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青對上週大人純真的臉,尷尬了半天,實在不好意思跟他討論周夫人絕經之事,只能含糊道:“就是婦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年歲更替,身體機能轉弱,體內各種功能紊亂,出現的煩熱出汗、眩暈耳鳴、手足心熱、煩躁不安等症狀。還有的人脾氣變壞、多疑、骨質疏鬆、肌肉萎縮、健忘、焦慮等。最突出的症狀就是潮熱、出汗。那是因爲血管舒縮功能不穩定,潮熱起自前胸,涌向頭部然後波及全身。少數婦人只侷限在頭、頸前胸,夜間或應激狀態易促發。血管功能不穩定可歷時一年,有的更長達五年或者更長。”
周鴻:“……”
他自小就在軍營,以前自以爲對周夫人還是有一定的瞭解,但是這兩年卻逐漸發現,其實他對於周夫人並沒有他自以爲的那麼瞭解。
以前的周夫人溫婉端莊,焉知那不是她多少年活出來殼子,至於內裡的性格如何,是急是緩,他壓根不曾有機會了解過。
“……算了,還是改日讓劉大夫再去替她瞧一瞧吧。”
葉芷青便道:“實在不行,我回頭跟師傅商量一下,號脈他來,方子我們一起商量着開。”
周鴻頓時感動的不知如何是好,握着她的手只叫了一聲:“葉子……”
葉芷青也知道,周夫人不肯接納自己,其實最難受的並非她與周夫人,她們兩個人不過是毫無干系的陌生人,最難受的恐怕是夾在中間的周鴻。
她回握住了他的手,調皮一笑:“雖然我不是那種別人打了左臉,我再把右臉伸過去給人打的人,不過瞧在你的面上,我與師傅商量着開方子也沒什麼。你別忘了我還是大夫。”
周鴻湊近了在她面頰上親了一記:“我知道你心善,母親既然瞧不上你,我也捨不得把你送到母親面前去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你跟她往後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大家互不見面也能過得去。”
葉芷青心下感慨周鴻的率直,名門嫡子的婚事何等重要,他卻肯捨棄婚事,非要與她在一起,已經算是做出了極大的犧牲。
做伴侶的,只要互相珍惜對方的心意,相互寬容遷就包容,總能走下去的。
“只要你別讓夫人知道方子是我開的就好,我怕她聽說是我開的方子,連藥也不肯好生吃。爲着與我置氣而耽擱了身體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周鴻次日果然請了劉大夫前往鹽運司爲周夫人把脈。
劉大夫把完脈之後,回到醫館裡與葉芷青商討出了個方子,用桂圓肉、丁香、坤草、雞血藤、麥冬、紫河車、鐵膽粉、白魚膘、懷牛膝、炮山甲、赤血芍、紅花、桃仁等配合治療,又加了食療方,多吃魚類及富含蛋白質的食物,及大豆成品類食物。牛奶肉蛋,新鮮果蔬,如如蘋果、梨、香蕉、草莓、獼猴桃、白菜、青菜、油菜、香菇、紫菜、海帶等。
此外,連禁忌之物也開了許多,如如魚類、蝦、蟹、雞頭、豬頭肉、鵝肉、雞翅、雞爪、羊肉等物,忌吃油膩薰炸之物。
劉大夫行醫多年,都是有明顯症狀的纔好開藥扎針,而更年期綜合症多是富家女眷纔有的症狀,以往他多以富貴病命名,開些溫補的方子調養一番就算了。有些富貴人家的太太夫人們好幾年的靜養着,長期補藥也吃得起。而貧寒人家的婦人這個年紀每日還有一堆事情要做,不是幫着帶孫子輩便是圍着竈臺家務轉,些微的不舒服心煩氣躁也以爲跟節氣有關,並不重視,多是捱一捱就過去了。
他從前也更傾向於治療症狀明顯的病,真沒想到跟葉芷青討論一番更年期綜合症,頓時恍然大悟:“我往常還當那些太太奶奶們嬌氣,富貴窩裡養出來的小毛病,真沒想到原來這病還有根有據。”
葉芷青頓時笑了:“其實師傅你說的也沒錯,這個毛病相對於貧寒人家的婦人,富貴人家的太太奶奶們更容易得。”現代醫學有過深入的研究,個體個體人格特徵、神經類型、文化水平、職業、社會人際、家庭背景等與圍絕經期綜合徵發病及症狀嚴重程度有關。
大量的臨牀資料表明性格開朗、神經類型穩定,從事體力勞動者發生圍絕經期綜合徵者較少或症狀較輕,而且症狀消失較快。性格孤僻,神經類型不穩定,有精神壓抑或精神上受過較強刺激,文化層次較高、社會地位與生活條件優越的婦女症狀較重。說明該病的發生可能與高級神經活動有關。
但她不能給劉大夫更多佐證,便也只是含糊帶過。
劉大夫新換了方子,周鴻將方子以及飲食禁忌都交到了秦婆子手上,讓她按照方子上的照着爲周夫人調養。
秦婆子拿了一張寫的密密麻麻的方子,特意湊到周夫人面前去爲周鴻說好話:“夫人能不能幫老奴瞧瞧,這方子上都寫了些什麼。大少爺拿過來的,說是劉大夫替夫人開的方子,裡面有藥方,還有夫人能吃不能吃的。老奴愚鈍,讓小丫頭們記住了,回頭好照着方子爲夫人調理。以前夫人總說大少爺心裡只裝着公事,照老奴說,大少爺心裡也裝着夫人呢,瞧這張方子開的多仔細,大少爺不放心,還再三再四的叮囑了老奴一番。”
她這番話說到了周夫人心坎上,將她近日對兒子枯死的心花上又開了幾枝綠葉,接過方子細細瞧了一遍,便知這方子開的極爲用心,連飲食上面都特別注意,若非周鴻盯着,一般的大夫是不會開出這麼詳細的調養方的。
“……不管怎麼說,他總是我生的兒子!”哪有爲了一個女人而仇視母親的?!
