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水城,道路坑窪的厲害,馬車顛顛簸簸又行了一個多時辰,才放慢了速度,明玉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趴在車廂的縫隙處,往外看了看。馬車正行駛在田埂路上,兩邊都是麥地,不遠處是幾處農舍,像是一個小莊子的模樣。
等到了農舍,周大田直接把馬車駛了進去,一路上幾個幹活的農婦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馬車,好奇中又帶着瞭然的神色,定是侯府裡又有人犯了事。
直到馬車停了下來,胡婆子和周大田先跳下了馬車,在車廂外,恭敬的對明玉道:“二奶奶,到了,您下車吧。”
梨香先打開車門下了車,扶着明玉走下了馬車,等主僕兩人站定了,胡婆子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指着面前的兩間瓦房道:“二奶奶,這是您住的地方。”
明玉頓時皺起了眉頭,她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還沒住過這麼差的地方。
瓦房像是有些年頭了,屋頂上長滿了茅草,深秋時節,茅草枯黃,在秋風中來回搖擺着,配着陰沉沉的天色,不出來的蕭索。右邊有間土坯砌的竈房,木門上貼着發白破舊的年畫,院子裡一口井,井上蓋着木蓋子,大約是爲了防落灰。青磚砌成的院牆倒是高,有兩三米的樣子。
周大田低着頭道:“二奶奶,我們就住在前院,您晚上有什麼事,叫一聲,我們就聽到了。”
明玉轉身,順着院門看出去,原來這個院子相當於獨立出來的後院,前面是胡婆子他們住的地方,若是無事。將院門從裡面閂上,就和前院隔絕了。
見梨香要上車舀箱籠,胡婆子連忙滿臉堆笑,搶先爬上了馬車,提起了箱籠和包袱就往車下走,暗中掂量了下箱籠的重量。似乎這樣就能感受出裡面有沒有什麼值錢東西。
然而胡婆子失望的很。箱籠很重,她晃了一下,根本感受不到裡面東西的震動,好似塞的滿滿的全是衣服。
梨香一驚。連忙上前去要接過胡婆子手中的箱籠,道:“這東西沉的很,我來就好。不敢勞煩嬤嬤。”
胡婆子沒找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哪裡肯放手,連忙閃過了梨香。笑道:“姑娘是體面人,這粗活還是留給老婆子幹吧”着就急匆匆的往房間裡走,然而走到門檻處時,明玉瞧的清楚,胡婆子左腳絆右腳,誇張的哎呦了一聲,摔倒在了地上。箱籠順勢被摔了出去,蓋子打開。裡面的衣服掉落出來不少,沾上了地上的灰土。胡婆子一邊可着勁的哎呦哎呦叫着,一邊不住的伸頭打量着箱籠裡的東西,企圖找出什麼值錢玩意。
明玉當即大怒,蹭蹭走上前去,一腳踢到了胡婆子腿上,冷着臉叫道:“看夠了沒有?要不要我把東西翻出來一樣樣給你瞧個清楚?”梨香也氣惱的走過去,顧不得拍衣服上沾的灰土,一股腦的把衣服都塞回了箱籠裡,蓋上蓋子放到了牀頭。
胡婆子鬧了個沒臉,訕訕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涎着臉笑道:“哎喲,奶奶好大的火氣,這不是老婆子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是老奴該死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慢着”明玉叫住了要出去的胡婆子和周大田,“我們的飯食呢?”她們早上沒吃飯,這都快中午了,早就飢腸轆轆了。
胡婆子臉上爲難起來,恭敬的道:“二奶奶,我們一大早就被叫到侯府接您了,這午飯還沒準備。”
“那就快去準備,愣在這裡做什麼?”明玉沒好氣,她若是被這胡婆子欺壓到頭上,那真是人生沒救了。
“不是老婆子躲懶不肯伺候二奶奶,實在是這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東西,二奶奶是金貴身子,吃不慣我們這粗茶淡飯的,要是想吃戌腥的,得去問那些莊戶們買……”胡婆子道。
明玉差點笑出聲來,不就是變着法問她要銀子麼,連飯食都要她掏錢買,再被胡婆子從中盤剝一層,那二十兩銀子夠買幾天的?等銀子花光了,豈不是要等着餓死?
