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到底還要多久纔到啊?”唐奎有氣無力地趴在破網的背上問道。
“快了快了……急什麼?”柳紅櫻懶洋洋地走在破網身前,仰脖嘬了一口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酒葫蘆,不疾不徐地道。
唐奎勉強從馬背上直起身子,斜了他一眼道:“快了快了,三天前你就這麼說,師傅你說句實話會死嗎?”
柳紅櫻轉過臉來,皺眉瞪着唐奎道:“這是徒弟跟師傅說的話?他孃的,要不是你搶了老子的馬,老子早就到了。”
唐奎頓時如同被人抽去了骨頭一般,“唰”地一下又伏到馬背上,有氣無力地道:“那有什麼辦法?你又不給我去捉一匹像破網一樣的神駿。”說着拿手摸了摸破網的脖子,破網“咴咴~”的叫了兩聲,顯然對他的誇讚極爲受用。
柳紅櫻沒好氣得道:“神駿,你以爲是匹馬就能稱得上是神駿?神駿能有那麼好捉的?再說,就你現在這水準,隨便弄匹馬來騎着就不錯了。”
唐奎撇了撇嘴道:“我不管,反正沒有破網這水準的馬,我堅決不騎!”
柳紅櫻氣極反笑道:“你他孃的比老子的架子還要大啊?行行行,你就慢慢等吧……老子的槍法可是在馬上用的,你沒有馬,我看你怎麼上戰場和人打仗!”
唐奎軟下口氣來,腆着臉笑道:“師傅,等這件事兒辦完了,咱們就到大草原上捉一匹來?”
柳紅櫻打了個哈哈道:“嗯,等你師傅哪天心情好了再說吧,大草原?現在過去捉馬,只怕馬沒捉着,咱們倒先被突厥人給捉了去。”
唐奎正準備再繼續討好一下這無良師傅,忽然一擡頭,指着前面道:“師傅師傅,你快看,是不是前面那寨子?”
柳紅櫻轉回頭去望了望,點頭笑道:“我就說快了嘛,你看,這不是到了?走快點,說不定還能趕上午飯……”
……
“站住!來者通名!”
當柳紅櫻與唐奎兩人興沖沖地趕至玉龍寨前時,卻被守門的兩名嘍囉拿槍逼住,不客氣地喝道。
唐奎呆了一呆,轉臉問道:“師傅,你不是說和這寨子的寨主很熟嗎?這是怎麼回事?”
柳紅櫻打了個哈欠道:“我認得他們寨主,他們卻不一定認得我,有什麼好奇怪的?喂,小子,去稟告你們寨主,就說姓柳的來找他喝酒了。”說罷便往寨門前的一塊大石頭上一坐,又扯過酒葫蘆灌起酒來。
“真的假的?寨主會有你們這樣的朋友?”兩名看門的嘍囉仔細看了看這兩個來歷不明的傢伙,然後又對視一眼,不知這酒鬼的話是否可信。
“柳爺?!哈哈,真的是柳爺!”就在兩名嘍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一把極響亮的聲音自寨門後的一個箭塔上傳來。
還不等衆人回過神來,便聽得“噔噔噔……”一陣疾步下樓的聲音傳來,緊接着,便見一個黑臉的漢子奔出寨門,來到柳紅櫻跟前,恭敬地喚了一聲“柳爺!”
