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密密地雨滴透過樹葉地遮掩,執着地灑落在苦笑不迭地項洵與李靖的身上。
三日前,周紹則帶着俘虜回了江夏,而兩人亦辭別了黃縣丞和那位媚浪勁兒十足地黎黎姑娘,再度踏上前往襄陽的路途。
“唔,這雨可真冷。”項洵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
李靖擡頭看了看天色道:“今天正巧立冬,不冷纔怪,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兒都停不下來,咱們不能就這樣死等,不如往前頭探一探有沒有村子。”
項洵皺眉道:“那咱們的船怎麼辦?這麼多東西……早知道跟黃縣丞要上兩件蓑衣就好了。”
李靖站起身來道:“少說廢話了,這荒山野嶺的,除了我們,還有誰會跑到這裡來?咱們把船拖上岸,藏在那邊那堆草叢裡好了。”
漢水末段,除漢陽縣城和甑山縣城以外,根本再無大城,兩人昨日才離開甑山縣城,此時所處之地確實是了無人煙,想要再進大城,那便要到四百餘里之外的豐鄉了。
船上的東西不少,連船一起足有兩百餘斤重,不過對兩人來說,仍是小菜一碟,不一陣的工夫,便將船藏好,此時的雨更大了。
兩人各自帶了幾塊乾糧,朝着西北方向而行,大約只走了兩裡多地,便見着一處小山村,不由得喜出望外,連忙疾奔過去。
村子位於土丘之上,四周稀稀落落地生着些高大的樹木,雨霧繚繞之下猶如世外仙境一般。
村子並不大,只有二三十戶人家的樣子,因爲此處太過偏僻,平時極少有外人來。
項洵與李靖的到來,爲這小山村添了一絲新鮮的氣息,好客的村民們頓時熱鬧起來,十分殷切地招待了他們。
大雨下了整整一日,到了傍晚的時候,亦根本不見要停歇的樣子,兩人便被邀請到村長家吃晚飯。
村長姓曾,名大樹,年紀在六十歲許,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田地裡的活計都交由兒孫去做,他最喜愛的則是自己釀製些米酒,。
晚飯算不得豐盛,但卻做得極用心,顯出農家特有的淳樸氣息,除了曾大樹之外,同桌的,還有村裡的幾位上了歲數的老人,以及曾大樹的一個兒子和兩個孫子。
衆人說說笑笑,酒到杯乾,不知不覺中便將魯大樹珍藏的三壇米酒盡數吞落肚去,就在幾位老人家嚷嚷着要回家拿酒來繼續拼到醉時,村長家的院門被突然推開,走進五六個渾身被雨水淋透的人來。
“喲嗬~都喝得挺帶勁兒的嘛!哈哈……曾大樹,還記得我嗎?”領頭兒的一位年輕人冷笑道。
曾大樹揉了揉有些迷糊地醉眼,待看清了來人的樣貌之後,站起身來勃然大怒道:“你個混賬東西!竟然還有膽子回來!看我這回不打折了你的狗腿!”
“哼!曾大樹,你以爲還可以像以前一樣隨意折辱我嗎?這兩年來,我吃盡多少苦頭,就是爲了回來找你報仇雪恨,明年的今天,便是你們全家老小的祭日!”那年輕人站在雨裡仰天長笑,貌極張狂。
“呸!留你一條狗命還不知道收斂性子好好做人,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應該不顧大家夥兒的阻攔把你一刀劈了!一了百了!”曾大樹面色鐵青地喝罵道。
“一刀劈了我?憑什麼?!魯大樹,我當年不過就是幹了個過路的小丫頭,你們至於那麼對我麼?如果當初我爹和我爺爺還在世上,你們能夠那麼欺負我?你們這羣忘恩負義的東西,怕是早就不記得他們是爲了什麼而死的了吧?!”年輕人眼睛通紅,猙獰着臉孔,一字一句道。
魯大樹的孫子魯水寬怒喝道:“焦大叔和焦大爺的恩德,我們全村的人都不會忘記!但是你,焦豹!你爲非作歹,喪盡天良,有何臉目拿他們兩個來當擋箭牌?!呸!你不佩是他們的子孫!”
