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我和十三酒囊撞在一起,慶祝他再一次的拔得頭籌。
“你不是說酒讓你不清醒做傻事麼,怎麼還喝?”十三灌了一口酒說道。
“我其實挺喜歡這不清醒的感覺的,可以忘卻許多煩惱,想起很多美好的事。”我大喝一口說道。
“不知道是我們成熟了還是退化了,很多真實的感覺倒要喝醉了才能體會到,唉。”十三長嘆一聲又是一口酒。
“是我們顧慮的多了,就忘了真實的自己。”我喝了一口酒,幽幽的說道。
“芙瑤,你知道我有多愛這草原麼?每次皇阿瑪行圍,我都爭取跟着,就是要來這草原,這裡迴盪着……”他看着我,眼裡的溫情一掃而過,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變成了——“可是我不後悔,你和四哥纔是互相可以交心的一對。”
我的理智告訴我,趕緊岔開話題,可是我就是說不出來話,就是想聽他說我和四爺。
“我四哥是個清冷的人,從不與人親近,他府裡的家眷僕人,哪一個都摸不清他的脾氣,哪一個不怕他?衆多兄弟中,也只有我能和他談得來,我現在都覺得這是個奇蹟!”
聽到這,我“撲哧”一聲笑了,那他喜歡我不就是個天大的奇蹟了?
十三看了看我又說:“我平時話多,又喜歡騎馬射箭,聽曲弄琴,也不知道四哥欣賞我哪一點。”
“人對脾氣了,是沒有原因的。”我喝了一口酒說道。
十三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我四哥平時都沒有什麼表情,那些嘴損的送了他一個外號,叫冷麪王,我跟你說你不要告訴他,其實我覺得倒也貼切。”
我對他抿嘴笑笑,十三接着說:“可是那段時間我看着四哥總是莫名的微笑,嘴角勾起一點,淡淡的,眉眼裡也都是笑意。我喜歡過人我知道,四哥怕是有中意的人了,不想這個人卻是你。”十三頓了頓,接着說:“我發現四哥中意你不難,更何況四哥也從不掩飾對你的關心。”說到這十三的神色有些暗淡,復又說道:“ 我從沒想過要放手,直到那次你靠着我的肩膀睡着,就是在這。”他指着我們坐着的地方,“你口中喃喃的喚着我四哥,我才知道,你們之間不是單相思,而是互生情愫了。其實這個時候我也沒狠下心來,可是隨着日子一點點的推移,我再也欺騙不了自己,讓我無視你們的感情,執意管皇阿瑪要你,我做不到。”說着猛灌一口酒。
我已經微醺,接着酒勁跟十三說:“你知道你四哥爲什麼獨獨與你談的來麼?”
十三搖了搖頭。
“因爲你的真!這是你四哥最在意的。”
十三嘴角上翹笑了一下說道:“彼此彼此。”
我把酒囊舉到面前,右肩突然一陣劇痛,痛的拿不住酒囊。
十三關心的問:“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碰了碰十三的酒囊,說道:“都過去了,不過,謝謝你。”
十三聞言做出一個乾杯的姿勢,兩人又是一大口酒。
說道真情,我突然想起一事,小心的問道:“十三爺,我有一件事要問你,如果萬歲爺要再廢了太子爺,你怎麼辦?”
十三的神色突然變得緊張,探近一點問道:“皇阿瑪會再廢了二哥?有什麼風聲麼?”
“十三爺不必緊張,我是說如果。”
“其實太子行事乖張,不知收斂,如若有一天皇阿瑪要二廢太子,也沒什麼意外的。”十三又灌了一口酒。
“我想知道,你還會死保麼?”
十三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會了,如今已經不值得。”
“你不是怕廢太子的結局悲慘麼?”我直起身子問道。
“現在有了另一種解決辦法,也會讓二哥善終。就是讓一個值得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大權在握纔可以保二哥周全。”十三目視前方,有些兇狠的說。
我知道他口中值得的人就是他四哥,他的意思是要讓四爺繼承大統,然後給太子一份安逸的生活。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原來這些年,變的不只有我。
“不要怪我,我無意入局,我只想過策馬嘯西風的生活,可是既然已經在這個局裡,任誰也脫不了身。”
“我不怪你,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罷了。”說着苦笑着飲酒。
“我該送你回去了,不能再教你喝了,回頭四哥該罵我了。”
我笑笑任由他將我攙起。
莞爾看見醉醺醺的我,直用手在面前扇風,說道:“這又是和誰喝酒去了?你是酒懵子麼?”說着要過來扶我。
我揮揮左手示意她不用。
莞爾又說:“聽晴雲說你肩膀受傷了,今兒萬歲還特意給的假,你就這樣胡鬧去麼?”
