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聽到如此震驚的聲音, 公子宇身子僵硬,擡眼瞥了聖上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簾:“據我所知, 太子殿下並無犯錯。”
“怎麼, 有膽子在外和那些襲擊者廝殺, 沒膽子和兄弟拼一把?”聖上說完之後打量着公子宇的表情, 冷哼一聲:“難道你忘記爲何在外要矇住異瞳?”
“兒臣...”公子宇一時不知道聖上此話, 是何用意。
一個當年孩子尚在襁褓,卻可以狠心下令誅殺的人。
一個當年朋友並肩作戰,卻可以狠心下令誅殺的人。
君無戲言, 在聖上眼中完全是哄小孩的。
而是,皇權至上。
如今說是認可自己的能力, 公子宇是不信的。
或者說, 目前的雙子能量守恆, 影響到了聖上的利益,是以聖上轉了性子強烈命令公子宇加入這場刺激遊戲。
“咳咳。”聖上歪坐在椅子上, 瞥了一眼公子宇遲疑的表情,反而笑了起來——
能遲疑,說明動了心。
眼看已經撬動公子宇的野心,聖上反倒不着急了。
——就像是賣東西的道理。用一個非常優惠的策略打動客戶,等到客戶動心, 不好意思, 這個時候就是賣家指手畫腳空口要價。
聖上胳膊搭在椅子把手, 雙手食指指尖相觸, 揚揚下巴:“謝芳寧明天就要處死, 時寒鷙那邊什麼意思?”
“質子昨日在醉仙樓宴請兩位皇子,太子直接拒絕。而二皇子並沒有直接回絕, 而是要求質子殿下表示誠意。”說到謝芳寧的事,公子宇倒也上心:“其實兒臣也認爲,律法嚴苛是對的,只是謝芳寧在後期也參與保護兒臣和質子的安危,有功則賞,有過當罰,不至於——”
“既然如此,賞她十萬黃金——”聖上微微側臉瞥瞥公子宇,做了個一個調皮的笑容(在公子宇看來更應該是奸詐):“等她死了之後,燒給她。”
“聖上!”
自從公子宇回京,聖上多次明賞暗貶的尖酸刻薄,哪裡有一絲絲的胸懷,哪裡有一點點的見識,倒像是村口和鄰家嫂子爭風吃醋的村婦。
一會兒指着向東,一會兒又扯着尾巴不許。
眼看公子宇未經許可忿忿起身,聖上這才擡手勾勾食指蹭蹭眼角,收回嘴角的笑容。
只是小動作而已,卻明確的表現出聖上不悅,整個書房瞬間氣氛冷了下來。
“既然謝芳寧有功有過,那就由你來進行量刑。”說到此,聖上一隻手覆在桌面上,微微朝公子宇的方向傾了傾:“既然時寒鷙要向二皇子表示誠意,倒不如直接向朕表示誠意。”
“...是。”
從御書房出來,公子宇站在廊下狠狠眨眨眼長吁一口氣。
等他轉身望着背後緊閉的房門,才發覺背後浸溼一片。
二皇子要的是錢,那麼聖上要的,可就不僅僅是錢了。
“——你是說聖上要我們北陌退地五百里?”
時寒鷙捂着胸口坐在牀鋪上,面色蒼白望着穿着官服的公子宇。
短短几日不見,隨着兩人身份的不同,穿着的不同,如今言語交談中,處處帶着利益的氣味。
公子宇挺直身子站在時寒鷙的牀前,望着對方垂頭散發病骨纏身的樣子,有些不忍。然而想起那日對方和阿糖共處一室,隱隱一股怒氣躍然而起。
“質子,勸你一句,識時務者爲俊傑。”
“我現在這個樣子,有選擇嗎?”時寒鷙手臂一擡,無奈的垂下。
半晌。
“來人,拿筆。”
等到信鴿飛出窗外,時寒鷙黑髮如瀑布一般順着肩頭落下,他悵然的攀着窗戶望着遠處天空,不由想起之前幾人在塞北遊樂玩耍的回憶。
當時有多美好,此時就有多痛苦。
纖細手指將額前落髮撥至耳後,轉臉望着公子宇:“阿糖呢。”
“我帶她去見我的母親。”公子宇說完,又加了一句:“她已經是我的人,不日我將奏請聖上賜婚。在我們芮唐境內,請質子殿下還是守分寸,識禮儀。免得謝芳寧沒救,倒是將自己搭進去了。”
“你——”聽聞此事,時寒鷙胸口哽着一顆石頭無法呼吸,他眼圈泛紅,扶着窗框勉強站了起來,便朝公子宇衝了過去:“你——你怎麼可以——”
“時寒鷙你清醒點,”公子宇隨手擡起,捏着時寒鷙的手腕,大步拽着他回到牀鋪,這才一甩,任由對方跌落牀鋪:“你看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從頭到尾,都是我和阿糖兩心相悅,別以爲你拿着回憶賺同情就可以過一輩子!”
