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很快過去,離段詢的生辰宴越來越近。
落瑤一直在琢磨給段詢準備一件什麼樣的禮物,可是送什麼好呢,他好像什麼都不缺,總不能也學人家給他送女人吧?可是,繼上次那個送白玉酒杯的人送過一個美姬給他無果後,傾玉城已經很久沒人動過這個念頭了。
心思百轉間,落瑤突然想起第一次去段府時,曾見過他府裡養了不少魚,百合還跟她提過,段詢的妹妹段卿煙是皇上的寵妃,尤其喜歡養魚,段詢曾爲了如何把她妹妹的那一池子魚搬進皇宮,費了不少心思。
落瑤雖然對養魚也有一番見解,但是真要論個高下的話,整個清乾天恐怕要數太上老君最精通此道,要麼,拓一本老君的《種魚經》副本給段詢?
太上老君的《種魚經》她曾有幸看過幾眼。
她記得當時,剛喝完弗止的過期藥,被祁遠和印曦喚醒,其實她不覺得身體虛弱,但是祁遠堅持讓她留在望月山養身體,如今想來,祁遠之所以那麼堅持,是因爲他怕她亂跑影響他的大事吧?因爲那時,祁遠正瞞着她,在天上跟蔓蝶準備成親的事情。
不過,他還算有點良心,在百忙之中居然也沒忘了她,每天雷打不動地託程譽來望月山看她,每次來都像搬家一樣帶了不少奇珍異果和稀罕的藥材,還爲了讓她不覺得無聊,特地跟老君借了《種魚經》的原本給她翻閱。
落瑤後來甚是淒涼地猜測着,也許,是他覺得對她愧疚,儘量用物質彌補她。其實,感情這碼事,有什麼好彌補的呢。
《種魚經》的確是本絕世神書,她翻得頗有興致,時不時地跟弗止交流心得,弗止也對此書評價甚高。
奈何太上老君是個小氣的神君,自從上次她孃親孟芙蓉燒了他鬍子一事發生後,老君一直耿耿於懷,就連她大哥葉桓去聽他論道,也總是被他的門童婉拒在門外,更不用說程譽是把書借給孟芙蓉的三女兒,葉桓的親妹妹看,落瑤還沒在手上捂熱,老君就逼着程譽趕緊把本子還給他。
落瑤不忍讓程譽爲難,於是連夜把《種魚經》謄寫了一遍,才依依不捨地還給程譽。
在天色朦朧的晨光裡,她滿手油墨地看着拓好的本子感嘆,這老君,實在讓人又恨又愛啊……
因爲之前寫過一遍,印象還算有點深刻,她特地跟林嬸說有事情,把自己關在房裡整整三天,拿出了小時候在大考前夕臨時抱佛腳的力氣,咬着筆頭絞盡腦汁地默寫《種魚經》。閉關整理了幾天,《種魚經》總算初顯原型,雖沒有把握十分相同,但八分相似應該是有的,反覆看了幾遍自我感覺不錯,落瑤這才喜滋滋地把本子放好,想着初三那天帶去給段詢一個大驚喜。
一江春水淺淺搖,斜陽弄柳嫋嫋垂。
這句話用來形容吉祥店鋪門前的風景,再恰當不過。
準備好段詢的禮物,落瑤覺得心裡一陣輕鬆,連帶着覺得眼前的夕陽,都像鹹蛋黃一樣柔和。門前的這條河裡的水緩緩搖曳,簡直要搖到她心裡去。
落日餘暉下,她跟鼕鼕就這麼坐在淮波河邊的一塊石頭上,兩大兩小四隻腳各自晃盪着。
每個禮拜,落瑤都要抽半天時間跟鼕鼕聊聊天,談談心,因爲鼕鼕年紀太小,根基還未到穩固不催的地步,她怕凡間的濁氣影響到他的仙根,她要定期掌握他的思想動態,把一切雜念扼制在萌芽階段。在鼕鼕的身心成長上,她很是花了一番心思,還算做得稱職。
鼕鼕跟她彙報完這個禮拜做的事情,兩人繼而聊到課業。
對於鼕鼕的課業,她一向端着散養的態度,她是這麼對他說的:“孃親覺得你在課業上非常自覺,不要掛科就行,我就不多過問了。”
鼕鼕:“每門都要及格嗎?”