“姐姐,我哪裡是胡鬧,我這是外傷內治,喝酒療傷。今兒很多事都說開了,我高興!”
“我看你是喝多了胡說,快點躺下吧,我給你上藥。”
莞爾給我上完藥,在牀上迷迷糊糊的睡去,夢裡全是四爺。
在草原上閒來無事便坐在帳房門口,看天邊排成一字的大雁,聽遠處傳來蒼涼的馬頭琴,回想着上次在這裡和四爺說的話,竟然每一句都記得。
如果將來登基的不是他,他只是一個閒散的宗室,我和他攜手踏着這茵茵綠草,共賞天邊的晚霞,那樣的生活該有多好。
不過現在距離他登基還有十一年,還是珍惜眼前,不要想那麼遠吧。
晚上我當完值,從龍帳出來經過十三的帳房,看見他正坐在門口的草地上一個人喝悶酒,神色憂慮,像有什麼心事。
走進帳篷旁的圍欄,過去坐在他身邊,“怎麼喝酒也不叫我?一個人喝多沒意思。”
十三苦笑一下,“我也不能總是讓你喝酒,喝出問題回去不好交代。”
我推推他的肩膀,笑道:“哪有的事。”見到十三依然神色黯淡,小心的問道:“你心情不好?”
十三灌了一口酒,說道:“在你面前我也不想隱瞞,每日在皇阿瑪還有那些兄弟面前扮笑臉我已經很累了,我的確心情不好。”
“所爲何事?”
“四哥在朝中兢兢業業的代理朝政,晝夜不得歇,可是在皇阿瑪身邊的這些人卻進獻讒言,說四哥嚴苛□□,不愛惜官民,參劾四哥的奏章像雪片一樣飛到皇阿瑪的帳內,四哥卻還在埋頭理政,什麼也不知道。”
“八爺在朝中廣結黨羽,他們利用這次機會打擊四爺,也是意料之中。”
“八哥也就算了,太子現在也忘恩負義,讓他的人在暗中給四哥使絆,真是人心難測!”
“太子和四爺早就不是一條心,太子現在地位岌岌可危,他當然要爲自己掃清障礙。”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四哥在朝中舉步維艱,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這裡喝悶酒。”說着又要灌酒。
我用手按住他的酒囊,“你這樣喝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你寫信給你四哥,把這邊的情況告訴他,好讓他有對策啊。”
十三搖了搖頭,“皇阿瑪就是怕阿哥之間相互勾結,不許我們出外行圍的阿哥和京城裡的阿哥書信往來,要不我也不會這麼愁了。再說就算可以寫信,傳到四哥手裡也不知道經過幾雙眼睛了。”
我想了想說道:“我好像能幫到你。”
“你有何辦法?”
我眼睛一轉說道:“我平日裡給太后謄寫經書,太后已經習慣看我的字跡,我伴駕行圍幾個月不能回宮,太后怕沒有經書看,就特地讓我在塞外也幫她謄寫,每個月差人來取。我想,你可以把書信混在我的經文裡,一則這些東西從來沒人在意,再則太后的書信量他們也不敢偷看。經常來取經文的太監小馮子我很熟悉,買通他也不是難事……”
我還沒說完,十三按住我的手說:“不可,我不能讓你冒險!”
“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即使出了意外信被送到了太后那裡也無妨,太后宅心仁厚,對孫輩們都很好,一定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萬歲。”我望着十三的眼睛,將手反過來,把十三的手握住,“相信我,萬無一失。”
“唉,我也是喝多了,就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你。雖說有把握,可就算只有一分的危險,我也不能讓你去冒。”
“你也說酒醉之後纔是真正的你,你想爲你四哥做事,我也想。這個險算我爲他冒的。”我看着十三的眼睛,對他點頭。
十三和我對視了半晌,我等不及的說道:“好了,你去寫信吧,明日來取經文的人就到了。”
十三還在躊躇,我起身拿起他的酒囊,喝了一口酒,擦擦嘴角對他說:“明天上午一定要把信送來。”說罷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轉身離去。
從十三帳邊的圍欄裡走出來,正在籌劃着明天怎麼買通那個小太監,突然聽見男子的談笑,不知是什麼大人物,連忙側身恭立。
“想不到你和十三弟還有交情。”說話的人是八阿哥,他看我從十三的帳篷邊走出來說道。
“他和十三哥交情好着呢。”十四醋溜溜的說。
我看到來人是八爺和十四,立馬就放鬆了很多。突然想起他們在朝中對四爺發難,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可是轉念又一想,奪位之事又哪有誰對誰錯呢,四爺對他們的手段又少麼?他即位之後,又是怎樣對待這些手足?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誒,你這是怎麼了,想什麼呢?眉頭一會皺一會舒一會又皺的?”十四見我不說話,疑惑的問道。
我連忙回過神來,笑着對十四說:“我這不是在心裡盤算着和哪位爺交情最好麼,想來想去還是和你十四爺的交情最好!”