“穆大哥,這人你真認識?”一名嘍囉撓頭疑惑道。
黑臉漢子轉過臉來怒斥道:“廢話,不認識我會這麼急的衝下來?小四,給我再換個兄弟過來站崗,我先接柳爺到後山敘敘舊!”這黑臉漢子斥了那嘍囉一句,然後又轉向箭塔上的一名兄弟道。
“好嘞,鐵哥你儘管去,我立馬再喊個兄弟過來替你!”箭塔上一名漢子張口接道。
那黑臉漢子躬身向柳紅櫻道:“柳爺,請隨我來。”然後又伸出手去做出個請的姿勢。
柳紅櫻點“嗯”了一聲,與唐奎一起跟着那黑臉漢子進了寨子。
玉龍寨依着京山的山勢而建,佔地極大,進了寨子之後,便會發現寨中的規劃與佈置極爲用心,幾乎達到移步換景的程度,無論亭臺樓閣、山石林木、溪潭水瀑,均是自成一格,彼此又相映成趣,身處其中,只會感覺這非但不似個聚集賊匪的賊窩,反而更像個隱居避世的好處所。
黑臉漢子態度極爲恭謹地在前面引着路,帶着兩人從前寨一直走到後寨,寨中絕美的景緻看得唐奎幾乎都要酸掉脖子時,終於到達一間小屋跟前。
“柳爺,小兄弟,兩位請進!”黑臉漢子推開屋門,引着兩人進去之後,左右瞧了瞧,這才走進屋內,將門帶上,然後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穆鐵,你這是做甚?”柳紅櫻皺眉道。
那黑臉漢子淚流滿面道:“虧得柳爺還能記住我的名字,穆鐵想請柳爺做主,替寨主討回公道!”
柳紅櫻上前扶起穆鐵,詫異道:“替老馬他討回公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穆鐵痛哭流涕道:“寨主他,他被奸人害了……”
“被奸人害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老馬他……他……”柳紅櫻被這消息震得一愣,目瞪口呆地坐回椅中,連呼不可能。
過了好一陣,柳紅櫻才從這巨大的打擊中回覆過來,眼中泛出冷冷地兇光,一字一頓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鐵咬牙恨道:“唉,這事情要從八個多月前說起,那次我們一干弟兄跟着寨主到外地辦事回來,便見潘慶那狗賊帶了百多名兄弟在寨中等候寨主,說是仰慕寨主之風,前來投靠。”
“潘慶?就是他殺了老馬?”柳紅櫻冷冷問道。
穆鐵恨道:“就是那狗賊!他剛到時舉止極是得體,武藝又僅在寨主之下,不但寨主對他極爲滿意,我們這些兄弟也覺得他不錯,於是寨主便提拔他作四當家,除了他原來的百多名弟兄,又撥了三百餘人給他。可誰想到,他竟是狼子野心,趁着寨主出門辦事的機會,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跟……跟……”
“跟什麼?”柳紅櫻冷冷道。
穆鐵狠狠一拳錘在桌子上,咬牙切齒道:“跟寨主夫人……有染!”
“什麼?!”柳紅櫻聽罷渾身地殺意大盛,駭得穆鐵與唐奎兩人近乎站立不住。
好半晌,柳紅櫻才斂了殺意道:“繼續說。”
穆鐵點頭道:“潘慶那狗賊極擅籠絡人心,僅僅半年不到的時間,寨主撥給他的三百弟兄皆成了他的死忠。也許他是怕自己與那賤人的事情敗露,兩個多月前,在他的院內設下酒宴,邀請寨主和我們這些兄弟前去吃酒,誰料想酒菜內早被下了毒藥,寨主和兄弟們中毒之後渾身痠軟,有力難施,寨主最終被潘慶那狗賊一槍刺死,其餘的兄弟,但凡不願意跟從他的,也盡被他的人馬殺死……羣龍無首之下,整個玉龍寨便順理成章地成了他潘慶的,當然,還有那個賤人……”
良久,柳紅櫻點頭道:“穆鐵,辛苦你了……”
穆鐵含淚道:“我和幾個兄弟爲了給寨主報仇,便只得忍辱偷生,假裝屈從於他,可是潘慶那狗賊精明的很,根本不給半點我們反噬的機會,他把咱們手裡的兵權盡皆奪去,需要用到我們腦中的想法時,便喚我們替他出謀劃策,不用時,便讓我們做些站崗巡邏的差事……”
柳紅櫻微微地點了點頭問道:“潘慶現在是否不在寨內?”
穆鐵點頭道:“柳爺料事如神,那廝不聽我們的勸告,五天前便帶着三千多兄弟下了山,準備攻打流雲牧場。”
柳紅櫻聽到流雲牧場這四個字時,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搖頭道:“流雲牧場經過數十年的經營,不但兵精良足,而且又有兩大戰將鎮守,憑他區區三千人馬能做得什麼數?”
