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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4點20分納西里耶。?
小城在戰火中度過難熬的一夜,凌晨薄薄的晨霧和虛無縹緲時有時無的槍聲讓人如同置身鬼域,一夜之間難民們的屍體堆滿了大街小巷,偶爾還能在深深淺淺的彈坑中尋見一兩個美軍的屍體。我拖着血淋淋的傷腿攙扶着狼牙行走在被屍體堆滿的拉馬迪大街上,整條街毫無生氣,此時就連我們的死氣活樣都能算得上生機黯然。?
我從滿地的屍體中刨出一支好像被鮮血泡過的塔突克步槍(伊拉克仿ak),他的前主人獲得了最慘烈的死法——被散彈槍爆頭。前方出現兩個依然襤褸的伊拉克士兵,他們正在橫穿這條街奔跑到街旁的一個巷子裡,並沒有注意到我們,可是我大喊了一聲,然後拉動槍栓把槍口對準他們。?
我這是在幹什麼?難道殺戮還不夠嗎,粗略算了一下,昨天晚上,哦,還有現在以前,我大概殺了三十個人,這個數目還不能使我的神經系統滿意嗎,我拉動槍栓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爲,先天性的。?
“放下槍!放下槍!”兩個獵物幾乎也是下意識的喊出聲來,我距離他們不到二十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們顫顫巍巍的不乏和正在不停發抖的手,從這些都可以想象得出他們是第一次把槍口對準一個有敵意的人。?
“我們……平分?”狼牙露出一個微笑,舔了下嘴角的鮮血。?
“呵呵。”我笑了笑,然後單手持槍手臂直直的伸出然後扣動塔突克的扳機,“突突突突!”這條生命幾乎是無辜的,但他還是免不了倒在我的槍口下。剩下的那個嚇得差點哭出聲來,我看得出他的軍銜是中士,他媽的。?
“別……別……別動!”這個傢伙鼓起勇氣聲音中帶着嗚咽,手中的g3步槍隨着他手臂的抖動而抖動,這樣的槍打出的彈道別說二十米,就連五米也不一定能命中目標,既然他不能把握時機,那隻好由我們來替他完成了。?
……?
我不想再討論任何殺戮。我已經受夠了。就讓時間隨着思緒跟隨文字舞動而迅速推移。?
破敗的三菱suv在城內一幢複式建築外停下,我身旁的武藏吐出一個菸圈,然後平靜的打開車門。?
“兩位,我希望……”駕駛座上呆坐着的瓦希德欲言又止,我沉默了一下,然後使勁帶上車門。?
一個身材高大的阿拉伯大漢把我們帶上小樓二層的一個房間,房間裡面是誰不言而喻。?
我們的東家——費薩爾。?
此時他已經安坐在辦公桌後了,聽到我們進來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始終盯着桌子上的一沓文件,我們只好用咳嗽證明我們的存在。?
“咳咳……”武藏輕咳兩聲,但費薩爾還是沒有擡頭。?
我望着這個老傢伙,漫不經心的點上一支菸,又旁若無人的檢查起剛過去的戰鬥留下的傷疤,對了,狼牙在戰鬥中險些殞命,現在正在游擊隊的門診裡接受搶救,我這麼早來找費薩爾也是爲了讓弟兄們少受一點折磨。?
“昨天一夜令我們損失了七十多個勇敢的戰士,”終於,費薩爾張了嘴,但他還是沒有擡頭看我們一眼,“美軍的無人機在納西里耶通往巴格達的幼發拉底河大橋上精確打擊了邁赫迪軍納西里耶的二號人物——克拉瑪耶的車輛,屍骨無存。我們潛伏在巴格達僞政府中的密探在今天凌晨被美軍抓獲。”?
沉默。?
費薩爾抽出一支雪茄,點上,但沒有抽,而是用雪茄點燃了桌上的那一沓文件,道:“這是巴格達的官員秘密起草的撤退計劃,實不相瞞,我們要撤離納西里耶了,接替我們工作的是從東歐僱傭來的一支傭兵部隊,大約有五百人的傭兵團。他們將在兩個月後到達,這兩個月之內我們就要動身了。”?
“撤退?你他媽的開玩笑吧?那納西里耶就徹底完了,難道你要和美軍唱空城計?”我一點都不掩飾,我不想給這個狡猾的狐狸一點面子,“混蛋費薩爾,我們已經在這裡損失了兩條命了!你說撤退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了!”?
費薩爾終於擡起了頭,我可以看出他眼睛裡佈滿血絲,眉毛皺成了一個疙瘩,“約翰隊長,你們是朋友,我們當然要以禮相待,今天的報紙讓我很高興。”?
他丟過來一份阿拉伯文報紙,我一把接過,是伊拉克最著名的報紙《阿爾-哈瓦茲報》報紙的頭版印着一行醒目的大字:外交部長亞克?木塔拉布,納西里耶國民衛隊行動營營長穆罕默德?阿貝德遭遇異己暗殺!懷疑是傭兵所爲!?
木塔拉布也死了,看來卡爾等人完成的還不錯,但我看到阿貝德的名字時卻皺了皺眉頭,這個狡猾的傢伙可讓我們吃盡了苦頭!還犧牲一員愛將!?
“呵呵,你很知趣。”我抽了一口煙,笑道,“費薩爾,把帳結了,然後讓我們回家。”?
我有點趁火打劫的味道,但我的話並不無道理,雖然我們欠他們一條命,但一飛機的軍火加槍林彈雨中爲他們出生入死,我們也該扯平了吧,也是該回家的時候了。?