秦婆子接過方子帶着小丫頭們抓藥熬藥,好一通忙亂侍候了周夫人,周鴻聽說周夫人喝了藥,心裡也舒服許多。
臘月的時候,採選使終於來到了江南,開始一州一縣的選秀女。
明州郭府傳信來,讓郭三夫人帶着郭思晴回家過年,但郭三夫人心知若是將女兒帶回去之後,府裡衆人未必同意送郭思晴入宮,更甚者會阻撓,便以自己生病臥牀,不便遠行爲由推拒了。私底下卻緊鑼密鼓的爲郭思晴準備着。
等到採選使到了揚州,郭三夫人便迫不及待的爲郭思晴報了名,憑着她的才貌家世,果然入選。
郭三夫人喜出望外,撫摸着女兒如玉的臉龐傷感不已:“母親雖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也盼着你能得寵,將來生下一兒半女,也算得終身有靠了。”
聖人有咳疾之事也只有京中朝臣知道,卻不曾傳往地方。天子龍體有恙,傳出去會動搖國本,郭三夫人推算了下聖人的年紀,雖老了些,但是以天子之尊,哪怕八十白頭翁也配得二八妙齡女。更何況聖人離八十還遙遠的很。
郭思晴目光閃亮,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只覺得山重水複,柳暗花明,大路在自己面前緩緩鋪開,未來可期。
景泰二十四年的新年開啓,相對於過去的這些年裡兩淮送來的孝敬,去歲冬天許多京官都明顯感受到了捉襟見肘,特別是管着戶部及國庫等實權派的官員,落差太大,心理實在接受不能。
每年冬天快過年的時候,兩淮鹽道下屬便將孝敬送了來,另有鹽商等人送來的孝敬總能補個大窟窿,沒想到今年居然斷了頓。
喬立平被拘押回京之後,這些官員本來就心有不平,暗恨周鴻斷人財路,果然不出所料,這個年過的毫無期待,反而是周鴻送到聖人面前的摺子對兩淮鹽道改革的成果讓聖人讚許。
沒想到過完了正月十五,開朝之後,便有許多官員一起彈劾周鴻,稱他在兩淮肆無忌憚濫用職權,不但將兩淮鹽道攪的一鍋粥,而且還胡亂減稅,撤銷鹽商權責,隨意任用親信等等劣跡。
虞閣老對此作壁上觀,倒好似旁人彈劾的並非是他的親外孫,而是個無關緊要的官員。
彈劾周鴻的官員實在太多,聖人迫於壓力也要將周鴻從揚州傳召來京問話。而這些官員還不罷休,恨不得立逼着周鴻就地伏誅。除了一小部分冷眼旁觀者,更多的官員一涌而上,對周鴻十分的仇視,聖人案上彈劾他的摺子都快堆成小山一樣了。
聖人將這些摺子隨意翻翻,讓身邊的女官分類整理,挑了出來,冷笑道:“當初朕就說過,周遷客乃是一把好刀,若是用的順手,只恨會礙了不少人的眼,果然不出朕所料。”
胡衍不知道如何接話,便低垂着頭不作聲,半晌只擠出一句:“周大人年少有爲,血氣方剛,行事是……直接了些。”
“是啊,不直接再婉轉下去,朕的國庫鹽稅都可以全部送給這幫蛀蟲了!”聖人將手裡的摺子一扔,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那就如他們所願,派人鎖拿周遷客來京自辯,省得傳召回來讓他們心裡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