穆鐵恨道:“我們亦是這般想法,但不知爲何,他愣是將我們的勸告當作耳邊風,非要一意孤行。唉,此番他若戰敗身死,我們倒是省了麻煩,只不過若因此而敗光寨主留下的家底,將令我們無顏以對九泉之下的寨主……”
柳紅櫻閉目沉思一陣,才欲張口,唐奎突然打斷他的講話,皺眉道:“師傅,好像有人來了!”
柳紅櫻得到唐奎的提醒,不禁悚然一驚,曉得自己因爲馬嘯風被害一事,失了心神,連被人靠近都沒有察覺出來。
“小心!”
然而柳紅櫻的話音還未落下,三人便聽得“咻咻咻咻!”一陣弓矢的破空聲傳來,不知有多少枝利箭扎穿窗戶,射進屋裡來!
……
天雷陣陣,原本淅淅瀝瀝的雨滴,轉眼之間便已連成雨線,緊接着幻成雨簾,最終變作一場瓢潑大雨,整個天地彷彿成爲水的世界。
望着漫天而降的雨水,項洵與戴朝宗兩人不由得一陣苦笑,他們雖然估到會有一場大雨來臨,但卻沒料到來得這麼快,讓先前準備的火攻之計頓時落空,不得不重新再做打算。
在他們頭痛不已的時候,小谷中的賊子們亦不好受,這谷中地勢本就低窪,天晴時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但此時雨水一降,立時便陷入泥濘與寒冷的雙重摺磨當中,令人苦不堪言。
“老天爺可真懂得挑時候,莫非還嫌我們的麻煩不夠大?又搞出這麼一鋪水漫山谷的好戲。嘿,火攻是行不通了,戴大叔,不如咱們就趁着這大雨,悄悄潛進去殺了那個四當家?”項洵目不轉睛地望着谷中的情況,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微微地打了個冷顫,咧嘴低聲笑道。
戴朝宗眼中射出不可思議的光芒,輕聲讚道:“我本以爲自己對項小兄已經很是高看,卻未想到仍是低估了你。呵,何必擺出這副臉孔來?要知道,以我的年紀與經歷,完全沒有必要違心來說奉承你這後輩小子的話。”
戴朝宗亦用大手抹了抹臉上冰冷的雨水,繼續道:“在我所見過的年輕一輩當中,有膽有識,臨危不懼的本就不多,而論到面對驟然而至的困難時,則唯有項小兄等寥寥數人能夠從容談笑,這份根本不將眼前困難放在心上的定力,實在令我佩服,假以時日,項小兄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項洵咧嘴搖頭笑道:“戴大叔你可真會夸人,但若再這般說下去的話,我肯定會高興得飛將起來。爲了不使我淪爲賊子們的活靶子,咱們還是好好來研究一下如何狠狠幹他孃的一鋪吧。”
戴朝宗轉頭望了望身後被兩人弄暈過去的巡山的賊子,點頭笑道:“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主意……”
……
“駕!駕!”一隊三百多名的騎士正在策馬狂奔。
遠遠望去,只見他們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樣的輕甲,威武非凡,在胯下馬兒異常齊整地騰躍之下,蹄聲隆隆,使得這支隊伍無論在視覺上,還是聽覺上,都是極俱氣勢,使人忍不住便要退避三舍。
“大家務必都要忍耐住,咱們必須在今天傍晚之前趕到鎮子!”領頭的一名騎士高聲喝道。
“諾!”身後的騎士高聲迴應道,雖然他們連續奔馳了很久,此時早已人困馬乏,但一想起仍在鎮子上等待他們的張執事等一干弟兄們,心中的怒火便忍不住地升騰起來,小小的賊匪,竟敢來撩撥他們流雲牧場的虎鬚!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番一定要給他們一個狠狠地教訓!
