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縣屬於運東、衛東地區。冀南部隊已經在這裡打開了局面,站穩了腳跟。宋任窮率領部分軍區機關人員,於六月中旬轉移到了莘縣王寨鄉楊莊村。
該村有“三多”,即沙荒地多、樹多、葦子多。全村五百口人,三千畝地,其中大都是一人多高的葦子地。楊莊村四周全是三丈多高的土圍子,設有東門和西門。這種環境非常有利於八路軍開展抗日工作。
“五·二六”大掃蕩後,冀南黨政軍機關所處的環境更加惡劣。這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災情持續發展。繼一九四二年大旱,糧食欠收後,一九四三年一至六月,仍然滴雨未下。不僅夏糧收成無幾,秋糧也播種不上。老百姓的生活陷入絕境。二、日僞軍到處搶糧,甚至見什麼搶什麼。這更加重了老百姓的苦難。三、八路軍隊伍嚴重缺糧。出去徵糧的同志,常常是奔波一天,仍然空手而歸。四、冀南黨政軍機關的活動範圍被嚴重壓縮。目前,只能在邱縣北部和元城一帶的兩小塊根據地內活動。而且,敵人最近的掃蕩重點逐漸從北向南轉移,兵力也大多向南部集中。這就更加重了這一帶的惡劣環境。……
以上這些情況,宋任窮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他經過和其他幹部研究,做出一項決定:向八路軍總部和一二九師申請,將冀南黨政軍機關的部分人員,轉移到相對形勢較好的冀魯豫第三軍分的莘縣一帶。這樣就將冀南黨政軍機關的活動範圍擴展到了運河、衛河以東,大大增加了他們的迴旋餘地。
宋任窮來到楊莊後,住在夏少增家。鍾月林負責司令部的無線電聯絡。天線就設在宋任窮所住的院子外面的一棵大槐樹上。村民看到大槐樹上纏滿了電線,很是好奇。鍾月林就解釋說:“這是電鳥用的。”
宋任窮工作之餘,最大的一個嗜好就是踢足球。因楊莊缺少場地,他就改爲踢毽子。他踢得既高又準,還次數多、時間長,村裡的人都甘拜下風,贏他不過。
宋任窮在抓好軍事工作的同時,十分重視黨的建設和羣衆工作。在楊莊村建立了黨支部,夏少增爲黨支部書記兼村長,夏雲龍、夏炳銀、王景賢三名黨員爲黨支部委員。村裡成立了婦救會、兒童團和民兵連。在原有四名黨員的基礎上,又發展其他五名積極羣衆爲黨員,壯大了黨組織的力量。在楊莊的影響下,武家河、餘莊、堯頭等十幾個附近的村莊,也先後建立了黨支部,發展黨員20多名。
七月上旬,八路軍總部和北方局做出決定,將原來由冀魯豫軍區第三軍分區管轄的堂邑、冠縣、莘縣、清平、朝城、衛東六縣,劃歸冀南軍區管轄。冀南軍區以上述六縣成立了第七軍分區。趙健民任分區司令員,肖永智任政委兼地委書記。同時將冀南三軍分區的第二十二團調歸第七軍分區做主力團。
此時,鍾月林已經懷上他們的第三個孩子。很快就到臨產期。當時,農村有個很迷信的說法,讓外人在家裡生孩子不吉利。宋任窮爲了尊重羣衆風俗,扶着大腹便便的鐘月林,準備到村東頭的窯洞中生產。
走到街上,村民郭文清的母親攔住他們問:“這是幹嘛去?”
宋任窮說
:“她已經到了臨產期,我們到村東頭的窯洞裡去住。”
老人不解地問:“到了臨產期,爲什麼要到窯洞裡住?”
宋任窮說:“咱們這裡不是有一種說法嗎?讓外地人在家裡生孩子不吉利。我們要尊重羣衆的風俗習慣。”
老人一聽,立刻瞪大了眼睛:“這怎麼能行!哪有在窯洞裡坐月子的!什麼不吉利啊?我不怕!你們到我家去住吧。”說完,不容分說,拉住鍾月林的手,硬是把她拽到自己家裡。
就這樣,老人整整照顧了鍾月林一個多月。宋任窮夫妻倆非常感動。臨分別時,鍾月林激動地跪在老人面前,認老人爲“乾孃”。
老人也含着眼淚說:“閨女,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孃家!……”
……
冀南區的旱災持續發展,直到八月仍然滴雨未下。許多水井榦涸,河水斷流,土地乾裂。一專署的大名、成安等縣夏糧幾乎顆粒無收,秋收亦是寥寥;六專署的冀縣、二專署的鉅鹿等縣,入秋後仍是白地一片;災情較輕的南宮縣在二百三十一個村子中,也有一百零七個村莊屬於“無苗區”。全冀南有八百八十四萬畝耕地沒有下種。有些地方掘地三尺也難看到一點溼氣,使人的飲水都成了問題。
特大旱災尚未結束,又發生了大面積的蝗蟲災害。蝗蟲開始起於太行區,使太行區受到嚴重危害。八月,大批蝗蟲飛抵冀南區。蝗蟲飛來遮天蓋地,最大的蝗羣方圓幾裡,它們一落地,頃刻間,就把幾十畝甚至幾百畝農作物吞食得一乾二淨。蝗蟲所到之處,寸草不留。
