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人羣,我走到了那隻新開的蚌殼的旁邊。
那隻蚌殼當中也有無數的光芒四射的珍珠,那些珍珠最小個的都有拇指大小,大個的可都是拳頭大小。
看的都叫人覺得晃眼,就見到雪白的蚌肉上,爬着一個人。
潑墨一般的長髮披散在蚌肉上,皮膚光潔晶瑩,卻不着寸縷。身上還有淺藍色的薄膜包裹着,那薄膜讓日光一曬,就蒸發得差不多了。
她身子裡的骨骼好像十分柔軟,並不像人一樣能夠坐起來,或者輕易的站起來。要知道人的骨骼堅硬,所有脊椎纔會如此的堅硬挺拔。
反觀水裡的魚兒,爲了方便游泳。
那骨骼都是柔軟無比,可以隨意的在水中擺動。
是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大運了,這艘船不過是隨便打撈了幾個海蚌,打開外面的貝殼居然有鮫人在裡面。
那鮫人看着楚楚可憐的,緊張的看着大家,臉龐上充滿了無辜的表情。
臉部的輪廓線細膩柔和,連一絲棱角都看不見。
鼻子更像是牛乳凝結的,而且這麼看,只覺得鼻子整個都是透明的。能看到裡面的骨骼,血管之類的組織。
就好像透明的蝦頭一般!
她看到了我以後,蔚藍的雙眼居然變得熱淚盈眶,衝我大聲的尖叫起來,“姐姐……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姐姐,霜兒好害怕,姐姐……這裡是哪裡啊?”
那聲音尖利就好像海豚叫一樣,可是我都能聽懂。
這傻丫頭叫霜兒?
名字倒是挺好聽的,就是腦子有點問題,居然喊我姐姐。
我媽就生了我一個,如果算上阿贊艾這種強行認的親戚,可能也就只有一個哥哥。哪兒還有什麼弟弟妹妹,還叫霜兒……
腦子裡剛剛不屑的閃過這些念頭,整個人卻猛然一震!!
不對啊!!
那時候我在夢裡,沉入海底的時候,是不是有個小子喊我姐姐。那小子我一直沒看清楚長相,卻是個少年我記得清楚。
我心一軟,緩緩的蹲下身子。
單手拖住了霜兒的下巴,低聲的問:“你是男孩子。”
“對啊,姐姐,我是男孩子。水底下……水底下忽然就着火了,婆婆把我塞在貝殼裡,我才活下來了的。原來你沒死,擔心死我了。”這個少年一開始還很害怕的樣子,此刻突然就一躍起柔軟的身軀。
張開了滑膩的雙臂,雙手死死的勾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側臉冰涼涼的就好像泡在水中的玉石,輕輕的蹭着我的側臉,是親人一般的眷戀。就跟我夢中所夢見到的那個弟弟大概我的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雖然還不知道他是誰,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碰到了。
我輕輕的摟住了他的身體,牢牢的抱住了了這隻鮫人小少年四十斤不到的身體。他靠着我的時候,整個觸感都像是海里的水藻。
他身上的冰涼,讓人十分的舒服。
“這個好像是水底的人魚吧?跟小娘子你好是親近啊,小娘子果然是先天有善緣的人。”穿上的水手因爲我的指點發了大財,對我的態度自然是客氣。
他手裡的布做的包袱裡,全都是閃閃發亮的東西,這些東西要是有命帶回去。回到家裡至少是個員外,這輩子也都不用再當什麼水手了。
我單手拖着這個少年的後腦勺,笑了一下,“其實還要感謝幾位爺,幫忙把蚌殼敲開。否則,這孩子豈不是也要被一起煮了……”
拍着這些水手馬屁,其實就是希望他們得了珍珠,能放這鮫人少年一馬。
看他們對珍珠狂熱的樣子,似乎對於鮫人族少年興趣也不大。
只是提醒了我一聲,“一會兒要是上南洋的島上,可是會遇到黃河會的商船。萬一被他們看見了,鐵定會想要高家買你的人魚吧。”
“我不賣的話,他們還會強買強賣嗎?這人魚族,我看和我們也沒什麼差別,頂多就是語言不通,生活在水裡。”我笑着和這個水手講道理。
那水手點了點頭,似乎贊同的我話,“可他們是真的會強買強賣的,聽說他們和陰間的鬼怪做生意呢。這些人魚的器官,對於鬼魅來說價值連城呢……”
黃河會在幾千年前,就把陰陽兩界走私的生意,做到了南洋那邊。看來這個組織就是和凌軒說的一樣,真不是什麼好鳥。
商人重利,到底不把鮫人的命當做是命。
“那……只能儘量避開黃河會的人,希望不要那麼倒黴吧。”我自言自語了一句,把那鮫人少年放在桌面上,自己坐在椅子上。
擡頭仰望着他,他在桌面是坐不穩的。
沒一會兒,又跟海師子一樣匍匐起來,低着頭看着:“姐姐,你……你給我的感覺怎麼有點不一樣了。”
“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姐姐,你看這當然不一樣。”我摸了摸桌上的蚌肉湯,發現差不多是涼了。
餵了他兩口,說道:“你在貝殼裡呆着,一定很久沒吃飯了吧。”
“恩,餓死了我,不過姐姐。我絕對不會認錯的,你就是我的姐姐,在……海底着火之前,你還在和我玩呢。”那少年沒有絲毫的心機,溫笑着喝着蚌肉湯,滿眼都是對我的認真和溫柔。
我有些心疼他,伸手摸了摸他頭上的髮絲,“海底都是海水,怎麼會着火呢?你這個孩子,是不是腦子被貝殼夾過了,連姐姐也都亂認了。”
“海底燃起來的是龍火啊,姐姐,難道你忘了嗎?”那個少年看我的眼神十分的認真,好像白吃犯傻冒的人是我,“是……是陰間那個女人,鬼帝大人,她把我們用來冶煉神器的大鼎個踢翻了。龍火就泄露出來了……”
聽到龍火這兩個字,我已經開始相信這少年說的話。
胸口隱藏龍火的地方微微一跳,就好像那隻火龍要重新復甦了一樣,我看到火焰似乎閃動了一下。
再眺望遠處活火山冒出來的黑煙,幾乎可以想象到海底龍火燒起來的樣子。
我隨便找了個水手問了幾句,才知道。
在他們把我和千年殭屍撈起來之前,他們的船行駛在海面上,剛好就遇到了十幾座海底活火山噴發。
要不是距離遠,也要一起完蛋去。
總之海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海面上的海水都被一股熱流煮沸了。
短短几個小時,海水就被蒸發的厲害。
想來海底很多東西都被徹底的燒沒了,很多海生物,也會被煮沸的海水活活的燙成一鍋海鮮鍋。
嘶~
我想起來了!