隊伍轉過一個彎,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大片的密林,林間的小路不怎麼寬敞,但卻不妨礙他們的疾馳,只見那領頭的騎士發出一聲號令,整支隊伍便極爲迅速地改變了行進中的隊列,毫不停留地衝進林中小道。
風馳電掣,兩旁的樹木飛速地倒退着,帶頭的騎士微微鬆了口氣,因爲用不了多久,他們便可以衝出這片林子,之後則是一馬平川的寬闊大道,小鎮彷彿已經出現在眼前……
就在這時,兩個渾身浴血,相互攙扶着的人出現在林間小道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快閃開!”帶頭的騎士高聲喊道,但那兩個人彷彿被嚇傻了一般,竟是直接癱倒了下來。
“聿聿~”整支隊伍一陣急停,兩名騎士自馬背上跳下,走上前去,想要察看對方的情形。
就在這時,一陣可怕地“嗡嗡”聲傳來,那是無數箭枝飛行時發出的聲音!
……
雨水濺着泥點,藉着風勢,飄飄然地灑進茅草作頂的馬廄中來,弄得百多匹馬兒不安地抖動着身上的皮毛,蹄子在地上踩來踩去。
“他孃的,這是什麼鬼老天,好端端的下什麼雨?”躲進馬廄中避雨的一名身形瘦小地賊子小聲嘟囔道。
“就是,人家只用隨意在山上晃盪晃盪,可以說是巡邏守衛,咱們兩個竟然要被派來伺候這些畜牲,真是倒黴!現在下了雨,他們都可以跑回帳篷中躲雨,偏偏咱們兩個還得在這守着,我去他個娘嘞……”另一名賊子低聲不滿道。
“噓……你他孃的不要命了,看馬就看馬,發牢騷就發牢騷,你說這話給別人聽見可了不得。”瘦小地賊子壓低聲音喝道。
“怕什麼,反正這麼大的雨,也不會有人跑過來看咱們的……哎喲嘿,猴兒,你看,還真有人過來,他孃的,難道還不放心咱們哥倆兒?”另一名賊子指着不遠處正向他們走來的一人低聲道。
“這麼大的雨,兩位兄弟還要看馬,真是辛苦了,四當家吩咐由我過來替你們一陣兒,快些回去歇息一陣子吧……”那年輕的小賊子微笑道。
“真的?!太好了,兄弟,那可要辛苦你了,這大冷天兒的,改天請你喝酒啊,猴兒,走走走,咱們趕緊回去,可凍死我了。”另一名賊子連忙招呼那猴兒道。
“這位兄弟怎麼看着有些臉生?莫非是新來的?”被喚作猴兒的那名賊子並沒有急着走,有些疑惑地問道。
那年輕小賊點頭笑道:“是啊,纔來沒多久,現在跟着王哥混呢,以後還請兩位也多關照關照小弟。”
兩名賊子只是覺得這人眼生,倒沒真的懷疑是有人膽敢潛進他們的營地來,聽他這麼一說,那猴兒連忙道:“哎喲,原來兄弟你是在王哥手下做事啊,那可用不着咱們關照,倒是你以後要多關照關照我們兄弟兩個纔是,嘿,我叫侯三,他叫陳阿水,兄弟你辛苦了,咱們先走。”
兩人轉身過去,擡腳剛準備往自己的帳篷裡衝,便覺得腦後一麻,當即便無聲無息地暈了過去。
不消說,這年輕小賊自然便是項洵,本來戴朝宗是想由他進來進行這危險而刺激的行動,但是項洵怕他因爲年紀的問題被人識破,所以主動跟他交換了任務,把戴朝宗氣得夠嗆。
將這兩個賊子扔到離馬廄不遠處的草叢裡,項洵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兒來,依着戴朝宗教的方法,將小瓷瓶兒裡的怪味藥水往每匹馬的嘴裡滴上一小滴,根據戴朝宗所說,這種藥水可令馬兒全身無力,無力的症狀會一直持續二十四個時辰,之後纔會慢慢消退,想要完全恢復到平時的水準,至少要半個月以上的時間。
項洵手腳麻利地喂完了百多匹的馬兒,衝着戴朝宗所在的山頭打了個完成的手勢,然後便掉轉身形,往賊子們扎滿了帳篷的營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