十四笑着指點我,“你一天天的就是拿我打趣。你今個怎麼走到十三哥這來了?”他還真是不依不饒。
“我哪裡是走到十三爺這,我明明是剛當完值要回帳篷啊。”我看看十四,輕巧的說:“兩位爺要是沒什麼吩咐,我就先告退了。”說着逃也似的離開。
“八哥,你看看她!”十四在我身後抱怨。
回到住處,也不繡花,而是拿起筆墨開始謄寫經文,我要寫的更多,這樣把信掩在裡面才更不容易被發覺。
莞爾看見有些擔憂的說:“你呀你呀,平時只繡花不謄寫經書,沒事還老喝的酩酊大醉,明日太后差的人就該到了,臨時抱佛腳了吧。”
我對她笑笑不作答。
只寫了幾篇,右肩膀就疼的舉不起來筆,此刻真恨不得自己是個左撇子。一想到四爺,又咬着牙寫下去。
第二日一早,十三把寫好的信送來,又給了我一錠銀子。
我馬上會意,笑着說:“本來還想犧牲我的玉簪子呢,這回好了。”
“你的首飾不是皇上賞的就是太后賞的怎麼能隨便給人。”十三把信和銀子放在桌子上,又說:“這信我寫的很隱晦,只有我和四哥能看懂。”
我對他點一點頭,他又問道:“你買通小太監的時候怎麼跟他說?”
我微微一笑,“這是我的事了,你放心就好了。”
十三還是有些擔憂的望着我,我安慰他道:“對我你還不放心麼?我什麼時候出過岔子?”
十三點了點頭,正要掀簾離去,我突然想起要問的一個問題,忙叫道:“十三爺!”
他聞言放下簾子等我說話,我問道:“四爺身邊的太監秦福是信得過的人麼?”
“是,不然四哥也不會差他給你送信,不僅信得過還聰明伶俐嘴巴嚴,四哥用人你還不知道麼。”
“好,我知道了。”心裡泛起層層噁心,但還是面帶微笑的目送十三出去。
把十三的信封仔細的放進一個大信封裡,再準備好要送回的經書。只等小馮子來取了。
中午的時候,小馮子來了。
“對不起姑娘,讓你久等了。”小馮子進來打個千說道。
“哪的話,我還覺得馮公公來的早呢,剛煮的奶茶,請馮公公嘗一嘗。”
“芙瑤姑娘您是御前給萬歲爺奉茶的,這奴才可不敢受用。”小馮子連忙擺手。
我把茶端到他面前,“馮公公想太多了,這奶茶只有在草原上喝纔對味,馮公公趕路這麼辛苦,我理應請公公喝杯熱茶的。”
小馮子端過茶,笑容可掬的說:“那奴才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真是太謝謝芙瑤姑娘了。”
我看他慢慢的享受的把奶茶喝完,把剛纔十三給的那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小馮子看到我的舉動,疑惑的看着我。
“實不相瞞,馮公公我有一事相求。”
“姑娘請講。”
我把那摞經文拿過來,給小馮子看了裡面夾的信,故意裝作揶揄的說道:“不知公公可認識四爺身邊的太監秦福?現在四爺在監理朝政,想必秦福也是常在宮中走動的,這是我他寫的信,幾月未見,有些話……想對他說……”我的臉還應景的紅了,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
宮女和太監對食是宮裡常見的戲碼,小馮子會意的笑笑:“奴才明白,奴才明白,這就是小事一樁,能給姑娘辦事是奴才的榮幸,這銀子……”
我還是把銀子塞到他的手裡,“公公,這是你應得的,這次送好了,以後更少不了公公的。”我笑着對他說。
他推辭幾下還是把銀子收下了,對我作個揖笑着說道:“奴才定不負姑娘所託,將信親手交到秦公公手上。”
我看着他的笑渾身起雞皮疙瘩,噁心的直要吐出來,但還是含笑對他說:“有勞公公了。”
把信混在經書裡打包好,遞給小馮子,又送他出去,囑咐他一路小心。
在帳篷圍欄外的太子見到我,突然一臉春風得意的走過來。我心裡一驚,但還是裝作鎮定,對太子屈膝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