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我腦筋才恍然間清楚過來,那個第一眼就讓我瞧着陌生的女人。是我親媽,還好我在腦抽之下沒問她是誰。
否則,非被她用鞋底子拍死。
媽的,老子這是怎麼了,連自己親媽都不認識了。
“我沒事,就是嗓子有些幹。”我一開口,感覺自己的嗓子眼兒要冒煙了,乾的讓人感覺頭疼。
我媽掀起巴掌,似乎想給我來那麼一下。
病中反應遲鈍沒有躲,要是以前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好在這一巴掌她終究是沒捨得打下來,輕輕的貼在我的側臉處,潑辣責怪的目光柔和下來,“你這個小逼崽子,膽子怎麼那麼大呢,懷着孕還敢往水裡跳。”
“對不起,媽。”我跟我媽道歉。
她用鼻子哼哼了兩聲,又是關切又是不屑的看着我,“在場那麼多老少爺們,如果真的要下水,哪兒輪得到你這個小逼崽子救人。”
當時的情形就是千鈞一髮,屯子裡是有不少水性好的人。
可是水性好不代表可以在冰洞下面的河道里救人,哪怕是不考慮水流的流速,依舊要考慮到冰蓋下面的未知性。
水那麼冷,隨時都需要浮上水面逃生。
卻只有冰洞的位置,可以上游逃生,下去就是九死一生。
我腹中有鬼胎,那鬼胎雖然以前頑劣的很,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有點三腳貓的本事。我也是仗着有他幫我,纔敢下去救人。
可這話,是不好對我媽說的。
“一時情急,沒過……腦子……”我說話已經十分艱難了,每說一個字,都好像有烙鐵在嗓子上面滾動一樣。
我媽見我這樣,憂心忡忡的給我換了蓋在額頭上的毛巾。
又去廚房給我倒了一杯水,我接過水,幾乎是一飲而盡的。溫水喝下去之後,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狀態,似乎猜得到些許的緩解。
我媽輕輕的給了我後腦勺一瓢,“真他媽的山炮,這種事情不過腦子。你現在懷孕,敢不敢吃感冒藥?”
敢不敢吃感冒藥?
我從發現自己懷孕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自己不能輕易生病,因爲孕婦吃藥似乎有太多的禁忌。
對我而言,胎兒的健康在此刻忽然變得如此重要。
手指頭撫摸了一下小腹,感受到規律的胎心的律動,整個人就好像被一種古怪的幸福感包圍着。
我搖頭,“還是不要亂吃好了,憑我的抵抗力,應該能堅持過去。”
我媽給我煮了了山藥稀飯,說是對感冒有一點點的治療作用,我吃完以後就下地走動了。本來是想幫我媽收拾屋子,洗洗碗之類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誰知道她平時兇巴巴的,到了我生病的時候,還是挺溺愛我的。
家務呢硬是不讓我做,外面正下雪,也不讓我從溫暖的家裡出去。屯子雖然並不富裕,但是幾乎家家都有供暖,哪怕沒有供暖。
燒爐子燒炕的,也不會讓屋子裡太冷。
無聊之下,我只能坐着看電視,“我爸和我小叔叔呢?”
“去葛家了幫忙了,哎,真是造孽啊。你還不知道吧,葛子君他爸也死了,一下子家裡沒了頂樑柱,葛家嫂子的命可真苦,大家都一起幫忙她。”我媽一邊在廚房幹活兒,一邊嘆了口氣回答我的話,“否則,真怕她撐不下去。”
媽個雞的,葛子君他爸也死了。
清朝鬼不是……
不是已經阻止了葛子君的鬼魂弒父,還讓他自行回家去了嗎?
怎麼……
怎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聽着電視裡鬧哄哄的小品節目,我的心卻一下安靜下來。
隨手就把聲音調成靜音了,我輕輕咳嗽了幾下,又問道:“是幫忙辦喪事嗎?難怪屯裡都沒人放鞭炮慶祝,也沒以前過年熱鬧了。”
“是啊,大家都心疼葛家嫂子呢,不敢放炮叫她傷心。”我媽還挺同情葛子君他媽的,說完以後還吸了吸鼻子,“哎喲,都這個點兒,我怕得去她家幫忙了。我看你病也沒那麼重,鍋裡有一鍋老薑噶瘩湯,餓了自己盛。”
我媽拎了盒飯,火燒屁股的就出去了。
留我一個人在家裡,坐着看電視上的默劇,我整個人都呆頭呆腦的。想努力回想在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可記憶就定格在,葛子君他爸燒紙的那個背影。
在我昏迷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本來可以找易凌軒,或者清朝鬼問問的。
可是他們兩個都不在了,清朝鬼被叫去陰司喝茶了,他說易凌軒就在冰洞附近探查。不過,我們到了地方,也沒見到易凌軒。
撞上範無救的時候,凌軒都沒出現。
坐着看了一會兒電視,我靠着椅子睡着了,醒來卻不覺得冷。
動了動身子,就感覺身上蓋了一層毯子,猛的睜開眼睛就見到身側有一道黑影閃過,“凌軒……凌軒,是你嗎?”