費薩爾冷笑兩聲,“no,no,no!約翰隊長,你們的任務還很繁重,並不是我要強留你們,但看看我們水火中的人民吧……”?
“別他媽的廢話!”我拔出手槍,一躍到他的面前,冰冷的槍口頂着他的腦門,武藏則是把住門口不讓門外的衛兵入內。?
“答應我們的條件,錢,飛機!這間屋子誰都進不來也出不去,子彈進了你腦門後就代表我們的合作不再愉快,親愛的將軍!”我威脅到,把槍頂的更深了一些。?
費薩爾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放在桌面上的雙手若無其事的玩弄着點燃的古巴雪茄,武藏用大殺器——柯爾特轉輪手槍對準費薩爾不停遊動的雙手,只要他的動作大一點,就會招致一發.45口徑的大威力槍彈。費薩爾不敢冒這個險,我知道他的膽量有多大。?
“別激動……先生們。”費薩爾保持着言語中的平靜,“這並非不可商量……”?
“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勸你儘早妥協。”?
“還有,親愛的費薩爾將軍,我勸你不要試圖亮出你藏在腰上的m642轉輪手槍。”武藏的警告徹底打消了費薩爾反抗的念頭,他苦笑兩聲,然後再次張開嘴,“你們是忠實的朋友,約翰隊長,你們戰功赫赫,短短兩天……”?
“不要說這些該死的恭維話!”我怒吼道,額頭上青筋暴起。武藏靠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靜對待。我“呸”了一口,把槍口從他直冒冷汗的額頭移開,重新頂在了他的胸脯上。?
“約翰隊長,我們和美國人的戰鬥不會結束,你們和美國人解下了很深的冤仇,雖然只有短短几天的時間,但我可以看出你對美國人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我們也一樣,我們都抱着同樣的理想,隊長,何不再次合作那?”?
“shut?up!你這該死的政客!”我完全沒有思考,就再一次劍拔弩張,fnp-45的槍口再次回到了費薩爾剛緩過來氣的額頭上。?
“別衝動……”武藏還要繼續保持他他媽的該死的冷靜!?
“你也給我閉嘴吧!天殺的!我們已經損失太多了!阿蘭……萬塞!可能還有哈孫寧和克魯茲!我不要那些該死的美鈔!我要你們活着回去!從一開始就是他媽的這樣!我要他媽的——他媽的——帶你們回家!”這就是我的極限,我甚至一把搶過了武藏的關兼常作短刀,在他面前比劃着。?
“有時候衝動真的是魔鬼,我希望你認真想想,當我們與伊拉克游擊隊合作破裂,就又多了一個可怕的敵人,甚至比美軍還要可怕,他們用最極端的方式殺死你,你希望得到這個敵人。”武藏的聲音依然很平靜,他小聲說道,一眼都不看我揮動着的短刀。?
我放下手中的武器,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再次點上一支菸,用手按着太陽穴,思索着。?
不錯,按武藏的話仔細縷一縷,合作破裂後我們的道路將一片渺茫,不光逃不出這該死的是非之地,而且還可能多出個可怕的敵人,那我們以後的境地將異常窘迫,遭遇美軍、戰爭承包商、伊拉克極端武裝的三面夾擊!往後再細想想,若是我們逃出生天那將逃到哪裡去哪?組織八成早就把我們拋棄到九霄雲外了吧……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掐滅剛剛點上的煙,緩緩睜開眼,道:“好吧,我們合作。”?
費薩爾聽到我們的話並沒有表示出本該表示出的驚訝,他只是淡淡一笑,呵呵,也許他早就猜到了我會妥協,這就是政客,老奸巨猾,口蜜腹劍,我看着他那胸有成竹的狐狸臉,不禁咬牙切齒:“孫振,你他媽的也太傻帽了!幾句話就把你從獅子變成馴服的狗了!”現在用喪家犬看門狗之類的話形容我們一點都不過分。?
武藏的神情有些呆滯,他在小聲呢喃,好像是佛經之類的東西。?
“我很激動您能理智的看待整件事,約翰隊長,剛纔說到哪了?”費薩爾還不忘他的計劃,沒準我把槍頂在他頭上的同時,就把他的宏偉計劃的藍圖構思了好幾遍了。這個老狐狸,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當政,也必是個不下於薩達姆的狠角色。?
費薩爾把熄滅的雪茄再次點上,放在嘴上抽了一口,然後從公文櫃裡取出一沓文件,然後從這一沓文件裡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看了兩眼然後說道:“剛纔說到我們將在兩個月內撤出這裡,在我們撤出後短時間內不會有援兵到來,傭兵部隊最早也得在等上一個多月,這段時間我們會留在這裡大約五十個人的精銳兵力據守,咱們的合作計劃大約就是這樣,在這段時間內,約翰隊長,你們將協助這五十人的部隊在城內製造大大小小的騷亂,讓美國人認爲我們在城內還留有大軍,等到援兵抵達,我們就會派飛機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還會有每人一百萬的佣金!”?
“我大致上算是明白了,不過這將會是難熬的一段時間,若是援兵在我們據守一個月後還未到,我就要提出加薪了,親愛的將軍。”我開始趁火打劫,費薩爾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道:“沒問題,隊長,預祝我們合作愉快。在現在這段時間內你們的任務不多,如果瓦希德沒有提供情報,你們可以盡情的對美軍施展報復。”?
我冷笑兩聲。?
“哦,對了,還有你們上次暗殺任務的報酬我會專程派人送到。好了,祝我們第二次合作愉快。”費薩爾伸出一隻右手,我還在思考該不該做出這個愚蠢的決定,許久後,我的右手和他的握在了一起。?
我們的前程在何處,我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