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我軍連續破擊德石鐵路,使負責保護德石鐵路的日軍聯隊長岡島大爲震怒。他決定九月二十一日對清涼江附近進行大掃蕩。軍區司令部決定抓住這個機會,打一場伏擊戰。並命令我帶領新七旅第十九團,火速趕到這裡,協助新九旅打好這一仗。”新七旅旅長易良品正在向黃世忠介紹情況。
新九旅旅長桂幹生接着說:“軍區首長還給我們提供了一條有利線索。我們駐地附近的楊福屯,有我黨的一個秘密聯絡點。村長楊萬嶺是地下黨員。有關敵人這次掃蕩的情報就是他提供的。首長還介紹了你的情況,讓我們向你瞭解情況,並和你一道研究作戰部署。”
黃世忠(化名王世忠)是故城縣黃草窪人,時年十九歲,人熟地熟,非常機智。他是這個區的區長,對每個村莊、每條河流、每條道路甚至一些住戶都瞭如指掌,在老百姓中威信很高。聽完介紹,他沉思片刻,說:“我建議,將伏擊地點確定在東高才村。”
易良品說:“你說說理由。”
黃世忠:“東高才村地處故城縣西部邊緣,村外坑塘葦子環繞四周,尤其夏秋季節,蘆葦茂盛,十分隱蔽。這裡的老百姓純樸、敦厚,世世代代土裡刨食。另外,此村緊靠清涼江,與棗強縣相鄰。棗強縣是冀南六分區的活動區域,行署專員郭魯的駐地就在清涼江西岸的姚莊,與西高才一河之隔,戰鬥結束可以過河休整,萬一失敗亦可以迅速轉移到根據地。”
“行!”“我看可以!”兩位旅長都點頭同意。
於是,黃世忠領着兩位旅長和部分營團幹部,來到東高才村周圍。他們時而用望遠鏡向遠處眺望,時而又俯視附近的地形。最後大家聚在一起,在地圖上圈圈點點,打上各種記號。桂幹生激動地說:“楊福屯至東高才有一條交通溝。楊福屯村東還有一條數里長的河堤。這裡地勢很好,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
大家經過研究,決定由駐在故城一帶的新九旅第二十五、二十七團和新七旅第十九團共同完成這次任務。具體分工是:以新九旅爲主,新七旅配合。九旅旅部駐距離東高才三華里的楊福屯,二十五團團部隨一營駐東高才,二營駐與東高才相距三四華里的西高才,三營佔據飲馬河村,側擊敵人;七旅十九團駐東高才北面約四五華里的南、北嶺蹤,從正面堵擊敵人;另派十九團一營置於崔莊,作預備隊。
一張大網悄悄張開,專等來撞之魚。
二十二日上午八時許,敵人的先頭部隊,一百多名日僞軍由德石鐵路青蘭車站順着交通溝向南摸來。兩路縱隊的步兵在前面開路,後邊是幾個騎馬的鬼子護衛着一輛炮車,再後面跟着一隊牛車——鬼子每次討伐都要徵用老百姓的牛車準備運載戰利品。隊伍中間特別扎眼的就是用八匹洋馬拉的那輛炮車,車輪碾壓着中國這片無辜的土地。這門三八式野炮,口徑七十五毫米,射程十五華里,是日本陸軍侵華戰爭期間的主力殺傷武器,也是當時世界上性能最好的大炮之一。野炮炮身很長,僅其輪子就有一人多高。由於路窄人多,炮車和牛車像蝸牛一般慢騰騰地蠕動着,鬼子隊伍拉長了距離。
早已嚴陣已待的八路軍部隊立刻行動起來。桂幹生旅長一方面命令各部隊做好戰鬥準備,一方面向可能來增援的三朗、鄭家口、白佛寺、北獐鹿等據點派出了警戒部隊,準備打援。
