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本宮去年去淮西監工時得來的鐲子,覺得挺襯你的膚色。”拿着一隻晶瑩剔透的玉鐲,太子不緊不慢地走到雲伴鮮的跟前,作勢就要抓起她的一隻柔荑,卻被她不着痕跡地避開了。
“奴才謝過太子殿下好意,但如此貴重之物,恕奴才不敢收下。”後退了半步的女子瞬間將腦袋埋低了,恭恭敬敬地出言推辭。
“美玉配美人,方能令其物有所值,何必去計較什麼貴重不貴重。”奈何她的態度已如此明顯,對方卻仍是不依不饒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柔嫩細滑的觸感彷彿能自指腹傳遍周身,撓得男人登時心尖兒發癢。
果然是個尤物。
他一邊牢牢地握着女子纖細的右腕,一邊好整以暇地將玉鐲給套了上去。完事兒了,他還玩味地端詳着自己的傑作,大掌抓着小手不放。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雲伴鮮壓下心頭油然而生的厭惡,猛地抽回了自個兒的右手,同時倒退兩步,屈膝跪地。
“奴才叩謝太子美意。”回頭一定得好好洗手,“若是太子殿下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就告退……”
“慢着。”奈何霍然直起上身的女子剛要一鼓作氣逃出魔爪,那急急出口的話就被男子一口打斷了,“本宮賞了你這麼漂亮的玩意兒,你不做點什麼……來回報本宮嗎?”
不是已經替你做了一頓烤肉嗎?!
此等大不敬之言,雲伴鮮是不好隨隨便便說出口的,她只得巧笑倩兮,不慌不忙地回答:“奴才往後必當盡心竭力,爲萬歲爺和太子殿下做出更多、更新的佳餚。”
“哈哈……”豈料,她避重就輕的答覆卻惹得負手而立的太子仰天大笑了幾聲,不徐不疾地放平了腦袋,他雙目炯炯地凝眸於她不曾擡起的眉眼,“本宮跟你開玩笑的。”
雲伴鮮真想糊他一臉玩笑。
可是她不能啊,甭說人太子爺是在逗她玩兒,就算他真要她上刀山、下油鍋,她一個人微言輕的奴才,不也得硬着頭皮上麼?
所以,被忽悠了的雲伴鮮只能口蜜腹劍地恭維道:“殿下真是風趣。既然殿下沒有別的……”
“宮中寶物無數,你知道本宮爲何千挑萬選,擇了個鐲子送給你嗎?”叫人氣急的是,她剛要舊事重提,對方就又沒頭沒腦地扯上了新的話題。
雲伴鮮暗自咬牙,面上也只好繼續裝着笑臉,答曰:“奴才愚鈍。”
誰料她話音剛落,太子就冷不防上前兩步,彎腰親自將她扶了起來。
“那自然是因爲,本宮想要用這個玉鐲……來套住你。”
此言一出,雲伴鮮心下大呼不妙。對方的言下之意都這麼明顯了,她再聽不懂,可不就成了傻子了?
不過,此情此景下,她不傻也得傻。
是以,雲伴鮮這就非常“識時務”地接過話頭,滿臉忠誠地向一國儲君表明了心跡:“奴才是宮裡的人,只要在宮中當差一日,便自當竭盡所能侍奉各位主子,不會有旁的心思。”
言下之意,您太子爺不用特地尋個價值不菲的玩意兒來“套住”我,我既然當了這皇宮的奴才,自然會好好地待在該待的地方辦差,該多的,不會少,該少的,也不會多。
堂堂太子殿下不是個蠢的,當然聽得明白,這前半句話是在裝傻充愣,後半句話則是一語雙關。
不會有旁的心思……
太子笑了。
“那如果……本宮許你有旁的心思呢?”
幽幽的嗓音未落,說話人已然毫不避諱地湊近了女子的面頰。他貪婪地嗅着她身上芬芳的香氣,一時間只覺心曠神怡。
如此極品,卻被父皇安排在御膳房當差,整日和那些油鹽醬醋打交道,委實是太過浪費了。
像她這般肌如凝脂、氣若幽蘭的美人,就應該臣服在他的身下,與他芙蓉帳暖、共度春宵。
雲伴鮮業已花容失色,她沒有料到,太子竟然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膽大妄爲。
就因爲皇上不在宮中?
想那平日裡,這個弱冠之年的男子雖多次朝她暗送秋波,卻始終礙於其父皇的存在而不敢行逾越之舉。眼下一國之君出宮南巡,他居然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逮着機會,對她這個御用廚娘出手了。
她當然不能讓他得逞!
心中堅持從未動搖,雲伴鮮二話不說,當場就裝出驚慌失措的樣子,驀地掙脫了男子的束縛,速速退後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奴才自知身份低微,只一心一意想着如何能讓萬歲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吃得舒心,決計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還望太子明鑑!”語畢,她就令整個身子匍匐不起,好似自己不過是個受寵若驚但仍保有自知之明的下人。
太子見狀,整張臉倏地冷了下來。
這個女人,他暗示了她無數次,今兒個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把話挑明瞭說,她卻還是如此不識擡舉——這普天之下,究竟有多少女人挖空心思想爬上他的牀,難不成她都不用腦子想想的嗎?!
