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少校!”那青年顯然是個血氣方剛的軍人,雙腿一併攏,站了一個合格的軍姿。
凌軒眉頭依舊沒有舒展,抖了抖菸灰,“我這個軍銜,拿的都是在特殊項目上做出的貢獻,軍方那邊一般很少來麻煩我。如果你不是說出我的軍銜,我還以爲,你是研究所那邊來的人。”
“研究所的人也在找您,只是……只是沒想我一樣,日夜都在門口等着。我想的是您不管去哪兒,總是有回來的那麼一天,所以纔會一直等着。”那青年看起來正直熱忱,小麥色的肌膚上起了一層紅暈。
凌軒氣勢保持了高冷,“到底是什麼事驚動了軍方,難道是屍化變異嗎?我已經研究出了特效藥,只需要在我的基礎上研發就好了。有找我的功夫,不如多花點時間在科研上。”
“除了這些,還有……還有更嚴重的,各大城市都出現了腦癱患兒的病例。也有高層的孩子受到了影響,一直都找不出這種病的原因。”那個青年鄭重其事,一臉沉重的說着。
眸光堅定充滿了強烈的正義感,卻又顯得很焦急。
“如你所見,我正在病中,需要靜養。你覺得一個病怏怏的少校,能爲軍方效多少力呢?”凌軒擡了一下正在掛水的手背,目光掃了一眼這個青年。
那青年臉色一白,登時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脣色發紫,失望的直哆嗦,就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樣。
他似乎從青年臉上的表情看出了一點端倪,冷峻的脣邊溢出了一絲彷彿洞悉一切的笑,“我想你特意到我家門口等我,不是爲了公事,而是爲了私事吧?”
青年震驚的擡頭,瞳孔是那種放大的,直盯着凌軒,“您……您怎麼知道?”
凌軒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繼續抽菸。
煙味瀰漫在了整個房間,我坐在牀上看着這個青年,發現凌軒的洞察能力真的很強。這個青年眼底深處隱約一直隱藏着,說不清道不明,卻一直想找人傾訴的憂慮。
青年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雙膝忽然一彎,跪在了地上,“少校對人真的是洞若觀火,我……我其實也不知道在門口等着,能不能看到曙光,我妹妹中了屍化的病毒。她吃了特效藥,但是病情一直在反覆,要不是我是……我是一名軍人,她都沒辦法留在軍屬醫院。她快沒時間了,那些……那些軍方和研究所的人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其實,凌軒要出手,能救的何止是這個青年一個人的妹妹。
可是凌軒身體損耗很大,如果慢慢靜養,是能控制和穩定體內的陰氣。甚至能夠長時間的壓制住,那些嬰靈的戾氣和怨氣。
他一旦出手,身上所有潛在的危機,就又都會復發。
我看他凝神深思的樣子,手指頭忍不住抓入被褥裡,雙眼直盯着他彷彿凝成一股繩的遠山眉。
凌軒似乎知道我在看他,眸光溫柔下來,轉頭看我,“老婆,你覺得我我應該怎麼做?是自己好好養傷,還是救救他的妹妹。”
“我……”我鼻子一酸,心頭其實已經知道了他的決定。
他伸手觸摸了一下我眼睛下方的位置,我這才發現眼底似乎溼溼的,簡直太沒用了。外人都還在這裡,我怎麼可以掉眼淚呢。
低低的舒了一口氣,我抓住他的手腕,迫使自己沉住氣,“他們……他們一個都研究不來嗎?不是有了屍香魔芋的種子了嗎?”
“他們一個個都是弱雞呢,否則也不會一事無成。”凌軒看似在貶低那些研究員,但我知道他是在溫柔的去安慰我。
是想讓我答應他,去參加變異屍化病毒的研究嗎?
可他的身體,我又着實擔心。
原想着讓他在古宅中安安靜靜的休養一段時間,沒想到軍方那邊的人,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的黏上了。
前腳剛進來,後腳就跟上了。
只是這樣的研究他又不得不參與,否則那些躺在病牀上,等待醫治的病人只有死路一條。我親身經歷過恐怖的屍化,自然和這些病人有着感同身受的感覺。
我咬住了脣,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他們需要的其實只是你的腦子,那你……那你可不可以讓他們過來。你在家裡和他們討論研究呢,至少……至少不要離開海柳牀,也不要輕易起身走動。”
“看起來還是我老婆比較賢惠,知道體諒我病體虛弱。”凌軒攤了攤手,雙腳放在了海柳牀上,將我順勢摟進了懷中,“你叫什麼?”
