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宏身後的小廝白毫頓時同情的看了眼自家少爺。
“怎麼?你們認識?”明玉歪着小腦袋問道。
徐明燁笑的溫和,只是明玉怎麼看都覺得那笑容裡透着一股譏諷的味道,“上午在街上有幸見得司馬少爺大展神威,打的小人聞風喪膽,印象頗爲深刻。”
喔,狗少出門打架被哥哥看到了啊,明玉幸災樂禍。
司馬宏暗自叫苦,他就覺得這人看起來眼熟,現在總算是想起來了,你看那眉毛那眼睛,還有笑起來似譏似諷的樣子,簡直和自己媳婦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啊!
“大哥過獎了。”司馬宏謙虛的笑道,想想覺得不對,趕緊補救道:“其實,我只是偶爾……”打打架而已。
徐明燁卻懶得聽司馬宏辯白了,在他眼裡,這個妹夫留給他的印象實在壞透了,在他看來,男子家世好不好在於其次,關鍵是人要上進,看看霸天寶在天水城的名聲,連茶攤老闆都能道一二,就知道他這個妹夫是如何“上進”的了。妹妹小小的年紀,離家千里嫁了這種紈絝惡少,讓他滿是無奈悵然。
司馬宏苦着臉,看徐明燁壓根不搭理他,扭頭只和明玉話,心中叫苦不迭,倒黴!實在是倒黴,如今可好,這對兄妹對他都沒個好臉色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苗氏吩咐廚房多做了些西北的特色菜給怡清院送了過去,明玉十分熱情的給自己哥哥夾着菜,寶二爺作爲男主人,捧着碗巴巴的看着,然而從頭到尾明玉都沒往他這裡看過一眼,叫他十分的惆悵。
吃過飯,明玉和司馬宏帶着徐明燁拜見了老太太,徐明燁長相俊秀,氣質溫和,很得中老年婦女的喜愛,就連一向挑剔的苗氏,對徐明燁都挑不出毛病,更別提老太太了,拉着徐明燁喜歡的不行,聽徐明燁小小年紀已經是舉人了,更是暗地裡嘆氣,怎麼寶哥兒就沒這麼出息。
司馬宏在大舅哥面前徹底矮了一頭,失禮在前,又比不得人家出息,一直小心翼翼的在身後陪着笑臉,一天下來,寶二爺的臉都笑僵了,只想去拜佛求大舅哥趕快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明玉帶着哥哥回了怡清院,等司馬宏走了,徐明燁沉下了臉,關上了門問明玉,“他們家的人對你怎麼樣?是不是不好?”他不是傻子,自然瞧的出來,侯府太太一副尖酸刻薄相,寶二爺又是個紈絝二世祖。
明玉沒有吭聲,低頭擰着手裡的帕子,不知道該怎麼跟哥哥,她的目的是和離,是離開司馬侯府,不是簡單的告狀,要想辦法動徐明燁。
梨香已經抹起了眼淚,“少爺,小姐進門前,太太就給寶二爺置了兩房妾室,小姐進門後第二天,寶二爺就收了珠香,太太又提了姨娘。前幾日,二爺跟前的大丫鬟要死要活的逼着小姐給她名分,鬧了好大一場,丟也丟死人了,還有太太和大少奶奶,心氣兒不順了逮着小姐就罵……”
徐明燁捏緊了手,看着明玉低着頭,淚水掉落在膝頭上的裙子上。
明玉擦了擦眼睛,對梨香和鄒嬤嬤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有話對哥哥。”
等兩人出去後,明玉心中悄悄鬆了口氣,她過的如何,由旁人來告訴哥哥,再合適不過了。
“哥哥,這日子我真的過不下去了,他們瞧不起我們徐家的門第,覺得我配不上二爺,整日變着法的欺負人,不是往二爺院子裡塞姨娘,就是找茬教訓人,還有那寶二爺你也看到了,自己不上進也就罷了,院子裡的女人什麼香的臭的他都來者不拒……”明玉吸了吸鼻子,眼巴巴的看着徐明燁,流着淚搖頭道:“哥哥,我不想在這裡了,我想和離,我想回家,我想爹孃了。”
她不想一輩子被困在這個冷冰冰的司馬侯府,孤單單的受人欺凌。世界那麼大,她不信離開了這裡,就找不到她的棲身之處了。前世的她也只有二十一歲,大學剛剛畢業,滿懷着夢想和追求,即便來到這裡,想法也未改變,她想找一個愛着自己尊重自己的人,和他一起騎着馬拉着手,慢慢的欣賞風景……
徐明燁很難過,拉着妹妹的手,司馬侯府怎麼可能輕易答應和離?他從沒聽過高門和離的例子,在他們看來妹妹嫁進來已經是高攀了,徐家提出和離,豈不是打司馬侯府的臉面?再了,就算是能幸運的和離了,明玉這麼小,將來怎麼辦?還能嫁到好人家嗎?
