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之間亂哄哄的情況, 全被一個外來人口陳公公,而變得氣氛微妙。
“三皇子殿下,”陳公公坐在會客廳首座, 瞥了一眼身邊的公子宇, 隨意打量着下首的時寒鷙與謝芳寧後收回眼神。
輕輕抿了一口龍井茶水, 望着茶葉慵懶漂浮, 確定是上品之後, 才繼續用茶蓋浮着茶葉,慢慢品嚐:“當日殿下孤身一人從二殿下手中借了兵,一去不返, 若不是灑家前來探尋,不知何時才能見到殿下?”
公子宇坐在陳公公面前, 朝對方弓着背, 胳膊搭在冰涼的紅木桌上輕輕解釋:“本就準備這兩日回京覆命, 只是謝家餘孽隨着藏寶洞地震全部消散,不過我這邊也元氣大傷, 是故耽誤行程。”
白骨一般纖細的手指輕輕停頓,尖銳的聲音再次提起:“殿下該不會想要私藏謝氏財寶吧?”
聽聞這話,在場衆人不由得後背滲着透骨涼。
帶着謝氏寶藏的傳說一隊人進入山洞,才發現這只是一個陷阱。
朝廷辦事或許有疏漏,然而遇到賺錢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綠色, 所有的手指恨不得長成耙子, 哪有那麼多的財寶讓人撿漏?
越是貪心的人, 越離危險近。
最終只有四個人苟延殘喘撿回一條命。
人還沒有離開滬邑村, 傳言又變成了三皇子公子宇徒手探秘, 得到謝侯不傳之密。
公子宇右手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敲——
後知後覺,好像自己從一開始, 就進入了一個圈套。
冥冥之中,有一隻手,用謝侯的故事吊着他,引他遠離宮闈,卻給他一個掉腦袋的理由。
時寒鷙和謝芳寧對視一眼,冷冷一笑:“陳公公,我說你我都被算計。這個藏寶洞根本就是一個陰謀,哪裡來的金銀財寶,不過就是江湖人士想要騙錢的陷阱。”
“竟有此事?”
聽到時寒鷙的回答,陳公公面色一變,站起身背手踱步思索着——
半晌回身望着時寒鷙:“現在灑家前來通傳,已和各位坐同一條船。和謝氏寶藏比起,各位的安危自當重要。”
說到這裡,陳公公眼神落在謝芳寧身上:“你就是謝侯後人謝芳寧?”
“...嗯。”謝芳寧眼神落在其他兩人身上,發覺對方都沒有任何反應,重新望着陳公公點頭。
“來人!”得到答覆,陳公公眼眸異色一閃,倒退一步揮揮手:“將罪婦拿下!”
話音剛落,門口衝進來兩位黑衣人,手中銀光一閃,謝芳寧已經被鐵索纏身,無法動彈。
“——等等,”眼看兩道鐵索朝身邊抓來,時寒鷙一把拽出其中一道鐵索,將謝芳寧身上的束縛感放鬆了些,冷冷望着陳公公:“謝芳寧是我的人,我們自願隨三皇子殿下回宮面聖,這就是你們芮唐的待客之道嗎?!”
陳公公收回下巴低頭嗤笑一聲,一邊嘴角微微上揚:“質子,您恐怕搞錯了。”
屋內彷彿瞬間結上一層冰霜,在場所有人對望彼此,連開口都怕泄露短處。
“怎麼說?”對方並不可怕,只是對方依仗的芮唐國國君,總令人不得不在意。時寒鷙半晌握緊拳頭,喉結滾動,先開口打破靜默。
“您也說了,這裡是芮唐而非北陌,若質子當真插手我國政事,恐怕後期煩擾的,就不僅僅是你我了。”陳公公微微歪着腦袋打量着時寒鷙緊繃的臉,已經習慣享受狐假虎威的嬌奢:“再說,謝芳寧在藍照國殺害千人,更引三國交戰。聽說此人心狠手辣牙尖嘴利,來人,給我將她的嘴堵住,免得妖言惑衆蠱惑人心!”
“你——”
往日高高在上的時寒鷙,此時卻因爲身份的高低,任由那些陌生人壓着謝芳寧的胳膊,用鐵鏈勒着她脣,將原本美麗嬌嫩的謝芳寧,硬生生當做是野獸,毫無人性的壓制。
很快,謝芳寧白皙的面上被勒出紅色的痕跡。
每一次她的掙扎,換來的是監守者拳拳到肉的痛擊。
謝芳寧口中被鐵鏈勒着,無法說話,反倒是口水不由自主順着鐵鏈落在地上。
在衆人面前第一次如此不堪和屈辱,尤其是觸及時寒鷙望着她關切的眼神,對方越是關切,她越是受不了,心臟像是快要爆炸,伴着口中的鐵鏽味道,又酸又苦只能用力搖頭,當做是安慰時寒鷙。
“公子宇——”時寒鷙礙於身份無法解救,只能回身向公子宇求救。
他上前一步期盼的望着對方:“你答應我的,你會照顧謝芳寧!”
