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再平靜,我沒能把她們帶回去,只能留下來。
看着這兩個和我有着血緣關係的女性,我想起曾經做過的那個夢,那個我很希望是事實、卻讓我無比憂傷的夢,前世的親人,今生的親人,如果我有機會選擇,真的不想再錯過。
我甚至在想,前世的我如果可以積極一點、努力一點,父母的關係也許就不是那種讓我倍受傷害的狀態。
畢竟那個夢,已經給了我一種更美好的可能性。
不過那已經是前世的事,無法再去回顧和挽回;今生,我不能任憑自己再錯過,無論我面對的是怎樣的親人,也要努力讓自己去接受,去用心呵護。
“外婆,我可以幫忙。”
半躺在後院的竹製搖椅上,我不大習慣地輕輕動了動身體,看向坐在一旁小凳上面的外婆,她正在擇菜,我們晚飯中的一樣。
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臉上的紅暈始終沒有褪下去,透着一種讓人心驚的磅礴活力,這是一個老人家不應該有的神態。
“好好歇着,別傷了我的乖曾孫。”
我哦了一聲,只能放鬆下來,試圖找點話題,來掩飾我貌似偷懶的尷尬。
“娘去哪兒了?”我地這一聲越來越順口了。
“末流帶她去買東西了。”
“咦?”我驚訝地半張開嘴。“娘不是很認生地嗎?”
外婆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手上地動作還是很熟練。“如兒很喜歡跟末流在一起。也許是因爲末流地身上有和我差不多地藥味吧!”
我撇了撇嘴。這就解釋了爲什麼我地娘不跟我親近。反而跟末流這個沒有血緣關係地小夥子親近。原來當人地智慧歸零地時候。影響情緒地就是記憶本能中地一抹痕跡。
“外婆。再說一點關於你地事吧!”
初秋的午後,陽光還是暖洋洋的,天空少雲,亦少風,清清淡淡的,很適合談舊事。
“我,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怎麼想起問外婆的事情了呢?”
“外婆,說說吧,您怎麼認識喬老太君和太后娘娘的,寶心想知道。”我採用撒嬌地方式,就差從躺椅上站起來,趴在外婆的膝頭上耍賴了,她無奈地搖頭,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憶。
她用微微蒼老地嗓音徐徐講述着幾十年前發生過的事,我坐在一邊靜靜地聽,她說得並不詳細,而且很多細節上刻意地忽略過去,似乎是不想讓我知道某些事,不過大致的過往,我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也終於明白爲什麼老太君盡心照顧我,爲什麼太后娘娘特意來見我一次,就連長公主也費心關照我的生活,這都因爲我有一個很傳奇地外婆。
“這都是四十幾年的事情了”
“我把那兩個丫頭從死人堆裡背出來地時候,可沒有想到其中的一位,會成爲現在的太后娘娘,這麼想起來,和太后娘娘一起刨食吃,現在想來,還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端寧啊,太后娘娘生她的時候,身子還沒有恢復好,差點一屍兩命,你外婆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救下這對母女,當時地皇宮裡,亂作一團,我差點被拖出去斬了,終歸是過去的事情了。”
“要說小辮子啊”
我忍不住插句嘴,“外婆,誰是小辮子?”
外婆笑睨了我一眼,“就是你婆家地奶奶呀!”
我愣住,喬老太君的小名叫小辮子?實在是出乎我地意料之外。
“因爲我把她救出來的時候,她地頭髮差不多掉光了,只能編出來一個小辮子,她卻總是說,頭髮多了,頂得腦袋疼,少點也好。”
外婆邊笑邊說,而我也忍不住笑出聲,不過看在那是我婆家的奶奶,所以還是收斂一點,乖乖聽故事就好。
“我對小辮子,有太多的歉疚,恐怕此生也彌補不了”她笑過之後,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語氣惆悵,說完之後,目光轉到我的身上。
“寶心,她對你好嗎?”
我點頭,毫不猶豫,“很好,非常好。”老太君對我,已經是近乎縱容的疼愛,如果說原因是在外婆的身上,我更應該懂得感恩。
“那就好好地孝順她,不要傷她的心,有時候,傷心纔是最疼的。”
我沉默,看着外婆微皺着眉頭,手上的青菜早就擇得不成樣子,她似乎已經習慣皺眉,眉心處的皺紋尤其深重,加上臉色的古怪紅暈,讓我不得去想,在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外婆,你爲什麼要撇下娘和舅舅?”我再次問起這個,這實在是讓我困惑的一點,沒有哪個母親會放棄和孩子一起的權利和機會,爲什麼外婆就能夠在娘和舅舅還年幼的時候,選擇離開他們呢?