上午十時許,敵人的大部隊在岡島聯隊長的帶領下也隨後趕到。岡島大佐是日軍負責保衛德石路修築任務的聯隊指揮官。幾個月來,他爲八路軍和地方游擊隊的連續騷擾非常惱火,決心尋機重創八路軍。這次,他親自率領五百多鬼子、皇協軍出動掃蕩,輕重武器全部用上,躊躇滿志,恨不得將八路軍一下子捏死。岡島一臉橫肉,腰挎洋刀,騎着一匹高頭大洋馬,耀武揚威,不可一世。行至尹裡村附近,岡島下馬用望遠鏡察看了一下週圍情況,和翻譯官嘀咕了幾句什麼,便下令兵分三路,對東西高才、南北嶺蹤同時發起攻擊。
進攻北嶺蹤的敵人原以爲可以輕而易舉地佔據村子,對東、西高才形成包圍之勢。他們哪裡料到,八路軍第十九團早已在北嶺蹤嚴陣以待。爲了節省子彈,他們還挑選一些神槍手和有作戰經驗的戰士擔任狙擊手。當敵人先頭部隊進入最佳射程內時,營長一聲令下,機槍、步槍、小炮、手榴彈一齊開火,一道道火舌飛向敵羣。敵人猝不及防,紛紛中彈倒下。敵人後續部隊從驚愕中清醒過來後,立即組織反擊。爲誘敵深入,二營戰士迅速撤出陣地,轉移到西高才村。
敵人進佔北嶺蹤後,發現村子是空的,惱羞成怒,又急急忙忙繞路向東高才撲去。
狡猾的敵人不敢貿然進村。停在村外,先用大炮向東、西高才轟擊。炮彈呼嘯而過,尖厲刺耳,炮彈落處,塵土飛揚,房屋、樹木頃刻化爲碎渣。隨着敵人的一陣轟
擊,戰士們身上都埋了厚厚的一層土,陣地上空瀰漫着濃濃的煙塵,有幾個戰士浸泡在血泊中,再也沒有擡起頭來。
在炮火掩護下,一隊鬼子哇哇叫着,首先向三營陣地發起進攻。
“打!”三營教導員楊大倫看着死去的戰友,紅了眼珠子。他舉起駁殼槍,瞄準鬼子鋼盔上的膏藥旗,連連點射,一個個鬼子應聲倒下。戰士們咬緊牙關,步槍、機關槍、手榴彈一齊投射過去。爆炸聲震耳欲聾,整個戰壕成了一片火海,被嗆人的煙霧和血腥味籠罩着。戰士們將對日本侵略者的刻骨仇恨集中在槍口上,猛烈還擊。儘管傷亡巨大,但還是把敵人頂住了。
進攻西高才的敵人情況也不妙。駐守在這裡的二十五團二營是一支勁旅,他們作戰頑強,火力配備也最強。敵人的隊伍夾雜在牛車中間,慢騰騰地行走在交通溝裡,拉成長蛇陣。在此守候多時的二營戰士發現鬼子露了頭,槍炮齊發,子彈、手榴彈像炸開了鍋。敵人被打得驚慌失措,想往回跑但又掉不回頭去,紛紛向車底下躲藏。一個鬼子指揮官拔出戰刀,兇狠地揮舞着:“八路的小股的,後退的死啦死啦的!”於是,敵人匆忙發起了進攻。戰士們一陣猛烈掃射,鬼子和皇協軍退了下去。鬼子愈加瘋狂,組織火力向八路軍陣地猛烈轟擊,機關槍、迫擊炮、擲彈筒等輕重武器一齊開火,子彈、炮彈一股腦泄到八路軍陣地上。八路軍戰士頑強阻擊,寸土不讓。雙方呈現膠着狀態。敵人幾次衝鋒都敗下陣來,陣地上扔下一具具屍體。八路軍也犧牲了三十多人。大概鬼子也覺得碰到了硬骨頭,難以下嚥,只好垂頭喪氣地向東高才之敵靠攏。
這樣一來,一營遭敵人三面圍攻,情況十分危急。二十五團團長李林指揮團部人員一齊進入陣地,同時命令一營堅守陣地,不要輕易出擊。營長張雲生沉着應戰,帶領戰士們固守陣地,將敵人大部兵力死死地吸引在網底,坐等收網。
十九團團長李定灼指揮部隊打退敵人後,迅速直插敵後斷其退路,形成關門打狗,翁中捉鱉之勢。
