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界與人界的交界處,有一座叫傾玉的小城。
小城風景秀麗,三面環水,有很多隱士喜歡在這裡安居。
這座城原本應該屬於人間管轄,但是因爲在兩界相接處,人魔仙混雜,也不好管理,久而久之,連人間的帝王高陵覃都忘了這兒還有個叫傾玉的地方。
這座傾玉城就是落瑤準備在人間落腳的地方。
因爲三面環水,傾玉城裡最出名的就是海鮮,這裡的水其實是個海,名叫令海,海邊有一處石山,叫滄石山,因爲山都是石頭自然堆成,遠看倒也成了一處景觀,能在這樣的地方安居樂業,也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
很多人以打漁爲生,有點生意頭腦的人就乾脆在海邊搭了些竹樓,倚海品魚,生意非常好,再加上這裡風景秀美,像個世外桃源,幾乎與世隔絕,來這裡的遊客都樂不思蜀。
傾玉城雖然小,卻是要什麼有什麼,倒也自給自足,豐衣足食,後來這裡漸漸變成一處人人想來觀賞的勝地,爲傾玉城引來不少商機,所以這裡的百姓並不愁吃喝,有很大一部分人崇尚起修仙之道,所以神仙在這裡的地位十分高崇,到哪都能受到尊敬。
落瑤當初來這裡倒並不是因爲這兒對神仙另眼相待,她根本不清楚這是個什麼地方,只是剛來的時候,心裡被祁遠的親事堵得不上不下,看到這座生機勃勃鳥語花香的王城時,讓她一瞬間以爲是在芙丘國,她乍一看這座城就覺得十分合眼緣,不自覺地在這裡落腳住了下來。
這裡神魔混雜,爲了不引起別人注意,她小心地替自己和鼕鼕施了個隱匿仙氣的訣,這也是隱匿系的法術,她一向精通的很,且足足施了三遍,落瑤非常有信心,即便是容淮此時在她面前,也不會覺察到她身上的半點仙氣。
既然打算住在人間,就要學會自己動手,哪能做什麼都用仙術呢,況且能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也是件奇妙的事情吧,至於要住多久,落瑤沒有想過。看到鼕鼕對周圍什麼東西都格外稀奇的模樣,心裡暗下決心,也好,就在這裡彌補一下鼕鼕失去的童年吧,能住多久就多久,未來是什麼樣子,她不想去打算。
小孩子的靈力還沒有到收放自如的狀態,容易外泄被妖魔覬覦,落瑤不敢馬虎,謹慎地對鼕鼕周身檢查了幾遍,最後還不放心,在他身上畫了一道護身符。
可是小孩子卻不滿意了,鼕鼕瞧着樹上的桃子,想用仙力摘一個都不行,嘟囔道:“孃親,你在我身上畫什麼?我怎麼感覺不到自己的仙力了,連摘個桃子都摘不下來。”
落瑤想了想,說道:“不是沒有了,是因爲鼕鼕現在還沒有長大,仙力不夠啊。”
鼕鼕張大了嘴巴:“我、我以前只用一分力氣就可以摘師父種的神念果,這凡間的果子長得比望月山的還牢麼?”
落瑤臉一板,故意岔開了話題:“怪不得你師父說他的神念果怎麼越長越少,把望月山的土地拘來問話也問不出什麼。還以爲是望月山水土不好,特地重新布了風水格局,原來是你偷吃的。”
鼕鼕果然被話題一帶就帶跑了,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眼神開始閃爍,“多吃那個果子可以長得快啊,以後、以後可以保護孃親啊。”
落瑤眯了眯眼,說道:“嗯,你有這份心也是好的,不過,我可不喜歡嘴巴饞的小孩。”
鼕鼕漲紅了臉,垂着頭不說話,一臉的心虛。
落瑤心一軟,其實她並不稀罕那幾顆果子,吃了就吃了,幾百年長一顆的神念果也就弗止會有耐心去種,鼕鼕還算有點良心給他留了幾個,若是換做小時候的她,只怕會吃得一顆不剩。
有了一個比較後,落瑤其實覺得鼕鼕這個年紀已經算是乖巧的了,於是轉回原來的話題,說道:“你的仙力不夠,只能在天上用,到了凡間就不靈了,以後要吃什麼果子要自己到樹上摘,或者孃親給你買。”看了眼垂頭喪氣的鼕鼕,又道,“我們是來凡間歷練的,不要什麼事情都想着用仙力解決,更不能讓人家知道我們是仙人,否則會引起麻煩的,知道嗎?”
鼕鼕仰起頭,問道:“那孃親的仙力也沒有了嗎?我們遇到壞人被欺負的話怎麼辦呢?”
落瑤愣了愣,她還沒想過這些問題,胡亂答應了一聲,道:“孃親的仙力基本上也沒有了,你看這裡的凡人也沒有仙力啊,不也過得好好的?”