“明明是我先認識的!”長久以來的被拒絕被嘲笑被壓制,令時寒鷙陡然的情緒失控。
他一掌劈在牀邊小桌,桌子瞬間碎成片。
帶動傷口出血,時寒鷙低頭隱忍,面色蒼白大口喘氣:“明明是我一直跟在她的身後,明明是我將她放在心上,明明她和我那麼親近,爲什麼你隨意出現,你隨意說幾句話,她就變了?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若北陌有消息,給我來信。”公子宇不願與時寒鷙繼續爭吵,拂袖離開。
時寒鷙勉強拖着身子坐在院內,靜靜等待回信。
因爲心中有了牽掛,所以纔會步步退,節節退。
一隻小白鴿飛撲在時寒鷙身邊石桌上,圓圓的眼睛左顧右盼,一副與世無關的呆萌。
時寒鷙一把抓住小白鴿,粗暴的扯出小紙條,狠狠揪揪小白鴿的肚子,這才放開它。
看到內容之後,他長吁一口氣。
半晌一手覆着額頭,示意下人:“將此信息發給公子宇。”
公子宇收到消息,看完之後嘴角輕輕上揚,回身對時家隨從:“就說我會盡力而爲。”
阿糖捧着下巴坐着聽喬修儀講了很多以前的故事。
夜幕深沉,整個大殿四處通風,傾襲而來的風聲帶着咆哮,嚇得阿糖舉着燭臺神經緊繃四處警惕:“修儀娘娘,這麼多年您都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害怕嗎?”
“我這裡,若是還有鬼招你,倒還好了。”修儀娘娘擡起手上銀針在髮絲裡輕輕撓撓,又繼續開始繡花。
阿糖伸長脖子眯着眼睛也看不清對方針腳下在哪裡,這裡又黑又冷只覺無趣,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修儀娘娘見她可憐巴巴,乾脆放她自己去休息。
阿糖舉着一盞燭臺,彷彿舉着自己的勇氣,站在狹窄破碎的宮道上擡頭望着天上明月。
月光落在稚嫩的臉頰,靜靜的撫慰着整個宮苑。
她深吸一口氣,擡腳朝御書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喬修儀的話提醒了她,夜裡是有心人的保護色。
白日有多囂張跋扈,夜裡最怕路上見鬼。
燈火通明的御書房內香火輕飄,偶爾傳來香燭燃斷的聲音。
阿糖從窗戶躍入,四處打量,便已看準目標,藏在書架角落,尋找至少二十年前的奏摺信件。
她手指掠過書脊,認真拿起一本奏摺來看。
直到房內響起吧嗒一聲。
阿糖這才意識到自己看的入了迷,竟然忘記自己是非法入侵,立刻轉身——
嘴脣已經被炙熱手掌覆住。
高高提起的心也被炙熱的手掌保護,慢慢落了下來。
只有臉頰滾燙餘溫尚在。
“你在這裡做什麼?”扣着手掌輕推,將阿糖一步一步推往角落。
公子宇歪着腦袋似笑非笑側臉望了一眼奏章,又低頭擡眼打量着阿糖:“不聽話。”
“我只是——”阿糖推開對方手掌,一本正經準備解釋。
“殿下,可是有事需要傳召?”未等阿糖說完,屋外傳來汪直公公湊近門簾的聲音。
公子宇微微側臉望着門的方向,又回身刻意等待阿糖的反應。
阿糖乖巧的兩手遮住嘴,表示自己噤言。
公子宇沒有回答汪直的話,而是找阿糖逼近一步,拉下對方遮着嘴脣的手,側臉親了她一下。
阿糖嚇了一跳,下意識倒退一步,眼神示意提防着門口的方向。
對方越是驚嚇,公子宇越覺得有趣。
他再次逼近一步,探身換了方向親了阿糖一下。
阿糖緊張的渾身發軟,跌跌撞撞退了好幾步,瞪大眼睛指着門口小聲提醒:“有人——”
未等說完,卻被對方嘴脣堵住,身子向後撞在牆上,炙熱的呼吸已經落在自己的臉頰。
阿糖擡起手準備推開,對方卻已經離開。
突然的炙熱之後,帶來的是冰冷的悵然若失。
阿糖跟着公子宇疏離的方向湊了些,以爲對方準備帶自己離開。
不成想對方只是作勢離開,忽然回身又將她壓在牆上壞笑着親。
在他的懷中,阿糖就是最喜歡的玩具,逗來逗去的。
“你——”阿糖雙眉緊促,眼神流露着不悅和禁止。
門口門簾被掀開的聲音——
藏在書架後面的兩人頓時僵住——
“此處我一人即可,汪公公多慮了。”公子宇胳膊撐在阿糖頭頂,用身體遮着她,回身望着汪公公。
“是。”汪公公瞥了一眼對方古怪姿勢,乖乖退下。
“你在看什麼呢?”等到兩人冷靜了些,公子宇站在阿糖身後,將她環在懷中,下巴搭在阿糖的肩膀,歪歪腦袋又親了一下。
阿糖下意識身子一縮,手中奏章掉在了地上。
公子宇眼眸燙了些,呼吸更加顫抖,拉起阿糖的手翻窗。
“你帶我去哪?”
“做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