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極爲疑huò地轉過臉去望着妹妹道:“沐沐,不會是你niào了kù子了吧?”說着便拿眼睛往妹妹的kù子上瞄。
“沒有!沒有!我沒有!”被男童懷疑的xiǎo姑娘登時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搖頭極力否認。“哥哥大笨蛋,大壞蛋,大蠢蛋,大……哎喲,人家真的沒有niàokù子,不許看!你還看!等下我回去告訴娘,說你又欺負我!揍你屁股!”
“哼,就會拿娘來壓我,虧我天天帶着你玩兒,真沒良心。”男童撇了撇嘴角,不再理會妹妹,卻拿眼掃了掃項洵,笑嘻嘻地道:“莫不是大哥哥剛纔在樹上害了怕,一不xiǎo心niào溼了kù子?嘻嘻,讓我瞧瞧……”
項洵伸手接過男童遞來的圓溜石球兒,然後一把提起正四處luàn瞄的男童,往不遠處努了努嘴道:“你瞎瞅什麼呢,那邊!”
男童按着項洵的指點望去,便見着二十餘人呼呼啦啦地走了過來,打頭裡的那個人他認識,分明就是流雲牧場的洛執事,然後接下去的一大幫人他卻是一個也不認識,只從他們的衣衫來看,應該是些當官的吧。
“嘿嘿,大哥哥,既然不是咱們幾個niào的,那你說說看,到底是他們當中哪一個niào了kù子?”男童壓低聲音,笑嘻嘻地問道。
項洵和李靖聞言差點笑出聲來,然而男童的話音還未落下,便見走在隊伍前面的那名身着錦袍白氅的人物陡然停下腳步,鼻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兩道yīn冷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往他們shè了過來。
在身後亦步亦趨的隨從護衛們哪裡料到他會突然停下?一時間都是根本沒有半點準備,差點沒踩上他的腳後跟,雖然緊要關頭都及時收住了腳,但也是彼此推搡擁擠在一起,整個場面顯得有些凌luàn不堪。
“洛執事,你們流雲牧場中的人都是這般口無遮攔的嗎?哼!豈有如此待客之道?!”那人兩隻眼睛盯着男童,卻是開口向洛潛之問責。
那人的嗓音很是奇怪,不但又尖又細,還有些許嘶啞,全不似男子的聲音。
“咦?他們幾個剛纔招惹公公了嗎?啊,他們與公公您素不相識,卻又如何膽敢得罪牧公公您呢?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他們幾個娃娃計較了,正事要緊,牧公公?”洛潛之武功不低,自然是聽到了男童低聲的話語,卻未料到這個傳旨的太監竟然也是生了一對靈光無比的耳朵。
被喚作牧公公的太監卻不理會洛潛之的話,拿眼掃了掃幾人的衣衫,心中立時便有了計較,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人,怎麼也不可能穿成這樣,定然只是幾個無關緊要的下人了,想到此處,眉梢一挑,冷笑道:“正事?本公公的事就是正事,洛執事莫非是想袒護他們幾個不成?朱程,樂業,你們兩個去把那個luàn嚼舌根的xiǎo畜生給我捉過來!哼!看我不生生撕了他的嘴!”
