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韓爌府邸出來,我又在京師裡頭逛了兩圈,對於逛街這種事情我在後世都沒有興趣,何況在這個時候。我雖然有將北京城用水泥青磚重建的衝動,但也就想想罷了,這個時候委實顧不上京師的外貌是不是整齊美觀。就在我打算回宮的時候,在我身邊的呂強使了使眼色,我正奇怪呂強是不是眼睛進了沙子,突然旁邊街上的一座府邸大門洞開。
“出去,出去!”幾個奴僕模樣的人架着一個年輕人往外走。
那個年輕人雖然一個人,還被架着,但他仍舊理直氣壯的怒斥挎住他胳膊的家丁:“你們放開我,我是你家的姑爺,你們這些狗奴才放開我!”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站在大門口,鼻子哼了一聲道:“就你那窮酸模樣還想做我家的姑爺,我呸,你就是給我家小姐提鞋也不配!”
年輕人卻喊道:“我窮酸又怎樣,我跟你家小姐可是有婚書的!”
我站在街旁聽得幾句已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好像戲曲中說的那般,這樣的戲文後世的人熟輸能詳耳。我打量了下年輕人,發現這個‘男主角’有點差強人意,樣子實在是太搓了,長着一對招風耳也就罷了,還大鼻小眼滿臉的麻子,身上穿着有些破爛,整體形象往哪裡一擺,難怪人家不願招他上門做女婿。
那管家冷笑道:“我家老爺已經說了,何家已經這麼多年沒有音訊,誰知道你是不是哪來的破落戶冒充何家少爺!你快點走,不然莫怪我等用棒子抽你!”
“你,你,你們敢這樣對我,我可是讀書人!”
“你是讀書人?功名呢?”
管家問他功名,那何姓少年頓時滿臉漲紅,看樣子是還沒有考取到。見他發窘,管家跟家丁都哈哈大笑起來。在旁邊圍觀的百姓也指指點點,顯然這樣的熱鬧不是平常可以看到的。人漸漸多了,呂強他們圍住我周圍。方正華卻是知道主子對於不平之事即使微服也會插手,但是現在這麼多人,要是一不小心露出身份就大爲不妙。
“皇上,這是小事,咱們就不要管了,人太多!”方正華小聲的在我耳邊說着。
我呵呵一笑道:“這種事情朕也沒有心思管,算是看看熱鬧吧!”
嗯?!皇上說不管,方正華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來,我搖搖頭也不理會。
那何姓年輕人被嘲笑後面色漸漸平復,他指着管家一干人道:“你等莫要太囂張,我就不信順天府治不了你們。我有婚約在手,就算打到朝堂之上,我也要跟你們在天子面前辨個清楚!”
那管家卻絲毫沒把他當回事,冷笑道:“嗬,好大的口氣!告訴你吧,我家小姐已經有了婚約,我們未來的姑爺就是右都御使倪大人家的少爺。這京中官員誰人不給倪大人幾分面子,你要告就去告好了!”
“你們等着瞧好了,等着順天府的府尊大人收拾你們!”何姓青年雖然還在還口,但底氣已然不足。倪元璐是誰他還是清楚的,都察院負責彈劾百官,是官員對着他們底氣都會弱上三分。何姓青年說完,呆着也覺得沒意思正好走的時候,突然有人排開人羣,一個人身着官服走出來道:
“是何人說要來本官面前告狀的?”
在前頭開路的人身着衙差服飾,他對着人羣喝道:“這位就是順天府葉大人,你們快點避開些!”
看到這,我不由得樂了。想不到一件平常的小事居然引出兩個大官來。一個是右都御使,一個是順天府知府。倪元璐牽扯到這件案子上來對他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葉廷秀剛硬無私的名聲早就在外了。當年張惟賢還是英國公的時候,葉廷秀都敢上府拿人,何況是倪元璐!而倪元璐這些年彈劾了不少人,朝裡朝外估計很多官員都想着倪元璐出醜,甚至還會以此作爲藉口來彈劾他。這件案子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我更加樂意看看熱鬧。
那何姓青年隨口一說,誰知道真的遇到了知府大人,心裡暗歎倒黴。官府的黑暗他哪有不清楚的,一個不好彩落在監獄裡死了都無人知曉。但現在他能說不告嘛?!當着這麼多人由不得他反口。不過他轉念一想,現在人多這個葉大人也不敢肆意徇私,或許可以逃得一劫。想妥之後,他忙撇開家丁跪下道:
“學生何必達是河北滄州人氏!”