“陳公公,從塞北一路而來,都有我和時寒鷙看守,並無問題。如今這般,會不會浪費聖上給您的護衛資源?”
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怪。
前一段時間彼此和仇人一般,卻也可以在日子一天一天陪伴之中,有了感情。
“三皇子殿下不必擔憂,聖上聽聞謝芳寧將藍照國一夜屠城,立刻下旨要求儘快將謝芳寧捉拿歸案,等待秋後處決。”言行舉止並無不妥,甚至更爲謙卑,說起官話來,豬都能飛在天空自由自在。然而公子宇一旦提出要求,陳公公便會擺出各種高高在上不容拒絕的理由,阻止公子宇插手:“難道,三殿下是要謀逆不成?”
公子宇訕訕收回了準備示好的手:“那我們今天下午就啓程。”
“三皇子果然孝心感人。”陳公公聽到公子宇示弱,這才露出滿意的微笑,揚揚下巴示意其他人帶着謝芳寧離開。
只留下大廳內的公子宇和時寒鷙望着陳公公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
“上綱上線遭雷劈。”
“什麼情況?”阿糖得知其他三人有公事,只能出去小逛一圈,回來晃着布包裡的小吃:“我和管家大嬸說了,今晚我們包雞湯小餛飩吃,裡面放很多的紫菜和蝦皮。”
說到這裡,阿糖鄙夷的做了個鬼臉:“謝芳寧一定高興死了。”
不提還好,一提謝芳寧,公子宇和時寒鷙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心中描畫出阿糖被抓住的場景,瞬間一人抓住阿糖一邊肩膀:“我陪你一起去小廚房。”
“謝芳寧呢?”阿糖察覺到兩人面色有異,撇撇嘴:“你們是不是剛帶她去酒樓吃官飯了?”
“亂猜。”公子宇擡手在她額頭崩了一下,覆在阿糖肩頭的手掌重了些。他衝時寒鷙使了個眼色後望着阿糖,輕輕揉揉她的腦袋:“朝廷最近派人來監察,若他們知道我撿了你耽誤了行程,一定會說服你我分開。這兩天你就和時寒鷙在一起,好歹大家相濡以沫過,我也放心。”
“嗯,”阿糖第一反應,竟然是可惜。剛買的新羅裙又便宜又好看,不知道公子什麼時候才能看到。隨即她又想起什麼,懷疑的打量對方:“你該不會直接走人了吧?”
“我是那種人嘛——”握着阿糖頭髮的手用力捏捏,寵溺道:“快去包餛飩吧。”
“那你一定要早一點通知我,”阿糖跟着時寒鷙走到門口,回身扒着門樑戀戀不捨:“一定要提前聯繫我,到時候我可以穿新衣服新鞋子給你看!”
“時寒鷙,”公子宇隨意點頭敷衍着,悄聲和時寒鷙低頭商議:“陳公公目前帶隊接管,架空公子宇的管理。阿糖畢竟小女孩脾氣,若被陳公公發現問題,一定會受傷。所以你一定要將她照顧,不能被陳公公發現。”
“發現,什麼?”彼此對於彼此身份,早已心照不宣,時寒鷙還是故意要從公子宇的口中套出真話:“阿糖有什麼身份,值得你如此擔憂?”
公子宇頓了頓,揚起下巴挑眉裝無辜:“我只是對我的侍女頗有愛護,求質子幫助。你不願意,就算了。”
“倒也不是不願意——”爲了同一個人的安危,彼此心照不宣。
等到時寒鷙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後打了個響指。
“質子。”從房樑上忽然落下一個黑影,輕飄飄,到地上才舒展成一個人。
“謝芳寧那邊找人盯着,別讓那些粗人傷害她。”
“是。”
“另外將這封信派人,送去芮唐國二皇子府邸。”時寒鷙說完這話,微微收回下巴眼神悠遠:“我們也該準備第二計劃了。”
“是。”
自從陳公公加入,縱使沒有接觸,整個團隊從上到下瀰漫着一種疲憊感。
所有的建議以聖上喜好爲準。
是以路途行駛,並不是以行駛人數而定,而是以聖上忽然而來要求的一天上甚至兩天時間。
“到底是什麼變態提出這麼嚴苛的行軍,”阿糖面色蒼白兩手趴在車窗上望着外面寂寥的羣山峻嶺,腦袋太陽穴像是被人踹來踹去,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就爲提早一兩天到達,是怕謝芳寧被捂餿了嗎?”
時寒鷙也是面色蒼白不舒服,緊緊靠着車壁練功,勉強渡過搖搖晃晃的一整天。
聽到阿糖的話,他從被風吹起的車簾間隙望着跟着馬隊,雙手背在身後跌得撞撞勉強保持平衡的謝芳寧,重新閉上了眼睛。
“你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