有人給我蓋被子,下意識的就覺得是易凌軒。
“是我,看你感冒着,又睡着了。怕你加重了病情,就給你蓋了被子。”那個聲音蒼老而又陰冷,說話的吐字不清晰,好像並不擅長普通話。
擡眼看過去,那道黑影回頭了。
緩緩地朝我走來,才察覺到是一個佝僂矮小的身影,那身影手裡還捧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
小東西一見我,就親熱的爬到我肩頭,用腦袋蹭我的脖子。
我撓了撓後腦勺,“是師父啊。”
“易夫人,喊……喊老身什麼?”那白髮蒼蒼,鬢邊在過年的時候特地插了朵紅色小花的鼠臉老太太,驚訝的看着我。
以前我總覺得,她給我的不過是灰指甲。
後來這個名喚黑乾坤的灰指甲,在無數個危難的關頭救過我,和我身邊人的性命。我才察覺到它的價值,並且真正感激灰四仙婆婆。
我起身,朝她鞠躬,“師父。”
“乖……乖,只是我灰仙一門,一般都叫師尊。”它似乎很感動,說的有些熱淚盈眶,渾濁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是,師尊。”我現在對於保家仙,那是半分不敬之意都沒有。
老子第一次見它的時候少年輕狂,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很多東西都不放在眼裡,眼下經歷了許多,反倒對一些值得尊敬的東西多了幾分的敬畏之心。
看它消瘦樣子,心想着這兩天屯裡出事,它估計都沒吃多少供品。
我上廚房給它下了一鍋餃子,看着鍋裡的白氣,“對了,你知道是誰送我回來的嗎?我記得我昏迷前,還在河邊呢。”
“是十七王爺,哦~說錯了,是允禮。”它站在竈臺上,乾枯如爪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脣,有些慈祥的笑了,“十七王爺都是舊時的稱呼了,以前他脾性極好,只是變成鬼以後有些乖張。大概也只有夫人你,才能降住他。”
“人變成鬼之後,性子真的會完全不同呢。”我蹙緊了眉頭,心頭若有所思,想的都是葛子君變成厲鬼要殺他爸的畫面。
那一幕,簡直顛覆了我的三觀。
在鬼物的價值觀裡,似乎已經沒有倫理道道德。
剩下的只有貪婪和自私,但凌軒不會,他真的和其他任何鬼都有很大的不同。
我發了一會呆,想到清朝鬼過去的一舉一動,搖了搖頭,“您真會開玩笑,我哪有本事降住他,他可不會聽我的話。要是聽我的話,也不會……去多管閒事了。”
“老身可不開玩笑,從來也沒見過他這麼在乎一個人。”灰四仙婆婆眯了眯眼睛,眼睛在這時候反射出了一道綠色的光。
那樣次頗爲幽深神秘,它認真的看着我,“他送你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診脈。又把自己的精元給你,否則,你以爲你的感冒會那麼容易好嗎?”
的確!
灰四仙婆婆說的太對了,那天上還在下雪,氣溫至少在零下二十度。
那水冷的能讓一個壯漢在水裡頭背過氣去,我已經算是僥倖,還清醒的上岸。寒氣多少會到了體內一些,需要一點點逼出來。
但是沒想到,他……
他會把自己的精氣給我。
眼看看到起鍋了,才連忙蹲下熄火,“對了,您……您知不知道允禮送我回來之後,上哪兒去了?”
起身之後,便是將餃子裝碗。
香噴噴的味道,弄得我也有些想吃飯。
只是心情沉重,讓人並沒有太多的胃口,也就是唾液腺本能的反應了。可是胃部卻是一股沉重的感覺,讓人什麼都不想吃。
灰四仙婆婆看到裝盤的餃子,饞的口水都流成了小溪,兩隻指甲又髒又長的手相互搓揉着,“跟範無救走了,還被戴上了手銬腳鐐,不過奇怪。老十七本事很是不小,怎麼會甘願讓個破陰差給抓了。”
“他本事很大嗎?”我瞪大了眼睛。
耗子不是人類,吃東西永遠都學不會用筷子。
哪怕這灰四仙婆婆修成家仙,變成了白老太太的樣子了。依舊是用自己的手爪子野蠻貪婪的伸進碗裡,狼吞虎嚥的的吃着。
動物吃東西的專注,根本就是人類所不能理解的。
灰四仙婆婆的臉都要埋進了不鏽鋼飯盆裡,吃的整張臉都油光鋥亮的。特別像是電影西遊降魔篇裡,那個滿臉豬油的豬剛鬣。
好容易它才擡起頭,嘴裡的東西還沒嚥下去,說話的時候沒門牙的兩個豁口處還噴出餃子餡兒,“當然大,能滯留在陽間,不被陰差強行帶去投胎的。本事可都不小,說明閻羅殿裡的那位也忌他三分呢,纔會放任他在陽間的。範無救……哼哼,範無救可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