外婆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語,“就
選擇,是沒有辦法選擇。”
這也許是另一段故事,可是我也明白,外婆不會講給我聽,這對她來說是一道傷,因爲孃親的飽受折磨,以及舅舅的英年早逝,都已經變成她心底的一道道傷口。
秋日漸涼,在這個農家小院的日子簡單而溫馨,體會我從未感受過的美好。
而我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圓了,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沉重,預產期是在十一月中到十二月初,這是我自己估算的,不一定準,不過在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生孩子,真的是一項挑戰。
孃親已經願意接近我了,也許是因爲我頂着的這個大球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是說血緣起了奇妙的推進作用,她越來越經常地站在我的旁邊,憨憨地笑着,試探地伸手想去摸我的肚子,不過又會驚嚇似的收回手去,然後繼續憨憨地笑。
我會拉過她的手,撫在我的肚子上,讓她感覺一下里面的動靜,看着她純淨地笑容,我也從心底裡浮出淡淡的溫暖。
“娘,小傢伙踢你呢!”
她怯怯地笑着,因爲笑容而稍稍顯出幾分活氣的清美面容,淡淡的紅暈,眼角那裡掩飾不了的細小皺紋,她的聲音都是試探着的,“我,我很乖。”
我的心微微一痛,不過努力勾起笑容,“娘,你很乖,真地。”
她憨憨地笑,那笑容裡有最純粹的歡喜,讓我既心酸又開心。當年十歲離家地孃親,究竟遭遇到什麼,使得她淪落青樓,最後又逃離了那個可怕骯髒的地方,現在,除了已經將往事忘記的孃親,沒有人知道了。
不過對於孃親的智力問題,末流曾偷偷地幫我查驗了一下緣由。
“應該是春藥和某些劇毒藥物混合後,沒有達到致人死地,但是足夠摧毀掉人的神志,一般來說,是無藥可救地,只能慢慢地在昏迷中虛弱致死。”
“那麼,孃親是怎麼活過來的呢?”我惑地問。
末流蹙起眉頭,在眉心處糾結出一個深深地川字,他語氣低沉,“以外婆的醫術,想要讓一個人保持着活死人的狀態,並不算什麼難事,只要定時針灸,再配合人蔘吊命,拖上十天半個月的,不無可能,可是,如果讓一個活死人在昏迷了十幾年之後醒過來,而且除了神志,其他都是正常,就並非我所能想到的了。”
“很難嗎?”
他點頭,“很難。”
“除非”
他的欲言又止,讓我忍不住催促道,“有什麼便說,猶豫什麼。”
對於我地強硬,末流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在師父的醫書中,有一小部分是涉及蠱毒,這是苗疆比較盛行地下毒方式,同時也可以作爲一種醫病的方法,不過我對蠱毒一身瞭解,不過”他又是猶豫,見我瞪眼睛,才說道,“關於猜測你地夫君是藥人的事,我就是在這幾本有關蠱毒地書籍中發現的。
”
“蠱毒”這兩個詞我在前世倒是聽說過,不過因爲距離生活太遙遠,便從沒有放在心上,也不瞭解蠱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聽見末流提起,而且和雲煦有關,我便不得放在心上,仔細地琢磨一下。
“苗疆的蠱毒之術是不會寫在紙上,所以,看字跡,很像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只是把目光調到不遠處的堂屋,而我只需要看他的動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寫書的人,很可能就是外婆本人。
我突然覺得呼吸有點緊,肚子上的負重讓我一時間有點煩躁不安,應該說,是末流的話讓我惶恐不安。
我是一個愛胡思亂想的人,又是喜歡把很多細節往一起聯繫,而現在,當我把蠱毒、藥人、孃親、外婆、奶奶、雲煦、難產的雲煦娘,以及十八年不間斷的阿芙蓉,聯繫在一起之後,不敢想象我的外婆,可能就是給雲煦下毒的那個人。甚至,我會有更可怕的猜想,卻連想也不敢想。
“對了,如果按外婆所說,你應該是比你夫君大了一歲,是不是?”
我有點走神,看着末流無比嚴肅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表哥,那是我外婆,卻不是你外婆,而且,大了一歲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雖然話題是岔開了,可是我們都清楚,這也許並不只是猜測。
可惜,我倒是沒有機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也沒有心情思考太多,我是一個即將生孩子的年輕媽媽,愉悅的心情,是第一要素。
讓往事,都見鬼去吧!
平淡的身世揭開之旅即將告一段落,寶心就要回去了,洛州會熱鬧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