“滄州人氏?”葉廷秀蹙起眉頭道:“但是你的口音根本不像河北人,大膽狂徒想欺騙本官嗎?快點老實交代,否則本官定嚴懲不貸!”
何必達趕緊道:“太尊明鑑,學生原籍是河北滄州,自幼隨父遠赴四川朵甘思宣慰司任職,後來父母先去後,自己一人在朵甘思討生活,是以不帶鄉音。”
“哦!”葉廷秀思考着何必達解釋是否合理,他頓了頓道:“你父親在宣慰司任何職?”
“回大人,是從八品的宣慰司主事,因爲是流官,朵甘思地處偏僻,本是三年一調但一直沒有人接任,後來先父就染病去世了。”
“原來如此!”葉廷秀對於偏遠地區的流官他是知道的,一般人都寧可待在家中候選也不會去任職的,往往都是一些官員犯了錯誤才被貶到邊區去的。對方也是官宦之後,葉廷秀語氣好了很多道:“你方纔說要告狀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何必達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是這樣的,我家與張家原本都住在滄州,兩家是世交,先父當時是滄州知縣,張家小姐出生後兩家約爲婚姻,立下婚書約定十六年後婚娶。後來先父因事被貶去四川,學生一直就沒有回中原。過得數年,因爲十六年約定之期到了,學生才隻身趕到滄州尋找張家,幾經尋訪才知道他們搬來京師了。學生經歷千辛萬苦才找到他們,但是沒有想到,學生到張家後他們絲毫不談婚事,最後竟是要悔婚。學生不從,張家老爺就讓家丁趕了我出來。”
何必達說完,葉廷秀還沒有開口,突然一個老頭搶先道:“大人,切不可聽他胡言亂語啊!”
“你是何人?”
“小老兒叫張任學,是張家的戶主,崇禎二年捐過一個員外郎的散佚,大家都稱呼我爲張員外!”張員外四十餘歲保養得相當好,張家是富豪之家,方纔葉廷秀剛來,家丁馬上就去稟報了,張員外久居京師,自然明白葉廷秀的官聲,他趕緊出來打點。
那個張老頭的員外郎職銜雖然是個虛職,但朝廷畢竟還是承認的。葉廷秀拱拱手道:“張員外,方纔何必達說得相當清晰有理,不知張員外如何知道他是胡言亂語的?”
“這個”張員外頓時有些慌張道:“大人,其實小女雖然有了婚約,但是婚約的對象是右都御使倪大人的小公子!大人若不信,可以找倪大人作證!”
葉廷秀原以爲是一個簡單的婚約官司,沒有想到這裡頭涉及到了右都御使倪元璐,這裡頭究竟如何還是需要查清楚再說。此處現場混亂,不如回衙門審理!他便道:
“你們各說各有理,但本官不會偏袒何人,你們都隨本官到衙門,一併將案件審了!”
張員外有倪元璐的關係在,自然不懼去順天府,當下就應了。何必達雖然是個讀書人,可畢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官場的規矩他是清楚的。葉廷秀聽說涉及到什麼右都御使,立刻說要回衙門審案。只怕這葉廷秀也是徒有虛名,他們要官官相護,衙門對於普通百姓可是容易去的地方?!只怕進去了就難出來了,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只怕死了也無人知曉,所以何必達大搖其頭道:
“大人,此案實則簡單,學生身上有當年的婚書,上頭有張家跟先父的畫押,大人只要一看就知道真僞!”
“呈上來!”
何必達很快就從懷裡拿出把扇子來,看扇子的外表已然泛黃,不用說就是年份已經久遠。何必達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扇子遞給了官差。葉廷秀將扇子打開,觀看了一會,又仔細的對照了下扇子下角兩人的指模,這纔將扇子給回給何必達。何必達接到扇子後,大大鬆了口氣,又忙將扇子放回懷中。
葉廷秀轉而對張員外道:“何必達有扇子爲證,上頭有你的簽名畫押,你有何解釋?!”
“這個”張員外開始額頭冒冷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