死鬼經裡我曾經看到,鮫人族的滅亡。就是源自龍火的傾覆,最後席捲了整個海底世界,導致了整個種族的衰亡和凋零。
在我發呆的過程中,其餘的水手已經去開另外一個貝殼了。
他們的口中,唏噓不已,“我的孃親啊,這……這蚌殼裡,還有一人魚妞兒啊。這是怎麼回事,人魚小妞兒都喜歡住在貝殼裡嗎?”
那些水手大漢,估計是在海上呆久了,太久沒有見到女人了。
圍着一顆大蚌是直流口水,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
就聽有一個人說道:“這妞兒傷成這樣,應該多半是不活了吧?前幾天那火龍噴的,可苦了住在海底的那些人魚。”
一聽蚌殼中的人魚受傷,我急忙衝過去看。
就見到大貝殼當中,也是珍珠不少,而且還有不少的人工雕琢的玉石藏在裡面。
裡面還趴着一個嬌柔的身子細長的鮫人的身子,那鮫人渾身都是被灼傷的痕跡。而且還有一隻腿骨,被火焰都燒沒了。
頭皮都被火焰燎爛了,血淋淋之下,一頭長髮淒冷的遮在她的臉上。
流線型的美背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肉了,全都是黑色的傷口和燎泡。
趴在蚌肉上的時候,看着真是有點觸目驚心。
我遠遠的看着她,心頭居然有種悲從中來的感覺,那種感覺好像是被什麼特殊的東西感召了一樣。
同病相憐的感覺,縈繞在我的心頭。
喉嚨頓時是口乾舌燥,特別想喝水,卻是伸手拍了拍那隻鮫人少年的肩膀,“那……那纔是你姐姐吧?”
“誒?是姐姐,我……我怎麼會有兩個姐姐呢?我不會認錯的!好奇怪啊……”那少年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固執,他伸手想要摸我的臉。
我看他如此弱小,就把臉伸過去了。
他摸了摸,竟然落淚了,“你就是姐姐,我絕無可能認錯……”
這一句話徹底震撼了我,他當真……
當真是沒有認錯吧!!
“那她又是誰呢?你看她的樣子,渾身都被火焰傷到了,也許活不成了吧?”我小聲的說着。
那少年睜大了眼睛,忽然淚如泉涌,“是姐姐……姐姐是爲了救我,纔會渾身都是傷的。姐姐……”
他叫喊着,居然從桌上掉下去了。
身子滑膩之下,根本就沒法起身過去,只能一點一點的朝那貝殼裡的鮫人的屍身爬過去。船上的大漢都是好心人,否則也不會救我和千年殭屍。
那少年慘叫這爬過去,觸摸着早已面目全非的,少女的屍身。
手指頭顫抖不已,眼淚怎麼流似乎都流不完了。
我捂住了脣,不想看這樣殘酷的畫面。
一轉頭,只覺得身後有一道陰風襲來,正是傍晚時分。
天色都暗了,我眼前是個身着白衣,頭戴高帽子的男人。那男人臉上沒有五官跟白板一樣的恐怖,手中還拿着巨大款的雞毛撣子。
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是……
是範無救!!!
“你……看的見本座?”它伸手在我面前揮了揮,似乎是不認識我。
心跳一下就加速了,我渾身發涼,卻猛的想起來。
千年前的範無救應該不認識我,所以大概是不會把我怎麼樣,我伸到口袋裡隨時準備要把斷魂刀拔出來的手一縮。
裝作是若無其事的,看着遠處的夕陽。
它見我毫無反應,陰冷的身子猛的從我的身體裡穿過去,看樣子是要去找那個鮫人族少女的。
只聽身後,是女子用鮫人族語言瘋狂反抗的聲音,“你走開,我不要去忘川。我不要被關在忘川裡,凌軒……救我!!這個直娘賊點天燈的王八蛋,要抓我去忘川坐牢……嗚嗚嗚……凌軒……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