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屯子裡的幹部,怎麼會同意我這種近似荒唐的舉動,“你懷着孩子,你不能下去,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和你家人交代……”
此時此刻正是千鈞一髮的時候,不等他攔住我。
脫掉了裝着手機和小耗子的大衣丟在地上,我“噗通”一聲跳水裡。
正是因爲懷孕了我纔敢往下跳,沒有懷孕的我只是普通的我。
現在的我,有……
有我的腹中那個孩子給我力量。
我……
我就是那麼相信他!!
果然那個小東西沒騙我,掉進水裡的那一刻,河水和冰塊混合之下,似的水體刺寒無比。但是沒有冷到人不能活動,腦子也是極度清醒清晰的。
我從小就在這條河玩到大的,水性極佳。
哪怕是讓我跟水軍隊員比,我也不會輸給對方。
下潛之後,先看到的是團黑色的頭髮,黑色的頭髮特孃的在冰水當中就跟濃密的水藻一樣。
葛子君他爸的腦袋,就是在這團黑色的長頭髮中。
老子是壯着膽子去把黑色的長頭髮撥開,裡頭是一張慘白的沒有血色的臉。那張臉上眼窩裡的眼睛都爛沒了,大紅嘴脣在水底下那是分外的清晰,更可以證明那玩意不是口紅畫上去的。
是它本身就是紅的!
嚇死老子了,那一下我感覺我都被嚇得魂飛天外了。
果然是水鬼作怪!!
倒刺一般的牙齒,咬着葛子君他爸的腦袋,血水在河水裡暈染開來。那個中年男人已經不再掙扎了,整個人似乎已經窒息過去了。
身子無力的隨着水波搖動,饒是上面的人如何拉他,都拉不上去。
水鬼似乎感覺到沒法把葛子君他爸拉下來,乾脆現場開吃了,張嘴一下一下的連着腦袋骨啃下葛子君老爸的腦袋。
在這麼咬下去,整個腦袋,都會被它跟吃脆皮炸雞一樣。
吃了!
我狠下了心腸,拋開了內心當中的恐懼,擡手就將手裡面的桃木劍朝這隻水鬼的眉心刺過去。
它沒有智慧,所以忙着吃人。
這一下根本就沒躲過去,身劇烈顫抖了兩下,轉瞬就變成了無數片黑色的碎片。河水一流淌,就被卷的整條河到處都是,最後幾隻大魚遊過。
全都被驚醒之後的大魚,吸進嘴裡面去了。
葛子君他爸是我眼看着被拖上去的,腦袋上大概有半個拳頭大的缺口,就好像被野獸的牙齒生生啃下來一塊。
也許是不會死的,畢竟沒有傷到要害。
我也藉機想浮游上去,換口氣再說,畢竟水性再好的人在水下兩三分鐘都已經是極限了。呆久了肺部缺氧,是會鬧出人命的。
腳踝的地方忽然就是一片冰涼,好像被什麼僵冷的東西抓住了,往下面拉。
我心頭一凜,知道自己好日子到頭了。
拼命往上划水,卻抵不過這個力量下沉一般的輕輕的拉扯。
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張腫脹的臉龐,五官都是我十分熟悉的面容。竟然是葛子君那張小胖臉,正在對我詭異的笑着。
葛……
葛子君變成厲鬼了!!
有時候見義勇爲也需要付出代價的,一不小自己個兒的命也搭上去。社會輿論可能倒向的也不是自己,還可能被罵是自不量力。
一時間無數個念頭從腦子裡閃過去,竟然沒有任何一個念頭是畏懼死亡的。
伸手撫摸住小腹,他在我腹中是那樣的安靜。
他顯然也不害怕……
我在下墜的過程中用力踢蹬,卻根本頂不過水裡的浮力,絲毫是施展不開。反倒是那隻抓住我腳踝的手是越來越緊,彷彿要鑲嵌進我的腳踝之中。
腳骨好像要被他的手捏的裂開了,額頭上的青筋也都抱起了。
卻不能大叫,更掙脫不開。
閉氣是帶來的壓力越來越大,讓我明白必須速戰速決,否則一死是難免的。可我根本不會這麼輕易的就死了,我要是死了就是一屍三命。
緊緊手中的桃木劍,在沉靜中伺機而動。
水下明明是漆黑一片,可是從肚腹處有一股冰涼的東西由下而上流入我的眼部周圍。隨着慢慢靠近水底,竟然是能看清楚水下的一切。
下面好似有很多的大鼎,數過去有八隻。
八隻大鼎猶如乾坤八卦陣一樣,圍繞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在我的位置,還能看清青銅鼎上面詭異的人面浮雕,還有四方神獸的刻畫。
在圓形的中央,並沒有放置任何的東西,只有一個形狀古怪的凹槽。
剛好像三足鼎立的巨鼎,壓塌陷的的凹槽的形狀。
我估計在這個圓心的中央,以前可能正有一隻大鼎站立,可能是比較值錢被人拿走了。在下墜的過程中,雙眼出現了一兩次模糊的情況。
忽然,我又看到了鼎內裝的東西。
每一隻鼎裡都有幾個趴着的白生生的東西,揉了揉眼睛去看,好像是幾隻嬰兒的屍體。他們在水下經過了水中微生物的洗禮,大多都高度腐爛了。