吊瓶中深粉色的液體,不斷的從軟管內流入他的身體。
也不知道這個粉色的液體到底是什麼,融入了他的身體之後,是能看見它們在皮下緩緩的流動着。
“王……王井然。”青年結結巴巴的回答了一句。
凌軒笑得十分柔和,卻又有幾分張揚,“你不是想救你的妹妹嗎?把軍方和研究所的那些弱雞叫來吧,我和他們好好研究研究。記得把病毒的樣品拿過來,聽說最近的屍化,是會讓屍體詐屍傷人的……可真危險!”
“是……是……”王井然低頭一鞠躬,然後挺起腰桿敬了個軍禮。
凌軒等他走後,眼色才灰敗下來。
似是剛纔和王井然的交談,讓他十分的疲累,身上陰涼的氣息又緩緩的釋放出來。
他將自己的額頭和我的額頭觸碰在一起,低聲說道:“讓我摟一會兒你,一會兒那些煩人的傢伙又要打擾我們了。”
“你體力爲什麼會變得這麼差,你在陰間明明把嬌龍都震懾了。”我摟住了他的脖子,就好像摟住我生命中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一樣。
想緊緊摟住,卻又小心翼翼,害怕傷到他。
原來深愛一個人,竟然是這樣的感覺,想不顧一切的佔有。卻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呵護,生怕他受一點點傷害。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怕我說實話,你會生氣。”
“可你要說假話,老子會咬死你。”我如同山大王女霸王花一樣,捏住他的下巴挑起,霸道的看着他冷冽如玄冰的目光。
這雙眼睛是那般的特別,只要一接觸到我的目光,就會自然而然的軟化。
就好像巧克力,遇到了熱流一樣。
我靜靜的看着他眼中我的倒影,他笑得有些像妖物,我這才發現魅惑的力量不僅僅是嬌龍有。
幾乎所有的鬼魂,都帶着與生俱來的眉骨。
就好像倩女幽魂裡,魅惑書生的女鬼,不僅長得標緻,更有一種天生的魅術,將人迷得是神魂顛倒。
我有些癡迷的看着他溫潤如玉的模樣,他將我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胸口,“我就知道說了假話你會更生氣,所以並不打算瞞着你。你感覺到了什麼嗎?”
感覺嗎?
我閉上眼睛,指尖就好像遇到了一塊冰涼的大理石,厚實厚實的卻好像什麼都感覺不到。那種荒涼到了極致的冰冷,好似陰間冥淵附近陰冷的黑沙。
“我……我什麼都感覺不到。”我不知道爲什麼眼底冰涼的液體不受控制的緩緩滑落,我能感覺到他似乎失去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顧大王,我沒有心臟,所以壓制嬰靈的能力會被削弱,自我修復的能力也不如前。所以,在冥淵中受到的侵蝕並未好透,只是體徵上不再有尸解的跡象。”他一字一頓說的很真誠,似乎對我再也沒有隱藏的秘密。
我感覺我要繃不住,徹底的淚崩了。
連忙將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胸口,不讓他看我到如洪水傾瀉一般流出的眼淚,身子微微的顫抖着。
心頭的難受,只能自己往下嚥。
在他塵化之前,我的心臟被鳳翼奪走了,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是他在冥淵深處聽到兩心知的聲音,義無反顧的救我,甚至不惜一切的把自己的心給我。
如今在我心房裡不斷跳動的心臟,並不屬於我。
我帶着一顆我摯愛的人的心臟苟延殘喘着,這樣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只覺得所有的話都哽咽在喉頭,惟有淚千行。
“你是一個女子,更是我的夫人,你沒必要那樣堅強。至少在我面前。不……需要僞裝……”他的指尖從我的髮絲滑落到了我的脊骨,好像一下就將我身上全部的武裝粉碎瓦解了。
我小心隱藏的脆弱,暴露在他的面前。
從一開始低低的啜泣,小心翼翼的哭出聲來,緩緩的發泄內心當中的擔憂和苦楚。到他緩緩的淺吻我的額頭,和脖頸似乎要把我瓦解的更加透徹。
我漸漸哭的更大聲,變成了嚎啕大哭,“我真的很擔心你,你身體那麼差,都是因爲老子拿了你的心臟。爲什麼要對老子那麼好,爲什麼……你把你的心臟拿回去吧?老子不要了!!”
“混蛋!!你不要會死的,我不能失去你……你先告訴老子,你爲什麼要不顧生死的下冥淵救我。”他捏住我的下巴,雙目當中似乎燃着冥焰,灼灼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