落瑤回憶了一下自己小時候的課業成績,頓時覺得這樣的要求太高了些,含糊道:“其實……偶爾掛個一兩門也不要緊,重修回來及格了就行。”
鼕鼕哦了一聲。
她繼續道:“而且,這凡間的科考制度總是隔三岔五地改革,讓人完全沒有方向該學什麼。所以,你也不用學得太認真。我聽說,那個什麼……菠蘿菠蘿蜜文的聽力課,馬上就要取消考試了,你也別費太多心思在那上頭,而且,這個語種在我們天界用處也不大,還不如學學魚蚌類或者飛禽類的語言來得實用,所以,你只要馬馬虎虎過得去就行了。”
鼕鼕仰起頭,有點遲疑地糾正她:“孃親,是般若波羅蜜文。”
落瑤默了默,非常鎮定地回答:“哦,這是它的另外一個叫法,其實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
鼕鼕乖乖地嗯了一聲。
落瑤隨手摘了根柳條,手裡編着一個不知道像什麼的小玩意,鼕鼕又開始在旁邊百無聊賴地往河裡扔石頭。
扔了一會兒,大概覺得有點沉悶,鼕鼕問她:“孃親,我們不迴天上去了嗎?”
這是鼕鼕第一次問落瑤這個問題,他一向很乖,大人做什麼,他就照着做,從來不問爲什麼,這是從小不在爹孃身邊長大而養成的性格,讓人歡喜又讓人心疼。
落瑤其實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理了理頭緒,道:“回,只是現在不能回。”
鼕鼕又扔了一塊石頭,噗通一聲,盪漾出一圈圈漣漪,正如落瑤此時的心情。
“那什麼時候纔可以回啊?我想師父了。”
“等你長大些。”
“我早就長大了啊。”
“是麼……大人可不喜歡往河裡扔石頭。”
……
“那我可以去望月山看看師父嗎?就一次。”他伸出小手,妥協地比劃了一個“一”字。
落瑤看了看他,鼕鼕從小跟弗止在一起,對他而言,這個師父遠比爹孃親近多了。
“看你這幾天表現吧,你若能把凡間的《孔孟之道》都默寫一遍,我就帶你去看一看。”
鼕鼕看了她半晌,哼了一聲轉過頭,溫熱的陽光灑在他稚嫩的臉上,未褪去的絨毛被照得可愛無比,嘴裡嘟噥着:“我就知道你不願意帶我去。”
落瑤心念一動,說道:“鼕鼕,孃親問你個問題。”
鼕鼕耷拉着腦袋,興趣缺缺:“什麼問題啊?”
落瑤扔了手裡的柳條,跳下石頭,深吸一口氣,對上鼕鼕清澈的眼睛:“如果我給你找個爹爹,並且以後經常可以看到,你會高興嗎?”
鼕鼕被落瑤突然的問題愣了愣:“有和沒有,有區別嗎?”自從跟鼕鼕坦白,他爹爹早已經不在世的消息,鼕鼕就沒說過什麼。所以,爹爹這個生物,對他而言實在太陌生,有和沒有,真的沒什麼區別。
落瑤突然覺得他的模樣真是像極了一個人,但是還未細想,心裡升起的憐惜濃濃包圍了她,語氣間越發溫柔地說道:“當然有啊,可以多一個人疼你啊。”
“所以以後不光是乾爹乾孃還有師父,我又有一個人疼我了嗎?”
“對。”其實若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知道你的存在,也會疼你的。但是,現在爲了他們的心臟着想,暫時不能讓他們知道。
鼕鼕果真認真地思考了一會,“那,你準備給我找個什麼樣的爹爹呢?”
落瑤故意皺着眉想了想,“嗯……你乾爹那樣的,你覺得怎麼樣?”
鼕鼕歪着頭看了看落瑤,然後似是想通了什麼,高興道:“我知道了孃親,你以前讓我喊你乾孃,後來卻成了我孃親。乾爹其實也是一樣的對不對,”他突然兩眼放光,“乾爹其實就是我爹爹對不對?”
“……”
鼕鼕不停地搖着她的手臂:“到底是不是啊?”
這小孩最近長得很快,落瑤快被他搖到河裡去了,她穩了穩身子,說道:“不是的……”
“你又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你們大人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落瑤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可是你乾爹,真不是你爹爹。”她想了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要不然,以你乾爹的天君身份,怎麼不接我去天上住呢。”
鼕鼕眼底的光芒逐漸退了下去。
落瑤看着他失落的樣子有點過意不去,想着用什麼話來彌補,“其實,雖然他不是,但是你若真喜歡他,孃親可以爭取一下。”
鼕鼕:“但是他不一定會同意是嗎?”
落瑤想了想,“嗯,他有時候,挺矯情的。”
鼕鼕費力地猜測着矯情是什麼意思,落瑤又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讓乾爹做你爹爹,你會願意嗎?”
鼕鼕摸了摸脖子上掛着的一塊玉佩,那是祁遠很久以前送他的見面禮,他歪着頭想了想:“還湊合吧。乾爹他長得挺好看的,對我也挺大方的,如果讓他做我爹爹,我覺得,我也不算太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