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伴鮮覺得, “柔弱”這個詞,用在沈復身上似乎不是很合適,可是, 看着他貼服在她小腹上的腦袋, 心絃微動的自己又不曉得該如何形容這樣的他。
所以, 她只能凝視着他的側臉, 輕聲問他到底怎麼了。
“想你和孩子了。”
白天出門, 晚上回府,和平日一樣,才幾個時辰不見妻兒, 就莫名思念了?
雲伴鮮纔不相信,她的夫君會是這樣一個纏綿於兒女情長之人。直覺告訴她, 他今日定是遇上了什麼事。
可是, 他顯然是傾向於避而不談, 而她,也從不喜強人所難。
於是, 女子思量片刻,便從側面摸了摸肚皮,輕笑曰:“孩子,你看你爹,都學會撒嬌了, 到時候, 你出來見了他, 可得給他留點面子, 別笑話他。”
此言一出, 本來還沉浸在柔情中的男人突然就哭笑不得。
他哪裡撒嬌了?
擡起腦袋、支起身子,沈復看向言笑晏晏的妻子, 見她細眉微挑、朱脣微揚,心裡頭忽又軟了一片。
有妻如此,他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比起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長,其實他纔是幸福的那一個。儘管曾經被人捨棄,甚至險些丟了性命,可他到底是活了下來。他被他的親人記掛,又受救命恩人的照顧,還在多年以後遇見了她。他好像都該感謝自己的命運,感謝這一路磕磕絆絆地走來,這才造就了他們的相遇相知、相愛相守。
想到這裡,臉上啼笑皆非的神情淡了些許,心裡的柔情蜜意卻是濃了幾分。
“又調皮了。”他伸手輕輕颳了刮妻子的鼻子,便起身欲往外去,卻不料纔剛站直了身子,一隻手就被雲伴鮮給拉住了。
“你真的沒事嗎?”她眼珠不錯地注視着他笑意未減的面容,令他不由微微一愣。
他的娘子,還真是敏銳。
“我能有什麼事?”可惜,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曉得該如何向她坦白,甚至不由自主地記起了離開江府時她對他說過的話,“別想太多了,早點睡,我一會兒就回來,嗯?”
語畢,他笑着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額頭,終於見她半信半疑地鬆開了手。
翌日午後,幾個年近不惑的婦人恭恭敬敬地敲開了雲府的大門。雲伴鮮並不覺奇怪,因爲昨夜裡臨睡前聽沈復提起過,說二皇子要送幾個經驗老道的產婆跟嬤嬤過來伺候她。
乍一聽這話,她還以爲自己在做夢,畢竟,她實在不理解,那個爲人冷淡的二皇子怎麼會突然間這麼關心她。
“大概是覺得我替他做了不少事,想要投桃報李吧。”
沈復是這樣迴應她的疑惑的。
“他是那樣有血有肉、有心有肺的人嗎?不會是怕你哪天不忠於他了,想拿捏着我和孩子,以備不時之需吧?!”
陰謀論一經生成,自打懷孕以來就確實容易想多的女子再也控制不住,任由思緒跟脫繮的野馬似的,一去不復返。
沈復微窘,寬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就放心把人收下吧,有經驗豐富的產婆守着你,我在外頭的時候,也能安心。”
聽丈夫篤定地表示來人可以信任,雲伴鮮也只得姑且放下疑慮了。
只不過她未嘗料想,昨晚上才提起的事,今兒個居然就成真了。那位二殿下的速度,真是快得令人咋舌。
當然,並不會武的女子沒有察覺到,家中除了多了幾個恭順牢靠的婦人,還多出了幾雙銳利的眼睛。倒是十天半個月後,有個丫鬟老覺着有人在暗處盯着自己看,這纔出於不安,將這一發現悄悄稟告給了主子。
雲伴鮮聞訊心頭一緊,可轉念一想,連丫鬟都注意到的事情,沈復一個習武之人,會毫無覺察?既然他有所知卻沒告訴她……
當天夜裡,她便問了自外歸來的夫君——果然不出所料,人也是二皇子派來的,美其名曰……保護他們?
雲伴鮮鬧不懂了:這二皇子吃錯藥了?作何冷不丁對他們夫妻倆這麼好?
沈復猶豫了一會兒,仍是沒把整件事背後的根本原因告知於妻子,只安慰她說,他們夫妻如今很受二皇子重視,對方會做個順水人情,護他們母子平安,也在情理之中。
“再者,近來朝堂上風雲變幻,聽他的意思,指不定哪一日就要變天了。你臨盆在即,我又沒法時時刻刻守着你,有他們替我看着,我也放心。”
雲伴鮮點點頭——她相信他的判斷。
孰料兩天後,在家安心待產的女子真就等來了一個足以預示“變天”的消息。
今日前朝後宮謠言四起,說二皇子並非皇帝的親生骨肉,說當年其生母與一陳姓太醫珠胎暗結,這才遭了老天爺的懲罰,產下了一對不祥的雙生子。
“聽聞”此訊,身爲嫡長子的太子殿下當然不能坐視不理:竟然有人膽敢污衊他的二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義憤填膺太子爺不顧幕僚的勸阻,於早朝時分當衆上奏,懇請皇上滴血認親,以正視聽。
是夜,聽沈復談及此事,雲伴鮮禁不住嗤笑出聲。
太子會有這麼好心?呵呵,依她所見,這流言蜚語恐怕就是從太子那兒傳出來的。畢竟,二皇子這幾個月的動作太大也太頻繁了,她一早就在擔心,太子終有一天會查出是他在背後使絆子。
果不其然,這一天來了,太子這就開始還擊了。
不過……
“二皇子他……莫不是故意爲之吧?”
聽妻子這般探問,沈復嘴角一翹,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雲伴鮮眯了眯眼,道:“我看就是。”
沒錯,那個人城府極深,說不定他根本就是早有預謀,故意接連算計太子,讓太子揪住他的尾巴,然後順藤摸瓜地查到他的頭上。如此一來,太子勢必會惱羞成怒,以某種方式跟他撕破臉皮,也就水到渠成了。
等等……難不成,連那謠言,也是二皇子自個兒放出去的?
這樣想了,雲伴鮮也這麼問了,結果卻意外地得來了否定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不是?你問過他了?”
“倒不是問過,是他確實沒做過。”
“那……他有法子應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