那被喚作焦豹的年輕人背後的一個漢子踏前一步道:“豹哥,咱們何必跟他們囉嗦,直接全都宰了便是!”
焦豹搖頭冷笑道:“他們當年將我折磨得那麼慘,我又怎麼可能讓他們這麼痛快就死了?!”
那漢子搖頭道:“咱們繞了一天的路程專門趕來這裡,回頭若是不能及時趕回去,只怕會被三當家責罵。”
焦豹笑道:“這個不用怕,等咱們處理完這幫傢伙,便將村裡的財物全部取走,到時候三當家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責罵我們。我告訴你,別看這小村子不大,每家每戶的家底可是蠻豐厚的哩。”
焦豹身後的一名漢子淫笑道:“豹哥,左右你都是要把這全村的人都殺光,那這村裡的姑娘……嘿嘿……”
焦豹擺手笑道:“你放心,等下先把他們制服了,然後咱們就可以當着全村人的面盡情享用,啊哈哈哈哈……”
“哈哈,多謝豹哥!”
幾位老人異口同聲的怒斥道:“畜牲!”
曾小樹滿面怒容道:“爹,待我和水寬水深把他們全收拾了,再交由大家夥兒發落!”
項洵和李靖想要幫着出手,曾大樹卻搖頭勸道:“兩位遠來是客,給你們看到這笑話本來就令老夫沒有面子,如今怎麼還能讓你們冒險出手,就交給小樹他們三個去辦吧。”
兩人無奈點頭坐下,項洵與李靖對視了一眼,兩人顯然都看出曾小樹父子三人肯定不是對方的對手,李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隨時準備出手救人。
只見焦豹嘴角挑起一絲獰笑,“錚”地一聲抽出腰畔的鋼刀,眼中透出噬血的光芒道:“曾老頭兒,今天我便要讓你知道知道,得罪我焦豹的下場!哼,便先從你的兒子和孫子開始!你們父子三個一起上吧!”
曾小樹父子三人身體雖然健壯如牛,但顯然只是學了些粗淺的拳腳工夫而已,見着焦豹囂張的模樣,也不答應,每人操起一根木棍便撲了上去。
焦豹一面輕鬆地應付着三人的狂攻,一面嘲笑道:“就你們這幾手笑掉人大牙的莊稼把式,能奈何得了我嗎?看刀!”
罷手中鋼刀一記斜斬,瞬間便切進父子三人的破綻當中,眼見那鋼刀馬上便可以切斷曾水寬的左臂,卻不知怎地,焦豹左腿突然麻了一下,即將突上去的招式使不出來,頓時便被父子三人各揍了一記。
背上捱了兩棍,腦門上也中了一棍,狼狽之下的焦豹並未發覺項洵動的手腳,只是心道真是撞了邪,莫名其妙的腿怎麼會麻呢?一時間也來不及多想,只得連連揮刀逼退三人,趁機喘息片刻。
焦豹背後的幾名漢子見他甫一接戰便吃了癟,連忙道:“豹哥,要不要咱們兄弟一起上?”
焦豹惱怒道:“我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就這麼三個無能的廢物,我一個人足夠!”
焦豹的實力他們都清楚,於是幾名漢子不敢再多口,只不過偷偷的在心中暗自嘀咕,你給三個廢物打得滿頭包,那你又是什麼?
焦豹定了定神,再度挺刀往曾小樹父子三人撲將上去,“唰唰唰唰!”一連四記快斬,頓時便將三人逼得狼狽不堪。
焦豹臉上泛起冷笑,手中的鋼刀帶着勁風,朝着離他最近的魯小樹斬去,然而到刀鋒離對方的脖子只有一寸的距離時,怪事再次發生,他的兩手手腕處突然一陣痠麻,鋼刀竟是直接跌落到地上!
