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紹騫踏上玄關,眉目暈染在門口壁燈的光暈下,越加的清雋,雙狹長的黑眸在流光照射下尤爲深沉。一點光暈染開在他的眼底,他像是沒注意到屋內韓家人那興師問罪的臉孔,往裡面淡淡瞥了一眼,彎腰換鞋,語氣也是淡淡地:“今天這麼熱鬧。”
話落,又伸手從架子上拿了一雙嶄新的女式拖鞋遞給後面跟着的那抹嬌俏的身影。
一時間,客廳內靜的一根針掉落在地都能聽得分明。
唐末晚換好拖鞋,對上客廳內那一張張帶着戾氣的臉,腿腳差點一軟。
傅紹騫說帶她回來,卻沒想到,韓夏朵也會在。
她沒有見過韓夏朵的家人。但一瞧。也能猜出旁人的身份來。
客廳內靜默的可怕。
韓夏朵看到傅紹騫去牽唐末晚的手,頓時受了刺激,剛想出聲,原本說去睡覺的老太太。卻又去而復返。
穿着粉色的涼拖一步一步從緩步臺上下來,倨傲清冷的神情在看到傅紹騫的那一剎那,露出久違的笑容:“小二,回來了啊。”
唐末晚看到老太太時。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再聽老太太一聲小二,滿目驚詫。
“嗯,小奶奶。”傅紹騫毫不吝嗇的恭維起了老太太,“今天這身衣服很襯你,看着最多四十歲。”
王思晴原本那冷厲的眼風,頓時變得柔和起來,雖然嘴角有笑意,卻依舊瞪了他一眼:“那有我這麼年輕的奶奶嗎?”
傅紹騫莞爾,忽然覺得心情不再那麼沉重。
老太太倚在樓梯口,瞧着傅紹騫身邊嬌小的女孩,唐末晚也在看她,覺得老太太很有趣,當目光與老太太撞上時,也沒有閃躲,客氣有禮的喚了聲:“阿姨。”
老太太那個臉喲。頓時眉開眼笑,走起路來似乎都腳下生風:“嘖嘖,現在的小姑娘喲,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說起話來甜的喲,明明都是奶奶的人了,還叫我阿姨,你也不怕崴了嘴巴。”
聽着暗貶,可連傅站都察覺出了老太太的高興,其他人又豈會聽不出。
只是瞧韓家人那黑沉的臉色,傅站咳嗽一聲:“不是說睡了嗎?還下來幹什麼。”
老太太撇嘴:“睡了就不能下來了?我忘了帶面膜了,家裡有面膜嗎?”
“……哪來這種東西。”
老太太眉頭睡前必須敷面膜,要不然睡不好,這會兒聽說沒有,就有些急了:“那怎麼辦。”
傅站被問的老臉發紅:“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去外面買好了。”老太太也不爲難他,轉身就走。
傅站氣的一拍桌:“還胡鬧是不是,也不看看幾點了。”
這簡直就是一出精彩絕倫的家庭倫理劇,那些不相干的人完全被摒棄在外自動隔離成人頭道具啊。
老太太不甘示弱:“兇什麼兇,有本事朝沒事找事的兇去,我又不是你的兵,還當自己三四十歲呢。”
……
傅站被氣的血壓升高。
老太太轉身欲走,見氣氛太僵硬了,唐末晚忍不住出聲叫住了老太太,開口前清了清喉嚨:“那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您做個面膜。”
“你會做面膜?”老太太回過身來,上下打量着唐末晚。
她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只會簡單的,但效果也還可以,家裡有蜂蜜和雞蛋吧?”
老太太看傅站,傅站點頭:“在冰箱裡。”傅站讓阿四帶她們過去。
老太太回答:“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於是,唐末晚從無形的硝煙中抽身,跟着老太太去了廚房。
客廳裡的人,各懷心思。
傅紹騫帶着唐末晚出現,意味着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韓家人是感到了深刻的羞辱,尤其是韓松明,用力杵着柺杖,霜白的眉宇間盡是怒意!
韓夏朵悽楚的眸光中佈滿淚意,傅紹騫真的狠狠打了韓家人一個嘴巴子,鬧的他們顏面全無,再加上老太太明裡暗裡的對自己冷嘲熱諷,言語擠兌,韓夏朵真的氣的渾身的都在顫抖!
一看到傅紹騫,滿心的委屈,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疏冷,而是化作了尖銳的恨意!