牧公公原名牧基,七歲的時候死了爹孃,從此便跟着他的舅舅過活。只不過,他舅舅家的日子本就過得苦巴巴的,因爲他的到來,變得更加不堪,因此,他舅娘從來就沒有給過他好臉sè看,每天不但要讓xiǎo牧基打草砍柴擔水做飯,還動不動就對他拳腳相向,nòng得他經常遍體鱗傷。
然而即便是那種日子,xiǎo牧基心裡也沒有多少埋怨,因爲他曉得舅孃的氣從何來,所以他從來都只是默默地承受,不頂嘴,也不流淚。
沒了爹孃的孩子,便沒有依靠,便如同被秋風吹落枝頭的枯葉,只能無助地在風中打轉。
倘若沒有舅舅的好心收留,他早不知道死在哪裡了,比起xìng命來,舅娘給他的那些許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然而,老天卻是不開眼,就是這樣的苦日子,也沒有讓xiǎo牧基過多久,到他九歲那年,舅舅突然間就染上了重疾,舅娘反反覆覆請了不知幾位大夫前去診治,但大夫們卻都是表示束手無策,只是jiāo待舅娘早些準備後事。
舅舅得知自己時日無多,特意jiāo待舅娘好好照看xiǎo牧基,舅娘嘴上答應得好好的,然而到舅舅過世之後,家裡的日子卻是再也撐不下去了,舅娘能找到的漿洗衣衫一類的活計也少了,根本賺不到幾個子兒,眼看家裡的幾個孩子都餓成了皮包骨頭,舅娘終於違背了舅舅的話,將xiǎo牧基賣入宮中當了太監……
xiǎo牧基聽舅娘說從今往後他都可以吃得飽,穿得暖,心裡很高興,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吃飽穿暖需要用他最寶貴的塵根去換取……
從此以後,xiǎo牧基被改名喚作牧九,成了一名在皇宮當中毫不起眼的xiǎo太監。
牧九逐漸長大,到了十四歲上,因爲腦袋靈光,臉緣兒又好,被宮中的一位老太監頭子看上,收爲義子,並傳他武功,使他畸形地人生終於開始有了起sè。
後來楊堅將他賜給了晉王楊廣,他便跟在楊廣身邊,跑前跑後,漸漸地受到楊廣地重用,到楊廣登上帝位,他也終於成爲一名權柄頗盛的太監,從那以後,成日裡不斷有各sè人等巴結奉承於他,chuáng下箱子裡的金子銀子漸漸地堆積了起來,不單是珍饈美食,甚至連一些生得不錯的xiǎo宮nv他也可以隨手享用得到。
按理說,他的日子已經算是過得極爲滋潤了,但他的心中卻一直有根刺,那根刺時常會出現,只要一出現,便會刺得他鮮血淋漓痛苦不堪。
他的武功雖然已經漸漸練至頗高,但心中那刺卻無論如何也拔將不掉,尤其是他身上那股雖淡卻怎麼也掩蓋不住的niàosāo味兒,更是時刻提醒着他,他永遠也不能擁有自己的子嗣,永遠不能體會當一個正常男人的感覺,永遠只能做一個不yīn不陽不男不nv的怪物!
牧公公一聲令下,朱程和樂業這兩名如狼似虎魁梧壯實的shì衛立即衝上前去,要將男童提將過來。
“你們不許抓我哥哥!我哥哥是好人!不要過來,嗚嗚……你們別過來……別抓我哥哥,他真的是個好人……嗚嗚……娘……”望着那兩個迅速bī近的大漢,展開雙臂攔在男童身前的沐沐害怕得渾身顫抖起來,眼眸裡漸漸泛出淚huā,最後終於哭出聲來。
眼看着對方來勢洶洶,男童終於曉得自己這張嘴犯了大過錯,心道娘說的果然沒錯,這便叫禍從口出吧。
然而這xiǎo傢伙的膽子卻沒被他們嚇破,一把扯了身前的妹妹,躲到項洵的身後:“沐沐乖,沐沐不哭,不會有事的。”
項洵輕輕地搖了搖頭,將兩名xiǎo童往李靖那處一靠,自己往前踏出一步道:“他還只是個孩子而已,童言無忌,公公何必太過計較?如此豈非失了風範氣度?”
“拿下!”牧公公卻是絲毫不理會項洵的話,只是將那束冷過寒風的目光凝在項洵的臉上,態度強硬地喝道。
朱程與樂業的功夫在一幫shì衛中極是出衆,更重要的是,這兩人配合久了,竟是漸漸生出了一分默契,聯手之威更是不同凡響。
朱樂兩人跟着牧公公已有半年多了,然而卻沒有太多立功表現的機會,此時此刻,兩人不由得暗自高興,公公心中怒火已熾,若是能夠平息怒火,順便狠狠地落一落流雲牧場的面子,公公肯定會讚賞有佳。
“喝啊!”心中這麼想着,腳步便倏地加速,兩隻拳頭如同鐵錘一般,轟向眼前那個不知好歹的年輕xiǎo子。
身爲流雲牧場執事的洛潛之,不知爲何卻是並沒有再開口相勸,只是在那裡眼睜睜地看着兩人朝項洵撲去。
拳風撲面而至,項洵終於從安然自如的狀態裡跳脫出來,兩隻手掌如蒲扇般張開,十根手指如疾風撫琴般先後掃中兩人的脈mén,犀利無比地大衍真氣透體而入,緊跟着,一個沉腰坐馬,雙掌化拳,正正對上兩人攻來的拳頭。
“嗵!嗵!”兩聲悶響傳來!