“噼裡啪啦!”魯家的父子三人又是一通猛打,將他揍了個滿頭包。
這回焦豹哪裡還不知道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臉色漲紅大喝道:“何方鼠輩!有膽子便出來與老子一斗,偷偷摸摸地算什麼好漢?!”
魯水深冷笑道:“本事不行就說本事不行,竟然還用這種噁心人的藉口,要不要我們父子三個空手對你的單刀?”
焦豹聽了這話,氣得差點吐出兩口血來,項洵和李靖聽了則是在心中笑開了花,也不知這真沒看出來,還是故意要氣焦豹。
焦豹身後的幾名大漢哪裡還待得住,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也不開聲,拔出刀子便往魯家父子三人斬殺過來!
“哈哈!既然你們要幫手,我也下來陪你們玩幾招!”項洵再顧不得魯大樹的要求,掣出鋼刀在手,腳尖一點,便從座位中彈將起來,往場中投去。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
此刻的項洵,早已經歷過不知多少回生死大戰,隨手一刀斬出,立時便生出一股無比慘烈的氣勢,凜冽地刀氣瞬間便要將那幾名漢子的氣血都凍僵,駭然之下,幾乎連刀子都拿不穩了,旋即被項洵輕鬆幾腳踢倒在地上。
耳後傳來一陣風聲,項洵想都不想,直接就是回頭一拳,狠狠地頂在妄圖偷襲自己的焦豹的肚皮上,將他打得似一條熟了的蝦子一般蜷到地上。
包括焦豹在內一夥人的本事其實也就是稀鬆平常,此時遇上真正的高手,立即便現出原形,怎麼也囂張不起來了。
“英雄饒命!我們有眼無珠,衝撞了英雄,還請您高擡貴手,放了咱們吧……”那名想要姦污村中姑娘的漢子心思轉得最快,此時不但將手中的刀子拋下,整個人更是跪在泥水中,朝項洵磕頭求饒道。
其他的漢子一看,立即也明白過來,就憑自己這些人,斷斷不是眼前這傢伙的對手,只要能夠先保住性命,其他事情都好說。
魯水深大喊一聲:“你們這種敗類,還想活命?!項大哥,不必留情,直接殺了他們,這種惡貫滿盈的敗類留不得!”
焦豹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幾步,臉色頓時變得極爲可憐,聲淚俱下道:“水深!小時候咱們還一起玩兒過泥巴,一起下水捉過魚,你就那麼狠心看着我被殺?殺了我對你們又有什麼好處?!”
魯水深望着這個小時候的玩伴,眼內閃過一絲憐憫,只是須臾之間便消失不見,冷笑道:“一起捉魚?虧你還好意思說得出口,可還記得你搶過多少回二妞兒和燕子摸到的魚?我和我哥的魚你倒是從來不敢搶!哼!欺軟怕硬,一向都是你的拿手好戲吧?剛纔你是多麼囂張啊?這個時候眼見不敵,又來跪地求饒,無恥不無恥?!”
焦豹雙往前爬了幾步,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魯爺爺,我錯了!您就看在我爹和我爺爺的面子上,放過豹子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嗚嗚……”
魯大樹眼中泛出思念的神色,嘆了口氣道:“豹子啊,你知道不知道,爲什麼你小時候最是調皮,但是你卻最招咱們這些人疼?”
