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邃而迷離。
婺城,西郊,風聲蕭蕭。
這裡,是一片墳地。
半山腰上,有一棵梧桐,有一隻烏鴉,在悲鳴。
皎潔的月光下,那是一塊墓碑,碑上,有一張照片,那是一個清麗可人的姑娘。
她,猶如一株聖潔的白蓮花,孑然而瀟然,於半山腰,獨處一處。
這裡,這一排,除了一棵枯敗的梧桐,一隻悲鳴的烏鴉,只有一座墳,一座孤零零的墳。
“沙沙沙!“風更大了,亂七滿天枯葉,卻在這時,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這是一個青年,俊郎非凡,一手提着一壺酒,一手抱着白玫瑰花,一步步地,往那塊墓碑而去。
這時,那隻烏鴉,哀鳴一聲,展翅而飛。
“謝謝你的陪伴!”唐風瞥了那隻烏鴉一眼,緩緩蹲下身來,把白玫瑰,放在墓碑前。
“靈兒,我來看你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的手,慢慢地,顫抖地,往墓碑觸摸而去。
“轟!”就在他的手,剛觸摸到墓碑時,他的腦袋,傳來一聲轟鳴,他的手,隨之縮開。
“靈兒,你是在怪我麼?怪我這麼久都沒來看你……”他的臉上,變得慘白起來,一如那清冷的月光。
“我得把害你的兇手找出來啊,原諒我,好嗎?”他的手,再一次,顫巍巍地往前伸去。
下一刻,他笑了,他的臉,展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
他的手,終於觸摸在墓碑上。
他輕輕劃過,來到墓碑的正上方,他的手指,終於,觸碰到那張照片。
這時,他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他仿若,是在觸摸着她的臉。
“紅顏殤,風流邪少枉風流!”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下子,癡了。
“靈兒!”忽然,他猛撲過去,緊緊地抱着那塊墓碑,兩滴眼淚,奪眶而出,落在墓碑上,滑落而下,最後,打溼了那束白玫瑰花。
風,繼續吹,他抱着墓碑,更緊了,那隻烏鴉,在半空上不停地盤旋,那棵梧桐在不停地搖曳。
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那隻烏鴉,重新飛回梧桐的枝椏上。
唐風的身影,終於動了,鬆開墓碑,而後,坐在墳前,他打開壺蓋,擡起酒壺,仰頭暢飲。
“啊!”唐風嘶吼一聲,整徹整片山嶺,而後,又歸於沉寂。
“咔!”這是打火機的聲音,他,點燃一支菸。
除了月光,這點紅光,成了此間墳地裡,唯一的光點。
一聲嘆息,菸絲在急劇燃燒,格外的紅起來。
不知,這是在燃燒悲慘凋零的過去,還是在燃燒蒼白無力的歲月,隨着唐風的一腳,菸頭熄滅,而後,一切歸於沉寂。
“沒出息,以爲你會和別人不一樣,沒想到最後還是尋死覓活的,你太讓我失望了!”
這時,一道冷聲,傳進唐風耳朵裡。
唐風坐直腰桿,沒有回頭,依然拿着酒壺,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他知道,來者是誰。
“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不趁機把陳定海殺了,是吧!”唐風漠然開口。
“你應該殺他的,他該死,應該千刀萬剮!”
來人站在唐風身後,看着墓碑上那可人的女孩,他的眼睛裡,盡是寵溺之色。
“別說我是一個警察了,就算不是,我也不會殺他,儘管,我很想!”唐風忽然笑道,“靈兒心善,是見不得我殺人的,她會怪我的!”
“窩囊廢!”來人怒吼,轉過身去,望着茫茫夜空,眼睛赤紅。
“小妹呢?”唐風忽然問道。
“回學校了!”來人漫不經心地說道。
兩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背對背,猶如陌生人一般,誰我不待見誰。
“這是你這幾年來,做得最正確的事情!”
唐風淡淡地說道,“在靈兒面前,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走吧,我多陪她一會兒,我不在的時候,你再來!”
“混賬,她是我女兒!”楚雄回頭,怒目而視,“你沒出息也就罷了,不想幫她報仇也就罷了,你還想阻止我?”
“別人不知道你,但我,清楚得很!”唐風平靜地說道,“韋小倩,你注意很久了吧,是你引導林楓認識她的吧,不要以爲,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沒人知道,是你,在背後搗鼓這一切!”
“那又如何?”楚雄冷笑,“吳志遠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我是故意引導他的方向,有什麼錯?我幫他找人,這不犯法吧!現在,吳雨蝶死了,陳定海被抓了,歡兒藏起來了,雖然對於這個結果,我不太滿意,但也算,爲靈兒報一半的仇了,你知不知道,他們每死一個人,我都會來這裡一次!”