待敵人全部進入包圍圈後,桂旅長一聲令下,全部輕重火力一齊怒吼,機槍、小炮、步槍、手榴彈響成一團。八路軍各部集中力量向東高才圍攏,包圍圈逐漸縮小。剎時,東高才村周圍硝煙瀰漫,殺聲遍野。敵人被圍困在東高才村北一條長長的道溝裡。他們憑藉道溝向八路軍展開猛烈射擊。八路軍戰士只依憑零星的墳堆、壟溝作工事,怎抵擋住敵人強大的炮火。眼見部隊減員太多,十九團政委周發田命令集中所有火力反擊敵人。一陣迫擊炮轟擊,壓住了敵人的火力。十九團八連指導員郭庭印帶領連隊從西北向東南衝殺,經過三次衝鋒,攻入敵人陣地。敵人拚死抵抗,這時衝鋒號吹響了,戰士們立即衝出戰壕,如下山的猛虎,和敵人展開了肉搏戰。
郭庭印身先士卒,大喝一聲,端着刺刀衝入敵羣。他劈倒一個鬼了後,旁邊一個鬼子端着刺刀斜刺裡向他刺來,他急忙閃躲,鬼子失去了重心,刺了個空。那鬼子馬上回過身來,再次哇哇叫着向他刺來。郭庭印心想:“好小鬼子,不怕死的來吧!”舉槍一擋,兩把刺刀瞬間在空中“喀喀”作響。郭庭印瞪圓了眼,鬼子咬緊了牙,刺刀閃着寒光上上下下攪在一起相持了幾分鐘。鬼子有些體力不支,兩軍相逢勇者勝。郭庭印突然大喝一聲:“着!”沒等那鬼子醒過盹來,便被他“撲哧”一聲刺中腹部作了刀下之鬼。就在這時,郭庭印突然感到背部鑽心地疼,他知道被刺中了。扭頭一看,見一個鬼子正呲牙咧嘴地站在他背後,刺刀血跡斑斑。他兩眼一花,兩支胳膊頓覺一陣痠麻。那一刻,他想這下自己完了。當他再回過頭時,卻見刺中他的那個鬼子倒下了。原來,戰士小王及時趕來,趁鬼子不備,一刀將其刺死。小王扶他退出戰場,扯下綁腿帶簡單包紮後,郭庭印又投入了戰鬥。
戰鬥進入白熱化。刀對刀、槍托對槍托,只聽到“劈哩啪嚓”的撞擊聲和被劈斷骨頭的哀嚎聲。整個陣地刀光劍影,血腥味、硝煙味瀰漫在一起。
這時,二十五團團長李林命令一個連隊趕來接應,與十九團構成南北夾擊之勢。十九團八連戰士如虎添翼,愈戰愈勇,殺得敵人潰不成軍。
敵人被趕進老百姓剛剛犁過的暄地裡,由於剛翻起的泥土非常疏鬆,日軍穿着皮鞋四處亂竄,東一腳西一腳地陷入地裡,根本跑不動。鬼子只好脫掉皮鞋,光着腳丫拚命跑。卻跑進剛剛削過的高粱地裡,又被高粱楂子扎傷了腳,一個個狼狽不堪,死傷大半。
指揮官岡島大佐在被圍後也慌了手腳,想攻攻不得,想退退不得,只好向空中發出求援信號。但附近據點的援兵都被早已埋伏在半路的八路軍打援部隊截擊,根本無法前進。
看看周圍沒有一點回應,岡島絕望了,準備集結最後兵力,作困獸鬥。他命令鬼子兵把“三八”式野炮悄悄
拉到東、西高才之間的一條道溝裡,一炮一炮漫無目標地向東高才、楊福屯、飲馬河村射擊。他開炮的目的一是對八路軍進行震懾,拖延時間,伺機逃竄;二是向附近敵人據點再次發出信號,期待援軍救助。
桂幹生旅長親自到陣地前沿指揮戰鬥,這是他的老習慣,一聽到槍聲就坐不住。
作戰指揮所裡,只剩下副旅長楊宏明。他不停地在室內踱着步,忽然他停住了腳步,側着頭聽了半天,向偵察參謀問:“敵人的大炮爲什麼老是在東高才西北方向射擊?”偵察參謀回答:“敵軍已被我打亂,大炮與步兵失去了聯繫,正進退兩難。”楊副旅長把手一揮,果斷地說:“他既然跑不了,那我們就收下,堅決繳獲這門野炮!”隨即命令預備隊中一連的一、四、七班戰士集合。很快,三個班的戰士齊刷刷地站在了指揮所門口。楊副旅長風趣地說:“你們三個班是排頭兵,是好樣的!現在讓你們去捉鐵王八。就是把鬼子送上門的大炮弄回來。捉王八不能用長槍,只用手榴彈。每人五顆,從青紗帳裡摸到敵人背後,用手榴彈消滅敵人,奪回大炮。聽懂了嗎?”