朱樂二人原本見項洵託大,心中正喜,突然覺得脈mén處涌進一陣可怖地氣勁,還未等他們凝氣反擊,一股巨力又正面擊中他們的拳頭。
“嘭!嘭!”兩人不禁心中駭然,暗道這年輕的少年不知是何人,竟是如此強悍,只一個照面便將他們兩個正面擊飛,滾落在地上,抱着擅抖地手腕半天爬不起來。
“哼!真是沒用的東西!”牧公公冷哼一聲,擡手解了白sè大氅的繫帶,大氅溫潤細軟的內裡便沿着他英tǐng的脊背滑落,只不過它卻沒有機會接觸地面,因爲早有人伸出手來將它妥妥地接住。
便見牧公公的雙眉一擰,輕抖華服,腳尖在地一點,踏出一團細微地煙塵,整個人便如大鷹般騰空而起,雙手化成尖利地鷹爪狀,徑往項洵的天靈蓋抓下,這下若是抓得實了,只怕項洵是要立斃當場。
項洵望着牧公公的招式,不禁咧嘴一笑,他那個“便宜師傅”鷹魔的拿手絕學翔鷹九擊,可算得上是頂尖的鷹爪功夫,他在那上面下的工夫可是不少。
“牧公公手下留情!”
只不過,還未等項洵動手,便聽得一聲雄渾地聲音傳來,那是流雲牧場的戰將——狄亦云。
然而牧公公卻是閉耳不聞,手中的鷹爪帶着絲絲風聲,毫無停頓地朝項洵撲至!
“看刀!”項洵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雙手猛得一擡,兩柄柳葉飛刀“唰唰”自袖中電shè而出,直奔牧公公的面mén!
牧公公眼中閃過一絲惱恨,卻是苦於在空中無法換氣,只得順勢一仰面mén,讓飛刀擦着臉皮兒過去,只是如此一來,手上的鷹爪攻勢立時便化解於無形。
項洵卻沒有就此停手,眼前這太監連狄亦云的面子也不賣,只怕一時半會可不會罷休,索xìng將他收拾一頓,着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了。
項洵瞬間往旁邊一閃,飛起一腳,正要踢中牧公公的屁股,卻見牧公公的手臂竟然在空中猛地一回,將將抵着項洵的一腳。
只是這一眨眼的工夫,狄亦云已經閃電般由遠及近,不給兩人繼續出手的機會,上前一把捉住牧公公的胳膊道:“公公手下留情,若是您與這位xiǎo兄弟有什麼誤會,還是賣狄某個面子,算了吧。”
牧公公冷哼一聲道:“哼,把那邊那xiǎo子jiāo給我,此事便算罷了,狄將以爲如何?”
狄亦云望了望在那邊有些戰戰兢兢的男童,低聲喝道:“hún帳東西!着你好好帶着你妹妹去玩兒,卻在這裡做什麼?!給我滾回家去,着你娘好好收拾你!還不快滾?!”
“知道了,遜兒馬上滾……”男童吐了吐舌頭,一把就扯了妹妹往遠處去了,才跑出十多步遠,邊跑邊回過頭來對着項洵和李靖道:“兩位大哥哥,回頭我再找你們玩兒……”
看着牧公公緊皺地眉頭,狄亦云咳了兩聲,朝他抱拳道:“那個hún帳東西乃是犬子……倘若他有什麼地方對不住公公您的,狄某在此向您賠個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牧公公的臉皮冷冷地抖了幾下,臉sè鐵青,冷哼一聲道:“狄將真是教得好兒子!”