“如果不是你,林楓就不會和韋小倩見面,如果不是你,張逸傑已經盯上他了,我們也能從容佈置,不會死這麼多人,如果不是你,歡兒不會如此逍遙法外……”
“住口!”楚雄怒吼,“你不想報仇也就罷了,還反過來怪我這樣那樣,他們該死,傷害過靈兒的人,都該死!”
“柳夢然呢?”唐風突然站起來,提着楚雄的衣領,一字一頓地說道,“她是不是也該死?回答我,說啊!她是哪裡招惹你了?你幹嘛要殺她!”
“你搞錯了,是歡兒……”楚雄說道。
“我搞錯了?”唐風寒聲道,“歡兒,好一個歡兒,你倒是會推得乾乾淨淨,不錯,很多人都認爲是她,也的確是她……”
“但,你不知道的是……”唐風盯着楚雄,眼睛銳利起來,“我在你的鴻運賓館,看見過那個警察,是你,想殺柳夢然,你怕事情要結束了,所以借歡兒的手,殺的柳夢然和百事通,你要激怒吳志遠,你的目的,是想把婺城,搞得驚天動地才罷休!”
“合羣路那些地皮,樓盤,都是我買給靈兒的,不是給你做齷齪事的!”唐風繼續說道,“你做這些,以爲能瞞得吳志遠,瞞得過那些警察,但你忘了一個人,餘多多,他何等聰明……”
“那又如何?”楚雄說道,“我是在爲靈兒……”
“別再提靈兒!”唐風狂聲怒吼,“你不配,你以爲你在幹什麼?你在犯罪!你把錯的當對的來做,你和陳定海有什麼區別?柳夢然是何其無辜,被你害死了!要不是小妹回學校了,你是不是想把她變成歡兒一樣?她是靈兒的妹妹,也是你的女兒!”
“你……”楚雄頓時啞口無言。
“滾,你自己去自首!”唐風轉身,面對墓碑,不想再理會楚雄。
“你說什麼?”楚雄不敢置信,這混賬東西,讓自己去自首?開什麼玩笑,歡兒還沒死,他怎麼去自首?再說,有什麼證據,能指證他?
“你如果不去,我會親手抓你,別逼我!”唐風漠然道,“在靈兒面前,我,不想動手,你自己識趣一點,自己去公安局!”
“你要抓我?”楚雄狂笑起來,“你敢麼?我是靈兒的父親!再說,你抓了我,又能奈我何?第二天我還是會被放出來!”
“如果吳志遠知道,那個雙面奸賊,殺了百事通和柳夢然,你,必死無疑!”
唐風說道,“你以爲,你能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不,你不過是個跳樑小醜而已,要不然,靈兒何至於會慘死,是你害了她,你是她父親,我不動你,我怕她怪我,但,去公安局,是你唯一的出路,別怪沒提醒你,你悄悄培養的那幾個人渣,完全不是餘多多和吳志遠的對手,況且,我來這裡之前,已經抓了兩個,你身邊的這兩人,是護不住你的!”
“你……”楚雄指着唐風,他的手,在風中顫抖,很顯然,已經怒到極致。
然而,他無可奈何。
且不論,他一個垂垂老朽,不是唐風的對手,再者,他又如何真的能傷害唐風?
他雖然很討厭唐風這種口氣,或者說,他從來沒喜歡過這個人,但畢竟,兩人之間,有一個人緊緊把他們關係相連在一起,他們都愛她。
“哼!”過了許久,楚雄怒吼一聲,拂袖而去。
“靈兒,你不會怪我吧,我是爲他好呢!”唐風猛灌一口酒,喃喃低語。
整個世界,隨着楚雄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又安靜下來。
“砰!砰!”兩聲槍響,劃破長空。
“不!”唐風目眥欲裂,扔掉酒壺,往山下撲去。
“砰!砰!砰!”正在這時,山下,公路上,再傳來三聲槍響,震耳欲聾。
“不!不!”唐風怒吼,加快了速度。
風聲蕭蕭,他,終於奔到山腳下,這一刻,他的身體,僵住了。
他的面前,十米開外,有一具屍體,躺在車燈下,他的血,一直流,從腿上,從手上,從頭上……熾白的燈光下,格外的紅。
“父親……”唐風一步步地往前走去,他的腳步,很沉,很重。
楚雄死了,生生被打了五槍,慘死!
車上,有兩個青年,看模樣,已經死去多時,同樣是被槍殺。
楚雄身上,有一張血淋淋的卡片。
卡片上,有一行觸目驚心的血紅字體:“生而爲人,對不起!”
唐風把卡片拿起來,他的拳頭,攥得很緊,很緊。
“餘、多、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