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新年還有十幾天,是喬宅裡最喜慶忙亂的時候,掃屋,納新,添置喜慶的裝飾品,各個院子裡的人都是嘴角含笑地忙活着。
主子們忙,忙着裁新衣,添置新首飾;下人們忙,忙好了手上的活計,過年就能多拿紅包。所以,若說一年裡什麼時候最平和安靜,那就是這個時候。
是啊,誰會在年當口找麻煩,找不自在呢?
我自然也不能免俗,請來的裁縫早爲我量好了身子,也挑好了布匹,據說還有首飾正打着,過兩天就能送來。所以這一忙,心裡莫名的煩悶也漸漸地淡了。
“少奶奶,穿這件絳紅色的怎麼樣?”
我瞟了一眼彩紅手裡的紅色短襦,她似乎很興奮,我卻沒在狀態,懶散地問,“什麼怎麼樣?我這身不是好好的,不用換。”
彩紅一愣,好笑地搖了搖頭,“少奶奶,您不是跟少爺約好了,下午一起去街上逛一逛的嗎?”
和雲煦去逛街?這次換我愣住,完全想不起來有這麼一件事了,我坐起身子,吶吶開口,“有這回事?我怎麼不記得了。”
彩紅嘆氣,“不是您在昨天晚飯的時候,說起想出去逛一逛,然後少爺說今兒有空,可以陪您去。您忘了?”
我努力回想,唔,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可當時我有點走神,也沒確定雲煦說的是不是真的,也就沒當成真的。
所以,我又倒回到榻上,懶洋洋的,“他那麼忙,許是沒有空呢!別忙了。”
和雲煦去逛街,從前不是沒有想過的。誰不想和自己的老公去逛街呢,哪怕只是牽着手隨意地走一走,也會覺得很溫馨很甜蜜。可是當婚姻的假象破滅後,我對這種夫妻情侶間會做的事情有一點點的排斥,尤其是,不想和雲煦一起去。
我很怕那種曖昧而溫馨的氣氛,會讓我的心柔軟,再柔軟,然後再經歷一次傷害,無法癒合。
彩紅再次嘆氣,“少奶奶,剛剛婢子不是說過嗎?少爺一會兒就回來,他說想帶你出去吃飯。”
“是麼?”
我乾笑,再次努力地回想,好像她說過,可是我迷迷糊糊地,沒有正經聽進去而已。
“那您是不是得起來打扮一下啊!”她又嘆氣。
“呃,好。”
我心虛地被彩紅按在凳子上,任憑她幫我上妝梳頭,直到銅鏡裡出現一個明眸善睞的美人,纔回過神。看着鏡中的自己,我有點興奮,還有點不太習慣,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可是總覺得有點彆扭,“只是逛街,用不着這麼隆重吧?”
彩紅不理我,行動麻利,很快就完成了她的工作。
然後,我就被她推出了雅筑,臨出門時,我還看見她略帶欣慰和鼓勵的眼神,不由得有點心慌,差點被自己的裙子絆倒。
這丫頭,究竟在想什麼啊?
不過,當我看到不遠處的馬車旁邊站着的那個人,滿心的不以爲然皆化成了不知所措的心慌,很矛盾的感覺,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
“走吧!”
默默地跟着他上了馬車,直到馬車行進了好一段路之後,我才忍不住問,“我們去哪裡?”
雲煦看了我一眼,沒有刻意的溫柔,自然而然地回答,“仙客來。”
我想了想,這也許就是酒樓的名字,便點了點頭,將注意力轉移到馬車外面。
真是好一陣子沒出來逛了呢……我竭力地胡思亂想着。
其實我這麼做,只是想要忽視馬車裡的另一個人,若是我不這麼做,就有種坐不住的感覺。
這段日子以來,我的內心,在面對他的問題上,非常矛盾。
理智告訴我,他的刻意是有目的的,他的溫柔是帶着假象的,我要遠離,我要戒備,我要小心;可是內心還有一個聲音,讓我不要抗拒,不要戒備,坦然地面對他,去體諒他的無奈,接受他的存在。這樣的矛盾,讓我無所適從,我不知道那個聲音,纔是我真正的心意。
“唉……”我嘆了口氣。
“不舒服?”
我擡頭看他,馬車裡的光線不太足,他的臉頰有些模糊,不過眼睛依舊明亮,有着我所欣賞的清淡從容,卻也有着我始終看不清的深邃,我怔怔地看他,然後搖頭,“沒有,只是在胡思亂想。”
他沉默,似乎這段時間以來,他經常沉默,平時倒不覺得怎樣,可是此刻我和他共處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他的沉默,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舔了舔嘴脣,乾澀地開口,“你怎麼不說話?不想和我出來,是嗎?”
他似乎嘆了口氣,聲音有些低沉,不如平日的清冽,“你怎麼會這樣想,寶心,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已。”
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了嗎?我的心中難掩失望,“原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雲煦就出聲打斷,伴隨着馬車的轆轆聲,外面隱約的喧譁聲,他的聲音有些難以辨識,卻依然清晰,“寶心,如果我現在說了什麼,你會相信嗎?”
我愕然,無語。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的,也恍然明瞭,雲煦的心思。
於是我也沉默了。
我和他之間,是不是真的進入了死局?我不敢想,也想不出。
就在馬車漸停的時候,雲煦的聲音再度清晰,還是那麼溫柔,溫柔到熨貼着我的心,“無論如何,今天都要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好。”
下了馬車,雲煦牽過我的手,我稍稍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成功,只好擡頭看向他。他的側臉如白玉般細膩,陽光下似乎多了一層金黃的光暈,我從來都沒有認爲他是英俊的,可是此刻,我竟然看得有點着迷。
這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角度,如此清晰地去看一個男人。
“進去吧!”
他偏頭看我,眼眸含笑,竟讓我的臉不自覺地熱了起來,我連忙躲過他的視線,心中卻輕輕地嘆息。
仙客來確實是一家酒樓,很紅火的酒樓,這裡最有名的菜卻不是什麼名菜,而是兩道涼菜,夫妻肺片,以及辣拌涼皮。
很奇怪的兩道菜,一道是川菜,一道大約出自陝北,偌大的仙客來酒樓,竟然是靠這兩道不起眼的涼菜而生意興隆,在我看來,確實是不可思議的。
“沒什麼特別,不過是因爲聖上吃過這兩道菜,而且提了天下第一的字,所以纔會有現在的賓客如雲。”雲煦似乎看得出我的想法,淡淡地解釋。
我驚訝,沒理會他說的話,在意的是其他問題,“你看得出我在想什麼?”
他看着我,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從山上回來後,你的心思就變得很好猜,都掛在臉上。”
我下意識地摸臉,然後反駁,“不可能,我一直都沒有變。”
雲煦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我,然後開口,“吃飯吧,這裡的菜不錯。”
聽他說出這句話,我隱隱失望,原本以爲他會說……他會說什麼呢?我又希望他說什麼呢?
糾結中,我把精力用在對付眼前的一桌子菜上。
不過很快的,別桌的對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昨晚上那一章沒有來得及上傳,嗯,就當阿笙欠了一章吧,會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