然而看明玉委屈的神色和期盼的眼神,徐明燁於心不忍,心中暗暗下了決心,道:“明玉,你再忍忍……等兩年……等哥哥考了功名,做了官有了底氣,就能幫你爭一爭了。等你和司馬宏和離了,哥哥帶你去外地赴任,到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去過日子。”
“好。”明玉笑了起來,眼淚還留在臉上,道,“那我就等着哥哥爲我做主了。”聲音卻是哽咽了起來,好不容易盼到了孃家來人,卻是毫無辦法,徐明燁只是個剛考過鄉試的舉子,在別人看來是個有出息有前途的年輕人,可實際上在司馬侯府面前提都不值得一提,舀什麼幫她離開這裡?
“你別怪爹孃,他們也不願意把你嫁過來,可沒辦法,長輩們定下來的婚約,又是司馬侯府提親,京城鴻臚寺卿大人保媒,本家都已經答應了下來,若是爹孃不答應,惹惱了侯府,徐家早晚敗掉。”徐明燁嘆道,又咬牙道:“當初本家來人,一個個舌燦蓮花,把司馬侯府的二少爺誇成了一朵花,勤力上進,根本就是騙人,只想着和侯府結親,他們得利!”
只可憐他的妹妹,一輩子就耽誤了,徐明燁心中惱恨,也暗恨自己年紀小,沒什麼本事,不能拒了婚事。
“我不怪爹孃。”明玉低聲道,“他們也不知道,會是這樣……”
徐明燁摸了摸明玉的腦袋,道:“你走了之後,娘就做起了生意,在縣城裡開了兩間鋪子,一間賣胭脂水粉,一間賣布料。”
“爹同意嗎?”明玉驚訝的問道,這年頭商人地位低下,自己的外祖家是商戶,因爲這個,明玉從小到大被人攻擊過無數次,記憶中的徐長謙是個十分守禮正直的人,肯定不願意讓老婆出來做生意的吧。
徐明燁笑的溫和,“同意,娘從來沒想過你會嫁這麼遠,也沒想過你會嫁到侯府去,侯府門第高,花銷大,娘要給你攢點錢傍身,她的女兒不能讓人瞧不起,只要是爲了你,爹怎麼會不同意呢。”
“我哪裡需要什麼銀錢?”明玉心裡暖暖的,“吃穿住行都不用我花錢,每個月侯府還給發五兩銀子的月錢。倒是哥哥,快要到親的年紀了吧,那錢留下來做我未來嫂子的聘禮好了。”
徐明燁俊臉微紅,輕輕拍了明玉一下,“胡些什麼,沒個正形,這麼大的侯府,人情往來打點下人,哪樣不需要銀子,你現在還小,等你再大些,就知道了,身上有錢,什麼事都不慌,做人也有底氣。”着,徐明燁打開了自己帶來的包袱,包袱裡整整齊齊的疊放着幾身衣服,還有兩雙簇新的藍緞面繡花鞋子,都是新的,“這些都是娘給你做的,怕你穿不慣別人做的,做的時候她還老唸叨着,怕你長的太快,衣服送過來就小了。”
“嗯。”明玉哭的鼻頭通紅,看衣服鞋子,針腳細密,是下足了功夫的,交給了梨香收了起來。
包袱裡還有一個木匣子,明玉打開一看,竟然是塊手掌大小,蛋形的漂亮石頭,主體米白色,中間有墨鸀色的波浪,遠遠看去,好似雲霧繚繞中的仙山一角。
“真漂亮!”明玉看着愛不釋手。
徐明燁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歡。春天的時候去金陵拜訪朋友,在那邊山上撿到的,他們這個叫雨花石,我想你肯定喜歡,就給你帶過來了。”
這麼大老遠的,徐明燁揹着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一路從江南到天水,只是因爲她會喜歡。明玉覺得鼻子又開始酸澀了,小心的把石頭收進了匣子裡,笑眯眯的道:“等過兩天給石頭做個木架子,就能放在桌子上看了。”
兄妹倆了一下午的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徐明燁在家裡的事,明玉認真的聽,她回不去自己原來的世界了,徐長謙和蘇氏,就是她真正的父母了,只要多聽徐明燁一點,好像她就能離父母更近一點。
吃過了晚飯,有嬤嬤領着徐明燁去房歇息,早有丫鬟擡了熱水浴桶進去,桶邊的椅子上放了乾淨的帕子。
東元看着設着花團錦簇圖案帳子的牀鋪,伸手摸了摸,入手細軟順滑,嘖嘖嘆道:“少爺,真不愧是侯府啊!”