焦豹痛哭道:“因爲我爹和我爺爺救了全村人的命,所以村裡面的人才……”
魯大樹搖了搖頭,嘆息道:“不僅僅是因爲你爹和你爺爺爲救了全村的人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更因爲你從小就是個孤兒,你娘死得早,大家怕你一個人覺得孤單,覺得沒人疼,所以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你個小王八羔子啊……唉……”
焦豹聽得臉上一驚,彷彿無法相信竟然會有這層原因,愣了片刻,哭得更是淚如雨下,邊哭邊道:“魯爺爺,豹子知道錯了……我從此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爹!不能答應他!”“爺爺!不行啊!”魯小樹父子三個一齊叫道。
眼見魯大樹和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們有些猶豫不絕,項洵望着哭得一塌糊塗的焦豹笑道:“既然你已經決心痛改前非,那麼我來問你幾個問題,只要你如實回答,我也不爲難你,不過可千萬不要胡編亂造,嘿,若讓我瞧出你在說謊,我手裡的刀子可不會跟你客氣。”
焦豹連忙點頭道:“英雄請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項洵輕輕地點了點頭,又轉頭來對其餘幾個傢伙眼睛一瞪,身上的氣勢狂涌而出,暴喝一聲道:“你們幾個都給我把腦袋趴在地上,誰膽敢擡起來看一眼,我便一刀活劈了他!”
見着他們都老老實實照作,項洵才滿意地轉過頭來笑問道:“你們先前說的什麼三當家,是怎麼回事?”
焦豹立即答道:“三當家是我們寨子的三寨主!”
“什麼寨子?給我說清楚點兒!”
“是玉龍寨!我們的大寨主名喚潘慶,人送外號‘玉蛇郎君’,一杆銀龍槍使得出神入化,手底下共有三千多弟兄,在京山一帶很是出名。”
“京山?”項洵轉臉望向魯大樹等人。
魯大樹皺眉搖頭道:“在北邊兒,離咱們村子有兩百多裡地,聽說經常聚集些土匪流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顯然對焦豹加入匪寇的行列很是不滿。
項洵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又問道:“你們此行的任務是什麼?”
焦豹連忙道:“我們奉了三當家的命令,將一封密信送到漢陽縣城,交給漢江幫的人,誰知道他們的李副幫主被人給刺殺了,一時間沒有人能夠做得了主,所以我們只好先趕回來……”
“合作的內容?”
焦豹搖頭道:“三當家只是交了一封信給我們帶過去,我們根本就沒有……真的,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以我們在寨中的地位根本還不足以瞭解到合作的內容!我們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眼見項洵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焦豹連忙一陣解釋道。
項洵根本理都不理他的辯解,笑問道:“信呢?”
焦豹道:“信已經交給漢江幫的人了,但是因爲李百遙已死,所以他們的舵主說要轉交給他們的幫主定奪。”
項洵皺眉道:“爲什麼不直接交給他們的幫主?”
焦豹搖頭道:“這個我不清楚……”
項洵轉向李靖,表示自己的問題已經問完,看他還有沒有什麼問的。
李靖開聲問道:“除了你們幾個,還有沒有其他人和你們共同執行這個任務?”
焦豹聞言明顯呆了一呆,正要轉動眼珠,項洵冷笑一聲道:“想仔細纔回答比較好。”
焦豹搖頭苦笑道:“沒有,我們幾個人全在這裡了,英雄,我現在就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魚肉,哪裡還敢說謊?我之所以停頓,只是因爲我們幾個人的馬匹全都綁在村外的一片小樹林中而已,不信你們可以過去查看。”
項洵點頭道:“那好,水寬和水深兩位兄弟隨我到村外去,否真的如他們所言。”說罷就那麼拉着兩人飛快地行出門去,讓魯大樹父子都未來得及出言阻止。
焦豹聽得他們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門外,又跪在泥水中向前走了兩步,向魯大樹磕了幾個頭道:“豹子從此以後,一定會聽從魯爺爺的教誨,改惡從善……不過村子裡我肯定是呆不下去,幾位爺爺你們多保重,我走了……”
魯大樹和幾們老人各自嘆息一聲道:“去吧去吧,只希望你能夠說到做到,不要辜負我們對你的期望……”
焦豹從地上爬將起來,臉上卻哪裡有半點悲傷的樣子?只見他冷笑一聲,沉聲喝道:“動手!速戰速決!”
罷兩支飛鏢自他手中甩出,一支往魯大樹,一支往李靖!
而一直趴在地上的五名漢子也紛紛從地上彈起,搶起自己的武器,往衆人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