一幫人看着這場面差點要笑破肚皮,只不過都是苦忍着,沒有誰敢發作出來,否則只怕那牧公公要當場發起飈來。
“牧公公,走吧,聖旨要緊,若是因此而耽誤了時辰就不好了。”一直在旁邊未吭聲的郭郡守走上前道。
郭旭,乃是安陸郡的郡守,爲人jīng明老練,通於郡務,長於安撫百姓,在這天下漸luàn之時,只看安陸郡內竟是一片安居樂業之象,你便曉得郭旭的手段多麼厲害。
安陸郡位於流雲牧場的東北方,美麗而富饒,治所便設在安陸縣,安陸乃是chūn秋時期鄖子國的所在,有“物華天寶鄖子國”的美譽。
流雲牧場坐落在安陸與沔陽郡的地界之間,數年之前,天降暴雨,一連十數日不輟,富水暴漲,幾近決濫,貫穿流雲牧場的那條富水的支流亦因此差點崩潰,就在那時,郭旭親自指揮安陸百姓與官兵們日夜搶險,最後在牧場與安陸百姓的共同協作下,終於撐過了暴雨的襲擊,而郭旭則與靳秋等人結下了篤厚地友誼。
牧公公拿眼仔細地將項洵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冷哼了一聲,這才返回郭旭旁邊,早有人將那白sè大氅捧將過來,爲他穿戴妥當。
一直悶聲不動的洛潛之這纔開口道:“諸位請隨洛某往這邊請。”說着便帶着衆人往會客大廳的方向行去,竟似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令項洵與李靖在那處嘖嘖稱奇。
狄亦云趁着這空當,早將先前的事情問了個清楚明白,不禁頭痛兒子的這張嘴巴,暗道回去非得狠狠地收拾一頓不可,卻是低聲對兩人道:“稍後場主有要事與兩位xiǎo兄弟相商,你們暫時可以在這附近看看風景,但最好不要走得太遠。”說完還未等項洵和李靖再開口,便立即跟上衆人,往客廳而去。
項洵將自己的兩柄飛刀拾回來,安置妥當,這才道:“沒想到這流雲牧場的事情還真是不少,竟然又冒出什麼公公來。”
李靖點頭道:“按理來說,流雲牧場家大業大,事情繁多不是什麼問題,但據我所知,這流雲牧場是嚴格禁止靳家子孫入朝爲官的,因此上,牧場的事情多數只限於戰馬的馴養與買賣,極少有與官家來往的情況,然而今天突然來個了身手不凡的太監,剛纔那人又說什麼聖旨的,不曉得又會有什麼變數。”
項洵咂了咂舌頭道:“這個用腳後跟想想都能明白,楊廣那廝肯定是看中了牧場的戰馬,嘿,將聖旨nòng到牧場來,那傢伙大概是想着不huā一分銀子,便把這些戰馬全都收入他自己的囊中哩。”
李靖拿手拍了拍項洵肩頭不xiǎo心抹上的塵土,搖頭道:“那可說不準,他即便是再昏了頭,也不至於癡心妄想到那種田地。”
項洵從懷中掏出狄亦云的寶貝兒子送給他的那枚石球兒,放在手心裡一邊把玩,一邊道:“對於楊廣那種早已患了失心瘋的人來說,我倒是覺得他絕對能夠幹得出強取豪奪這種事情來,要不然的話,二哥你倒是說說看他能有什麼目的?”
李靖拿手捏着下巴思索道:“流雲牧場的人雖然不入朝爲官,但是也爲朝廷馴養過不少的威風馬……”
“什麼是威風馬?”項洵大huò不解地問道。
李靖搖頭笑道:“所謂威風馬,就是皇家或者大臣們擺出來顯威風的馬,那些馬個頭高大,máosè油亮,看起來矯健威武,氣勢凜凜,實際上卻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貨sè,拉拉馬車,擺擺架子是不錯,但要拿到真正的戰場上去用的話……呵呵,只怕對陣的將軍睡覺都會笑醒過來。”
項洵撇撇嘴道:“原來是這樣,二哥你的意思是,這聖旨是爲馴養威風馬之事而來?孃的,楊廣難道不曉得他的江山已經不保了麼?還充什麼mén面?”
李靖搖頭笑道:“我也只是猜猜而已,事實究竟如何,靳場主他們現在最是清楚不過了。”
項洵轉過話題道:“反正咱們現在都不方便進去,不如去探探我先前發現的好玩意兒?”
李靖眉頭微皺道:“我只怕咱們貿然前去,會打草驚蛇,那樣豈非壞了場主他們的事?”
項洵將石球兒收起,搖頭道:“反正咱們是新來的,就裝作誤入好了,走了走了,這邊。”
李靖搖頭笑笑,一聲不吭地跟着項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