思及此,太子眸中的陰冷之色也不自覺地溢出了眼眶,他旋即沉着嗓子,面無表情地問她:“你知不知道,通常不喝敬酒的人,都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嗎?”
雲伴鮮的心肝兒“咯噔”一沉:不吃敬酒,可不就要喝罰酒了嗎?
但是,她招他惹他了嗎?他憑什麼?!就因爲他看上了她的美貌?
一顆心七上八下之際,她卻聽得男子冷不丁語氣一改:“本宮一直認爲,你是個聰明的女子,一時半會兒想不透也不打緊,本宮還有耐心。”
說着,他徑自將她從地上扶起,令她神色凝重地站立在他的身前。
“不過……最好不要讓本宮等得太久。”
雲伴鮮不敢接話,只好垂着腦袋不吭聲。
“下去吧。”
“是……”
雲伴鮮如蒙大赦地退出了太子寢宮,行至無人處一摸脖子。
暮春三月,自個兒卻愣是被折騰出了一身的汗——是冷汗!
驚魂方定的女子一陣風似的回到了她的單間臥房,關上門後就忙不迭給自個兒倒了滿滿一杯水,“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距皇上南巡迴宮還有將近十日,她要如何捱過這十天半個月,避開太子那雙如獵鷹般銳利的眼?
豈料她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當天傍晚,就又有一個貴主身邊的太監來找她了。
雲伴鮮覺得她快吐了。
烤肉烤肉,又是烤肉!她不過就是爲討得皇上歡心,纔在去年的宮宴上露了一手,哪裡能夠未卜先知,此例一開,竟是後患無窮!
是的,繼太子爺醉翁之意不在酒——命她單獨去替他烤肉之後,三皇子殿下又上着杆子,說要一模一樣地來一份了。
來一份……來一份你個頭哇!
本來已經夠煩了的雲伴鮮直想衝到那個二世祖面前,把他訓個狗血淋頭。
沒錯,二世祖,用這三個字來形容那位年方十三的三殿下,可真是再貼切不過。想當年,他三歲就沒了孃親,偏偏又生得一副好皮相和一張甜嘴兒,小小年紀就把他老爹和老爹的大小老婆都哄得合不攏嘴,再加上皇帝寵愛他那紅顏薄命的母妃,他們的兒子又“乖巧可憐”,是以,打從他母親過世後,宮裡上下就在一國之君的號召下,沒個限度地寵他,一直把他寵成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卻還是沒有罷手,繼續寵着。
這不,棍棒底下出孝子,蜜糖罐裡生逆子,這娃兒一大半已經長歪了,在皇宮重地每天都是橫着走,除了他父皇母后還有太子哥哥,他誰的面子也不買。
哦,不,似乎有一個例外,就是御膳房裡那個年輕貌美的小廚娘——她雲伴鮮。
說起來,她和這位三皇子殿下的相識可真真是一段孽緣。
那是她剛進宮三個月的某一個夜晚,因爲做出了一鍋失敗品,她心裡正憋着氣呢,無意間瞧見一個在夜幕下獨自抽泣的小男孩,便好心上去噓寒問暖,卻不料被他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彼時尚年少氣盛的雲伴鮮怒了,也不管這小屁孩是打哪兒來的,旋即就改換一臉騙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哄他說只要吃下了她鍋裡的這些“美食”,他馬上就能忘記一切不開心的事情。
當時年僅七歲的三皇子雖然脾氣夠大,但腦子還沒張開,他嗅了嗅少女手中的一鍋子“美味佳餚”,覺着還真是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聞,就半信半疑地把它們吃了下去。
之後的事態發展,出人意料。
三皇子從此愛上了雲伴鮮——的手藝,三天兩頭嚷嚷着要她給他做吃的,還隔三差五地偷溜到御膳房來找她玩耍。
好吧,實際上,基本是一方被另一方耍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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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後來分明業已得知其身份的雲伴鮮承認,自己是稍微小心眼又壞心眼了點兒。點心做壞了不打緊,可明知道做壞了卻還當寶貝似的往堂堂三皇子嘴裡塞,那就是她的不對了。
但是,誰讓人三皇子就喜歡吃她做失敗了的東西呢?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反正也吃不壞肚子。
然而,就是在這“你打我挨”的漫漫歲月中,一本名爲“我與三皇子不得不說的宮廷秘事”的話本,就此誕生了,以至於時至今日,同她關係密切的三皇子仍會動輒纏着她給做吃的。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這天,已然冷靜許多的雲伴鮮跟着三皇子身邊的明德公公去了少年的寢殿,卻萬萬不曾料想,在那裡等待着她的,會是另一場風波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