鼕鼕一向很聽落瑤的話,落瑤說仙力沒有,那就肯定是沒有了,而不是被她偷偷封印起來。鼕鼕用鼻子嗯了一聲,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反過來安慰落瑤,“孃親,你放心,仙力沒有也是暫時的,以後迴天上就又有啦,他們可以的我們也可以,以後我來照顧娘。”落瑤感覺到鼻子有點酸酸的。
一大一小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此刻正值春未去夏未來的時候,四處百花齊放,卻透着慵懶的氣息。
鼕鼕懶懶地踢了一顆小石子,小石子在地上蹦了幾下,滴溜溜地撞到一塊黑黝黝的東西,停了下來。
鼕鼕眼尖,忙拉着落瑤的袖子說道:“孃親,你看前面是不是躺着一個人啊。”
落瑤心裡一跳,連忙順着他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個池塘邊,躺着一個男人,那人臉色蒼白,不知道是死是活。
落瑤牽着鼕鼕往前走去,那人穿了一身淺灰色的衣服,卻掩飾不了他出色的面容,頭髮用一個玉冠高高束起,有稍微的凌亂,看上去應該是個身份顯貴的人,可是不知怎麼的會毫無知覺地躺在這裡,眉頭緊蹙,像是在壓抑什麼痛苦。
落瑤上前探了探,還好還有呼吸。
鼕鼕學着樣探了探男子的額頭,眨着大眼睛,狀似郎中般深沉道:“孃親,他是不是發騷了?”
落瑤的手頓了頓,橫了他一眼:“你師父怎麼教你念字的?”
鼕鼕撇撇嘴,難得開個玩笑,孃親太不幽默了。
大概是兩個人的說話聲吵到了這個男子,他皺了皺眉,隨後吃力地半睜了一下眼睛,還沒等落瑤和他說句話,又暈了過去。
落瑤沒想到還沒到傾玉城呢,歷練就來了,她挽了挽袖子,撕了兩片裙角下來,讓鼕鼕去池塘邊浸了水再拿來,自己則二話不說開始解男子身上的衣服。
鼕鼕拿着溼布條回來的時候,男人上半身已經脫光了衣服,鼕鼕長大了嘴,結巴道:“娘、孃親,你是要幹什麼?”
落瑤看都沒看他,接過兩塊布,一塊放他額頭降溫,另一塊用來給他擦身體,說道:“給他降溫去熱啊,凡人很脆弱的,這樣燒下去會死掉的。”
鼕鼕點點頭贊同,“真嬌弱啊,還好我們不是凡人。”
落瑤過半個時辰就給他擦一遍身體,他原本發燙的體溫漸漸降了下來。
這人的膚色像小麥,長得十分結實,還能看到一塊塊的肌肉,也許這就是凡人的健康膚色?心裡胡亂想着,指尖無意劃過男子的胸膛,手下發燙的感覺讓她心裡一跳,腦子裡不知怎麼地浮現出祁遠的樣子,連忙甩甩頭,把他翻了個身繼續專心地擦,只是臉上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
然後,鼕鼕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孃親,你的臉怎麼紅了,凡人的病是要傳染的麼?”
落瑤咳了一聲,正打算找點藉口,不期然間擡頭,看到男子已經睜開的眼睛,顧不得跟鼕鼕解釋自己的臉紅了,驚喜道:“你醒了。”
男子看着面前的落瑤和鼕鼕,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兩眼茫然了一會,隨後發現自己正半裸着,本能地想找東西遮一遮,卻發現衣服全在落瑤身後,夠不着。
落瑤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忙把衣服遞給他,解釋道:“你別害怕,我們娘倆路過時看到你暈在路邊又發着燒,就給你脫掉衣服給你退燒,你現在還覺得難受嗎?自己可以起來嗎?”
男子穿好衣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活動了下身體,向她點點頭,舉手投足間絲毫不顯一點尷尬,他似乎不想多說話,低着頭喝落瑤放在旁邊的水。
落瑤又問道:“你家住哪裡?要不要我去通知你的家人?”
男子低垂的眼裡閃過一絲看不清的神情,道:“謝謝姑娘救命之恩,我休息一會自己回去。”
這男子的聲音因爲帶病,含着點沙啞,卻低低地非常好聽。
鼕鼕脆生生地搶先說道:“不用謝,我們幫你去叫人吧,孃親說你們凡人很脆弱。”
落瑤看到男子的臉立馬變了顏色,忙飛了個嗖嗖的眼神給鼕鼕讓他不要亂說話,再說下去,好不容易救醒的人,怕是要被他嚇暈過去了,鼕鼕剛說完其實已經發現不對了,忙緊閉嘴巴一聲不吭。
落瑤對男子笑了笑,道:“那你休息一會,我這裡還有點乾糧,你等會帶在路上吃,那我們先走了。”
男子看着乾糧,愣了愣,半晌,生澀地說道:“還不知道姑娘叫什麼?”