徐明燁洗過澡後出來,掃視了一圈房的佈置,閉上了眼睛,何爲門第?門第不是嘴上的,就像這安西侯府,洗澡的木桶是香楠木的,房裡鋪的被褥都是錦緞被面的,更別提屋裡裝飾的那些瓷器花瓶什麼,上好的細棉布,在他們家是做衣服的,而侯府只是用來做牀前踩踏上的包布。
明玉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壓力可想而知,徐明燁看到這些,愈發堅定了他要回去苦讀,早日考取功名的決心,有了官身,話纔有分量,到時候拼着官位不要,他也得接了妹妹回家。
徐明燁只在天水住了兩天,就要回去了,明玉十分不捨,而兩天來受夠了大舅哥冷臉的寶二爺終於鬆了口氣,總算是要走了,也暗歎自己倒黴,自己已經很久沒出去打架了,正好碰到劉通正自己老爹壞話,老爹按兵不動,貪生怕死之類的,他沒忍住,就動起手來,怎麼就那麼倒黴的被大舅哥給看了個正着。
司馬慶是個厚道人,要寶二爺在徐家大少爺臨走前,帶着人家好好在天水城逛一逛,儘儘地主之誼,寶二爺自然分外殷勤的答應了。
寶二爺帶着徐明燁和明玉去了司馬家的馬場,明玉戴了帷帽騎了小馬在馬場外慢慢的走着,有大舅哥在場,還有梨香虎視眈眈的看着,寶二爺不敢造次,眼巴巴的看着小姑娘一個人慢悠悠的騎馬玩。
徐明燁倒是對騎馬有興趣,在馬場管事的幫助下,學了一上午,他和小廝東元居然也騎的有模有樣了,直到東元苦着臉嚷嚷腿痠的不是自己的了,徐明燁才意猶未盡的從馬上下來了,剛下馬,腿一軟差點沒坐到地上。
寶二爺看了心裡一陣暢快,嘴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這什麼都好的大舅哥也還是有不如他的地方的嘛!然而看明玉驚惶的臉色,寶二爺立刻慌里慌張的奔了過去,仗着自己身材健壯,硬生生的擠開了東元和管事,擔心又小心的扶起了徐明燁,“明燁,你沒事吧?”
明玉一旁看寶二爺扶起美少年哥哥時那深情款款,擔心不已的眼神,一陣惡寒,幾乎要懷疑寶二爺想對徐明燁搞斷袖了。喂,狗少,快放開那少年!
中午的時候一行人回了天水,已經到了飯點,寶二爺殷勤的帶着幾個人進了天水最大的酒樓,寶二爺領路,十分熟門熟路的進去。掌櫃一看,笑的一臉討好迎了上來,明玉戴着帷帽看的清清楚楚,掌櫃臉上表情分明寫着:財神來了!
“二爺,可是老地方的包廂?”掌櫃點頭哈腰的笑道。
寶二爺白了一眼,“當然了,沒看有女眷嗎?”
“您請,您請。”掌櫃恨不得把寶二爺供起來。
上了酒樓二樓的包廂裡,明玉取下了帷帽,梨香東元和白毫坐在包間裡另開一桌,寶二爺點了酒樓的幾個招牌菜,等第一道清蒸鱸魚上來後,寶二爺連忙舉起筷子,先把魚腹最肥嫩的一塊小心的夾給了明玉,“你嚐嚐,這魚都是打外地快馬運進來的,做的時候都還是活蹦亂跳的鮮魚,咱們天水可沒有,這酒樓也是獨一份。”
明玉看着碗裡的魚肉,再看看寶二爺眼巴巴的目光,頓覺壓力山大,嚐了一口,肉質細嫩,清爽可口,點頭道:“挺不錯的。”
寶二爺像是得了誇獎的孩子,高興萬分,得意的道:“我點的菜,自然是不錯的。”明玉低頭撇撇嘴,這狗少,誇了一句尾巴就翹到天上了。寶二爺立刻又夾了一筷子過去,那熾熱的目光看的明玉忍不住別過頭去,直到對面的大舅哥徐明燁很不爽快的咳嗽了一聲,寶二爺回過神來,又趕緊給大舅哥夾了一塊,小心的笑道:“明燁您也吃,您也吃。”
明玉被寶二爺那討好的臉色和諂媚的聲音噁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