傅紹騫出於禮貌,還是跟韓家人打了招呼:“韓爺爺,韓伯父,韓姑姑。”
韓松明沒開口,韓文軒卻沒有客氣:“原來,你還知道叫我一聲伯父,”言辭間卻是冷笑,“你還有當我們是長輩嗎?如果是的話,就給我個日子,什麼時候娶我們夏朵。”
傅紹騫的眉頭,高高蹙起,語調波瀾不驚:“韓伯父,婚姻不是買賣,更不是兒戲,你覺得我現在娶了夏朵,她以後就能生活幸福嗎?”
餐廳瞬間死一般的寂靜,韓文軒怒瞪着傅紹騫,被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韓夏朵的指甲,已經深深的掐進自己白嫩的掌心,她在a城的這段時間,已經徹底見識了傅紹騫的絕情,看他如此急於擺脫自己,跟着冷笑:“嫁給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紹騫,我除了嫁給你,這輩子已經別無所求。”
客廳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韓文清也沒想到,自家的侄女會這樣執拗,一條心,認死理,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下淚,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要往前闖,這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按理說,韓家這樣的書香門第,誰也沒有這樣深的執念。
也許,這就是愛情吧。韓夏朵爲了傅紹騫,已經付出所有,傾巢出動,如果傅紹騫再拒絕她,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韓文清是女人,尤其是知曉了韓夏朵心底那個秘密後,她忽然理解韓夏朵這樣的執念究竟從何而來,也就越發的心疼她,對傅紹騫,也就橫眉冷意:“生活的幸福是要靠兩個人共同經營和維繫的,傅紹騫,你是聰明人,你可以娶唐末晚,但是,傅家欺人太甚,韓家也不是好惹的。”
廚房的門虛掩着,老遠,還能聽到外面傳來的劇烈爭執聲,還有韓文清飽含憤怒的指責。
唐末晚心不在焉的拿着棒槌鼓搗着罐子裡的蜂蜜和雞蛋,耳朵卻豎的高高的,夜晚,本就靜的可怕,那些被放大了的爭吵聲猶如長了腳,鑽入她的耳裡,變得格外刺耳。
令她眉心顰蹙。
老太太瞧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右手淡淡的撐在後面的櫃門上:“不用擔心,這韓家人再彪悍,這裡也是傅家,他們還能翻天不成,就算想翻天,也得看傅站答應不答應,真鎮不住的話,也白活了這一大把歲數。”
唐末晚驚訝的回頭看着一身雍容華貴的老太太,雖然依舊是高不可攀的矜貴氣度,卻她還是聽出了老太太話裡的寬慰之意。
心情一鬆,隨之露出個笑容:“謝謝您。”
老太太撇撇嘴,一雙眼卻緊盯着她手上的罐子:“好了沒有。”
“嗯,差不多了,拿到樓上就可以敷了。”
“是嗎?”老太太終於露出了笑容,頓時變得慈眉善目。
唐末晚剛一點頭。
外頭,卻突然傳來杯盤落地的清脆聲。
老太太神色一凜,抱了罐子,便匆忙而出,唐末晚跟在她的身後,也是心慌意亂。
客廳裡,傅站最喜愛的一套景德茶具,被砸了個稀巴爛,被打翻的茶水,還在地毯上散發着嫋嫋煙霧,杯子就落在傅紹騫的腳邊,他的臉上,身上,是被一杯熱茶潑濺過後的狼狽。
傅紹騫耷着眼皮,半垂着頭,溼答答的茶水從他的髮際慢慢往下落,留過他線條分明的凌厲五官,一些滑入他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一些在他的下頜處匯聚成水滴,直接滾落在地。
好不狼狽。他看似臉色平靜,但唐末晚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攥着,手背青筋突起,已然是隱忍發怒的徵兆。
唐末晚瞧茶水應該還是熱燙的,雖不是滾燙,但肯定還是熱的,她白皙手指亦緊握成拳。
韓家人,纔是真正的欺人太甚!狀住乒才。
老太太震驚,瞧了傅站一眼,欲開口之前,傅站已經拍案而起。
那一聲驚響,彷彿拍在韓夏朵的心口上,驚得她連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渾身都在顫抖,下意識的朝父親和姑姑看過去。
韓文清也被震驚了,沒想到韓夏朵竟會做出如此衝動的事情來,然而事到如今,已經騎虎難下,她只好安撫的拍了拍韓夏朵的手背。
傅站瞧着噤若寒蟬的韓夏朵,銳利老沉的目光中滿是不屑與怒容,衝着韓松明道:“松明,咱們戰友一場,革命情誼,不想因爲孩子而毀了,我欠你一條命也是事實,如果你想聽你孫女整天哭哭啼啼的回去跟你哭喪的話,沒問題,明天,就去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