接着大旱、蝗災之後,冀南地區又遭到了歷史上罕見的特大水災。自八月下旬以來,冀南陰雨連綿。九月初,連降七天大雨,暴雨成災,洪水氾濫,滏陽河、衛河兩岸盡成澤國。水勢稍退後,羣衆冒着連綿靄雨,火急地進行補種、搶種,以期晚秋能收穫一點糧菜。然而,敵人又於九月下旬,先後在臨清縣的大石橋、武城縣的渡河驛、夏莊等處將運河掘開了口子。在漳河縣南上村掘開了漳河河堤,在雞澤縣境內破壞了滏陽河堤,河水漫溢,平地積水一尺多,使大片肥沃的土地,再度陸沉,受災地區多達三十餘縣,許多村莊成了一片汪洋。館陶全縣百分之六十四的村莊成了水村,武城縣被淹一百一十個村莊,淹地面積佔全縣五分之三,清河縣被淹面積佔四分之三。故城縣也大部被淹。任縣和隆平縣簡直成了滏陽河的儲水湖,房屋坍倒,人畜漂沒,僅剩一片半浸在水中的斷壁殘垣。
在遭受旱災、水災之後,冀南部分地區還遭到了冰雹的嚴重襲擊。冰雹大者如雞蛋,羣衆在水旱災之後搶種、補種的一點晚苗和蔬菜,全被砸毀。
禍不單行。冀南軍民在連續遭受了旱災、水澇、蝗蟲等災害後,又遭到了一場可怕的霍亂等瘟疫流行,廣大羣衆災病交加,苦不堪言。傳染病的猖獗流行,奪走了千百萬人的生命。
嚴重的自然災害,無情的瘟疫疾病,使富饒的冀南平原雜草叢生,滿目荒涼。人們不得不以樹皮、樹葉、花生皮、棉花籽充飢。有些地方連樹皮、樹葉也吃不到。許多人被餓死。鉅鹿縣餓死五千多人
,因患霍亂而死亡三千多人;曲周縣東王堡村在一百五十戶人家中,死亡幾百人,其中因傳染病死亡者佔五分之四;該縣北辛莊村四百戶中,餓死四百多人;在八月五日至十月十七日,不到兩個半月的時間裡,威縣南胡帳村一百七十戶中,死亡二百三十多人;邱縣樑二莊村三百戶中死亡四百多人。瘟疫流行最嚴重的垂楊、棗南、清河等縣死亡人數更多。清河縣王世公村曾在一天內死亡四百多人,黃金莊死亡二百多人。垂楊縣段蘆頭一個集日因飢餓倒街而亡者三十人。……很多地方几乎是“無家不戴孝、村村有哭聲”。
除了餓死的,病死的外,還有許多人爲了求得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逃往外地。一些村莊成了“無人村”。
面對如此嚴重的天災人禍,冀南黨政軍幹部並沒有被嚇倒,更沒有退縮。他們一方面緊急從冀魯豫軍區調來小米三百萬斤,麥種五十萬斤,救濟災民。並請求晉冀魯豫邊區政府向冀南區發放貸款一百三十五萬元(冀南票),貸糧四十五萬斤。一方面號召大家富濟貧,窮幫富,團結互助,共渡難關。並積極帶領大家打井挖渠,開展生產,進行自救。
雞澤縣孟貫莊村有個五十多歲的農村婦女,連正式的名字都沒有。因爲她的兒子叫榮林,大家都叫她榮林娘。榮林娘在村裡找了幾位農村婦女,成立了一個紡織小組。他們貸棉花紡線織布,織一匹布可掙二十二斤穀子。很快,由一個組發展到十四個組。在她的帶領下,全村婦女都組織起來了。她還在村裡組織了二十二個生產互助組,一邊種地,一邊熬哨鹽,進行生產自救。由於榮林娘帶領婦女生產自救,取得顯著成就,被評爲冀南區勞動模範。
爲了減輕羣衆負擔,冀南區領導機關繼續精減機關人員。軍區司令部只保留了四個科,十一名幹部,軍區直屬隊工作人員共一百六十一人。團直屬隊佔全團人數十分之一,軍分區機關人數佔分區部隊的九分之一。同時,繼續減少部隊人數。截止到八月,騎兵團、七七一團、十團、二十團和二十一團等五個主力團先後調出冀南。他們又抽出大批幹部上太行,上延安。
當時,只留下宋任窮、王任重、王蘊瑞和朱光,在冀南堅持工作,羣衆稱“咬牙幹部”。區黨委,行署以及軍區的後勤機關都轉入了地下。他們都穿便衣,幹部、戰士都睡在一個屋子裡,都打地鋪。
那時,作爲八路軍的指揮員,不僅要帶頭吃苦,在感情上也要接受常人難以承受的考驗。宋任窮的三個女兒就先後被寄養在老鄉家裡。
大女兒宋小琴,一九四零年出生在山西省遼縣羊角村一二九師醫院裡。一個月後就被放進一個筐裡,由戰士用扁擔挑着,隨父母回到冀南平原。當時形勢嚴峻、戰事頻頻。儘管鍾月林捨不得,還是在宋任窮的勸說下,將五個月大的女兒送到老鄉家寄養。
二女兒宋小平,一九四一年出生在邱縣北部的軍區機關醫院裡。由於形勢更加嚴峻,孩子生下不久,就被寄養在邱縣北部南辛店村的一戶老鄉家裡。
三女兒宋適荒,被寄養在故城縣一位老百姓家裡,由於又餓又病,接回來沒幾天就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