落瑤本想說自己的名字,後來想到印曦在凡間替他們張羅了陸姓的身份,於是說道:“我姓陸。”然後又學着凡人的樣子,在後面補了一句,“公子保重,有緣再見。”
男子見她不願說名字,也不勉強,向她點點頭告辭。
鼕鼕像模像樣地對他行了個禮,牽着落瑤的手一蹦一跳地遠去。
男子低喃了幾句,看着他們走遠,又休息了片刻,活動了下筋骨覺得差不多了,才站起來。
迎面突然出現十幾個黑衣人,見到他時齊齊跪下:“屬下們來遲,請侯爺贖罪。”
男子揮了揮手,道:“你們來得比我想象中快多了,何罪之有。”說完眺望遠處,似是在自言自語,“只是一天不查出此人,我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一個領頭模樣的黑衣人道:“我們之所以到的晚,就是在路上被一羣刺客攔住,打鬥了一場。但這些人非常奇怪,一直引我們往回走,他們的任務似乎只是爲了拖延我們。”
男子揚眉:“有沒有看出對方什麼來路?”
黑衣首領:“看身法,應該來自西域。”
男子突兀地笑了一聲:“西域?真是有意思,看來我並沒有白白冒險啊,今日運氣不錯,都回去吧。”
臨走時,發現地上有一個耳環,撿起來仔細端詳,原來是剛纔那個姑娘的,嘴角勾了勾,放進腰帶,也朝着傾玉城的方向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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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玉城山清水秀,這兒的人也淳樸善良,落瑤在找房子的時候遇上一個叫林嬸的寡婦,她的祖輩都是裁縫,傳到她這一輩的時候,家裡的生意如火如荼如日中天,城裡的大戶人家每逢過年過節都會請她製衣,生意好的時候還要排隊預約,一些大小姐們都以能請得到她爲榮耀。
落瑤聽鄰居說,林嬸的丈夫是個大夫,很久以前上山採藥時被野獸咬死了,當時他們已經有一個女兒,林嬸肚子裡還懷着一個,哭得差點暈死過去。後來,她孤身一人把一雙兒女拉扯大,女兒叫林希,落瑤從沒有見到過,據說已經嫁給了外地的一個商人,日子過得不錯,經常回來看望她,小兒子林方遲比鼕鼕大一些,眉清目秀惹人愛。
林嬸見他們娘倆孤苦伶仃的,就像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熱情地在後院收拾了一間茅屋給他們住,落瑤打量了一下週圍,只見屋子後面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前面不遠處就是街鎮,既方便又安靜,能找到這麼個地方,落瑤已經十分滿意。
落瑤覺得這麼麻煩人家不好意思,挑了幾片隨身帶着的在凡間用的金葉子給林嬸算是報答。
沒想到林嬸臉一板,說道:“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可是個缺錢的人,讓你住你就住下,若是嫌棄這裡地方小容不下你們娘倆,就走吧。”嚇得落瑤連忙收回了金葉子,再也不敢提房錢的事情。
林嬸平日裡非常忙,雖然家裡是做裁縫生意,自己的孩子衣服破了都沒空打理,落瑤看着林方遲衣服下襬上的一個口子越來越大,於心不忍,給他洗乾淨後補了一塊上去,衣服是月白色,她選了墨綠的布料,剪成墨竹的樣子縫上去,遠看很別緻,加上林方遲本來就生得眉清目秀的,更是帶了點秀逸的氣質,他自己也非常喜歡這件修補過的衣服,三天兩頭地穿,實在是髒得不行了纔不情願地脫下來換洗。
林嬸無暇顧及這些事情,直到幾天後剛好替林方遲疊到這件衣服,才發現寥寥數針,卻把一件極爲普通的衣服勾畫得寫意盎然,思量着估計是落瑤的手藝,興沖沖地拿着衣服去找落瑤,“陸姑娘,沒想到你還會這麼好的針線活,用在這裡真是可惜了,我敢說這手藝你要是在傾玉城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落瑤笑笑:“林嬸你也太高估我了,以前在家裡繡着玩的,”頓了頓,說道,“你也不要再喊我陸姑娘,就叫我陸瑤吧。”
“好啊,陸瑤,你以前是跟着哪個師傅學的?”
落瑤愣了愣,說:“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娘給我找了個師傅,倒也不是什麼非常出名的人。”
林嬸點了點頭,陸瑤剛來的時候,她問過陸瑤家裡的情況,也是丈夫死了才流落他鄉,當時覺得同病相憐,做女人真不容易,心裡一軟就讓她留了下來。這時候問及她以前的師父,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估計是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心裡一陣懊悔,也不再追問,故意岔開話題,說道:“你這手藝要是開個店,保準生意很好。”
落瑤訕訕道:“我這些都是拿不出手的,若是林嬸不嫌棄,我可以給你做些零碎活。”
林嬸忙點頭,笑道:“那我可是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