像是冬天的被窩,不由自主的賴着不願離開。
“阿糖?”感受到懷中阿糖軟軟的沒有骨頭,公子宇心中一驚,用力抓着她的肩頭,將她抵在牆壁上,擔憂的撫着她的臉,直到確認她的安全。
這關愛的眼神,彷彿一道光,將已經失去理智的阿糖重新喚了回來。
此時的靜默彷彿是剛剛震懾聲潮力量的反噬,阿糖暈暈乎乎站起來,半晌依然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我還好,謝芳寧呢?”她轉過身,望着身後不遠處的時寒鷙與謝芳寧。
“我們還好。”時寒鷙擡手一揮算是報了個平安。
“阿糖,”公子宇轉過身望着面前對自己完全信任的她,忽然沒了底氣:“這裡實在是太過危險,不如你先回去,明天我帶你吃早餐?”
他第一次,後悔帶她來了。
“公子小心——”阿糖還未回答,望着公子宇身後眼眸一縮——
靜默之後,是瘋狂的釋放。
黑暗中傳來翅膀撲棱的聲音,瞬間無數綠眼蝙蝠逃命似的飛出,倒不是直撲在場人面門,反而是在場人擋住了對方的路。
公子宇反身將阿糖腦袋抱在懷中,用後背抵擋着那些蝙蝠。
等到蝙蝠全部出去覓食,在場的人這才順着牆壁滑在地上,面對面打量彼此,都是一副劫後餘生的疲累。
“我們現在,怎麼辦?”謝芳寧倒在時寒鷙的懷中,望着滿地屍體,幽幽的嘆了口氣。
她的聲音在山洞裡轉了一圈,回聲又重新落在每個人的心頭。
“既然已經來了,不搞清楚我是不會離開的。”時寒鷙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望着黑暗深處,握緊拳頭。
“公子——”阿糖握着公子宇的手,擔憂的望着他決絕的下顎線,有些遲疑的將他往回拉拉。
公子宇褪下沾滿蝙蝠血的外衣,狠狠甩在地上望着時寒鷙冷冷一笑,重新望着黑暗深處:“做了個這麼多就是爲了趕我們走,說明裡面藏着的秘密夠大,可惜守衛的人能力不行啊——”
“戰瑤姑娘,不如你帶阿糖和謝芳寧先走——”
“此地是我帶你們來的,我就要負責帶你們回去。”戰瑤蹲在屍體面前檢查確認已死後起身,望着在場衆人一臉激動:“正如公子所說,這裡有這麼多的暗道陷阱,更加說明,那些失蹤的村民很有可能還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