這些嬰兒都沒穿衣服,唯一一具有衣服的屍體。
是穿着揹帶褲的葛子君的屍體,他裡頭穿着揹帶褲,外頭敞着大棉衣。屍身早就沉睡在了鼎中,只有變成惡鬼的靈魂,正在把我往鼎裡拖去。
這是掉入水中之後,第一次情緒有了大的起伏。
我在這片水體中,已經一不小嗆了好幾口水,現在卻想吐。這河裡的水,有一部分還是這些嬰孩的洗屍水。
忽然,沉睡中的嬰兒,醒來了幾個。
它們發現自己在大鼎中,紛紛驚慌的往沿着大鼎的邊壁往外面逃跑。鼎中卻形成了漩渦,像是洗衣機一樣,把它們往下面拉扯。
幾次的徒勞無功,讓這些嬰孩在鼎中變成肉泥。
肉泥和河水浸泡在一起,沉澱在鼎中,卻沒有要離開鼎內的意思。
我一看就明白了,掉進鼎裡那就是活神仙也別想出來了,腦子裡更是想到瑾瑜要去什麼神農鼎一探究竟。
結果,把易凌軒和自己,都搞成重傷。
爲今之計,只有先逃脫了這個水鬼往下拖的進程,纔可能保住一條性命。
我身子一抖,反向向下游去,手裡的桃木劍已經準備好了。打算這一下,就把葛子君化成的厲鬼收拾了。
他似乎還有點靈智,冷漠的擡眼上來,另一隻手手指甲忒長。
速度敏捷的抓上來,看樣子是要把我抓個腸穿肚爛。
其實我已經想好對策了,先把它的手掌扎個對穿,然後再剁他腦袋。本來我是不應該把這孩子的打的灰飛煙滅了,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老子命在旦夕,也只能對不起多年的小夥伴了。
但在一刻,忽然傳來了一聲古怪的如同老蛤蟆一樣鼓着腮幫子說話的聲音,“不許你碰她!”
那聲音傳來的一瞬間,葛子君深深鑲嵌到我腳骨上的手,居然就鬆開了。他似乎十分畏懼,這個說話的人。
本來我想順着聲音看過去,卻見到眼前多了個穿厚鱗魚皮衣的人。
他單手摁住葛子君兇靈的頭顱,轉頭糾結的看向我,“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下來救人的……”我結巴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那天晚上讓我幫忙接生的男人。
他帶着魚皮帽,還有魚皮口罩。
只有一雙蔚藍色的眼睛露在外面,但是這雙眼睛,在此時此刻的我看來。壓根就不像是人類的眼睛,特孃的有點像是畜生的眼睛。
比如大貓,大耗子,大黃鼠狼。
眼底深處,那是有一絲不屬於人類的獸類一般的寒光的,他的屁股上也有九條巨大的透明的尾巴。
尾巴在隨着河水的流動,輕輕的搖晃漂浮着。
難道是神話故事裡的九尾狐?
倏地,他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戴着魚皮手套的手貼上了我的側臉。
魚皮手套粗糙異常,膈的我臉蛋疼。
我卻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愣愣的看着他。
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爲什麼能指揮葛子君的惡靈?
他忽然開口了,“他已經死了,屍體你可以帶走。”
手指頭在水中輕輕的做了幾個漂亮的花式手訣,葛子君的屍身,就從鼎中漂浮起來。到了我的手邊,我僅僅一抓就抓住了他早就僵冷的手臂。
我在那一刻,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冰面上的洞,是你挖的吧?”
這句話,其實暗指,這下面的鼎。
還有葛子君落水,都是這兒男人所爲。
“是……不過,洞……洞是昨晚上爲了抓魚打的,他是自己掉下來的。”男人認真的看着我,緊張的解釋着。
碧波一樣的眼睛,讓人好像看到了浩瀚無垠的西伯利亞冰原。
原來,昨晚上那兩頭活魚。
是他鑿了這個冰洞,從河裡弄上來的。
也可以從側面看出,這個男人情商不低,他能從我的話裡讀懂我的意思,我是再問他葛子君的死是否與他有關。
他也爲此做出瞭解釋,這洞是他挖的,但是葛子君的死只是一個意外。
我在水下缺氧的狀態中,腦袋有些昏沉,腰上的繩子被人往上在拽了。
只覺的這個男子明亮的眼眸在眼前一點點的模糊了,他雙腳輕輕浮動,朝我遊了過來。我正面朝下的看着他,他戴着魚皮手套的手放在了我的額頭上。
他動了動脣,“顧星,忘記剛纔的一切吧。”
忘記……
忘記剛纔的一切!!
這個男人是要剝奪我的記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