戰士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聽懂了。堅決完成任務!”
“出發!”
“是!”
戰士們迅即躍入青紗帳,順着炮聲用了大約半個多小時,摸到了野炮所在地。大家屏住呼吸,匍匐在玉米地裡,從莊稼稞子裡往外看,只見十幾個鬼子正在慌張地胡亂射擊。趁他們正集中注意力放炮的時候,帶隊的副連長向大家使個眼色,戰士們悄悄地逼近了敵人。突然一聲吶喊,甩出一排子手榴彈,“轟轟轟”一串爆炸聲,炸得敵人像王八吃西瓜——滾的滾,爬的爬;七匹洋馬死的死,跑的跑,剩下一匹駕猿的大洋騾子屁股上炸了一個碗大的傷口,“咴咴”地哀鳴着。
稍頃,鬼子清醒過來。岡島歇斯底里狂嗥着:“寧死保炮,退卻半步殺無赦!”鬼子們立刻集結起來,朝八路軍戰士一陣猛烈掃射,幾名戰士壯烈犧牲。副連長紅了眼:“誓死拿下大炮!”他指揮十八名壯士衝了上去。他們脫了衣服,赤膊上陣,“呼啦”衝進敵羣,摟住鬼子按的按,打的打,掐的掐,捅的捅,用手榴彈像砸蒜錘子似的拚命向鬼子頭上砸去。敵人鬼哭狼嚎,越發猖狂了,像餓狼一樣垂死掙扎,雙方一時打得難解難分。戰士們漸漸體力不支,十八名壯士一個個相繼倒下去。
正在這危急的時刻,易良品旅長命令十九團一營二、四連的戰士們,從敵人背後包抄上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電般地接近了敵炮。敵人被突如其來的槍彈嚇蒙了,四處逃竄。
岡島見勢不妙,氣急敗壞地揮舞着指揮刀,聲嘶力竭地嗥叫着什麼。他糾集一些鬼子和皇協軍組織反撲,企圖保護野炮突出重圍。一羣鬼子心驚膽戰地爬上道溝,剛一露頭就被四連戰士一陣手榴彈炸了個人仰馬翻。鬼子退了下去,岡島拚命攔阻逃命的鬼子,哇哇地罵着:“八格呀路!”但是,喪魂落魄的鬼子再也沒了昔日的威風,潮水般後撤,氣得岡島幹嗥沒辦法。這時,“叭”的一聲,一顆子彈擊中岡島的腦殼,這個雙手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劊子手仰面朝天,隨着“武士道精神”上了西天。
戰士們衝下道溝,看到野炮完完整整地蹲在那裡,炮彈箱裡還有六發炮彈,高興得心花怒放。有的爬上炮車扯着嗓子高喊:“開炮!”;有的親暱地去摟炮筒,被燙得直咧嘴。
中午時分,槍聲逐漸稀落下來。敵人被困在包圍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敵我雙方都作短暫的休整,倉促用餐。
趁着戰鬥間隙,戰士們抓住那匹受傷的騾子駕轅,又到東高才村裡找來四頭黃牛套上,趕緊把野炮拉上道溝,運到指揮所門前。
下午四時,敵人從東高才向東南方向衝殺過來。九旅指戰員槍炮齊發,用刺刀和手榴彈將敵人壓了回去。
敵人幾次突圍不成,便龜縮到一片墳場內死守。敵人大約有一個連的兵力,依仗着一挺歪把子機槍和一門擲彈筒,負隅頑抗。
楊副旅長命令前線部隊:“堅決把這股敵人消滅掉!”
墳場周圍是一片開闊地,老百姓將地犁好準備耩麥子,沒有任何遮攔。八路軍武器遠不如敵人的精良,尤其缺乏重武器,雖然幾次衝鋒,但都無法接近敵人,只好遠距離射擊。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來到了。夕陽像一個火球,映紅了天,映紅了地,映紅了人,整個戰場儼然一幅熊熊燃燒的油畫。敵人知道,八路軍最擅長夜戰,隨着日頭一點點墜落,死神離他們也越來越近。
夜幕隆臨後,總攻開始;戰士們分別由各自的陣地涌出,生龍活虎般衝進敵羣。早已疲憊不堪的敵人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擊傷,除幾個日軍趁亂逃脫外,其餘全被殲滅。至晚九時,戰鬥勝利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