“有什麼就送來什麼。”明玉淡淡的道,“都到這裡了,講究那麼多作甚。”
胡婆子還想張嘴再什麼,就被一旁低着頭的周大田扯了一把,兩個人告退走了出去,臨走還帶上了院門。
梨香心有餘悸,拍了拍自己胸口道:“幸好我把銀子藏身上了,不然豈不是被她看到了?”明玉笑着回頭,給梨香伸了個大拇指,誇獎道:“還是你聰明”梨香看不懂明玉翹着個大拇指是什麼意思,回頭看着滿是塵土和蛛網的屋子,嘆了口氣,在角落裡找了把小掃帚,打了井裡的水,慢慢打掃起來。
不一會,胡婆子就敲門進來了,手裡端了個掉漆的盤子,盤子上放了兩個碗和饅頭,爲難的道:“二奶奶,?p
明玉看了眼胡婆子手裡的盤子,兩隻粗瓷大碗裡面的清粥稀的能照見人影,筷子上架着兩個發黃的饅頭,再看看胡婆子端盤子的手指甲裡滿是黑乎乎的污垢,明玉頓時噁心的食慾全無。
“端回去吧。”明玉擺擺手。
胡婆子面上一喜,絮絮叨叨的道:“都怪老婆子手藝不行,二奶奶是金貴人,怎麼能吃這些呢?我去給二奶奶買只雞,燉了補補身子怎麼樣?”
“不用。你那裡有米麪油鹽吧?”明玉問道。
“魏嬤嬤吩咐了,不能讓您和梨香姑娘出這個院子的。”胡婆子連忙道。
明玉點點頭,“我知道,你把米麪油鹽還有鍋碗瓢盆給我送進來,我丫鬟會做飯,不勞嬤嬤動手。”
胡婆子眼都瞪直了,哪還有這樣的?她們自己做飯吃,她哪還有賺頭?“這……這不行啊,傳出去,老婆子要吃罰落的”
明玉看胡婆子急惶的樣子,心裡一陣躊,笑道:“反正這些東西我是不吃的,等傳出去侯府二奶奶餓死在你這裡了,你,你該吃什麼樣的罰落?”
胡婆子滿臉都是不甘心,還是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走,明玉心情甚好的又加了一句,“嬤嬤別忘了送柴火和菜,省的要我們劈牀當柴火燒,累的您又要吃侯府的罰落”
“是,一定給奶奶送來。”胡嬤嬤含恨應下了,轉身離去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猙獰來形容。
磨蹭了小半個時辰,胡嬤嬤不甘不願的把東西都送過來了,簡單的鍋碗瓢盆,勉強夠兩個人用,一捆柴火,一小袋麪粉,兩捆白菜和蘿蔔,一個鹽罐子和一個小小的油罐子,鹽罐子和油罐子外表髒的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油也不知道是什麼油,黃中帶點黑色,像是低劣的菜籽油。
明玉自我安慰,好歹這個時代沒有地溝油,再怎麼劣質也是純天然鸀色食品,湊合着吃就行了。
梨香抹乾淨了屋裡,出來就看到這一堆東西和緊閉的院門,而明玉已經下手一樣樣的往屋裡搬了。竈房頂上漏了一個大洞,天陰沉沉的不準什麼時候就要下雨,吃的東西自然不能放到竈房。
明玉生火,梨香捏了幾個麪糰子,炒了個蘿蔔,兩個人忙到肚子咕咕叫,終於吃上了一口熱飯。
侯府裡此時也不安生,老太太一覺睡醒,就聽到了府裡傳的沸沸揚揚的流言,聽明玉被太太不由分流放到了莊子上,立刻大怒,拍着榻上的扶手,叫趙媽媽把太太叫過來,要問個清楚。
苗氏心力交瘁,還是打起精神去了老太太那裡,見了老太太,也不顧上臉面問題了,屏退了下人,在老太太跟前好好哭了一場,把事情前因後果了個清楚。
老太太震驚的兩眼發直,猶自不敢置信,等回過神來,恨的咬牙切齒,她辛苦養大的大孫子,居然被羅綾秀如此的作踐這就是兒媳婦死活要聘來的孫媳婦老太太怒的抓起桌上的茶盅,就要往苗氏身上砸,然而看到苗氏哭的雙眼紅腫,還是忍住了,長嘆了口氣,問道:“你打算怎麼辦?到底,她是你親外甥女。”
苗氏擦了擦眼淚,咬牙道:“她敢作踐我兩個兒子,我是饒不了她的只可惜現在是非常時期,容不得半點差錯,這事我壓了下來,府裡誰敢提我就杖斃了誰全家”
“也好。”老太太道,“只可憐明玉了,受了委屈還要被扔到莊子上。”
苗氏臉上有些不好看,這事確實是她做的不地道,扭捏着道:“老太太放心,日後我不會虧待了明玉,她是好孩子,之前是我錯看了她。”
老太太點點頭,她完全同意苗氏的處理方法,爲了侯府的名聲,爲了顧全大局,這事只能定性爲明玉不懂事,沒教養,出手打了長嫂,而受害者長嫂忍辱負重。
“起來,寶哥兒這孩子真是個懂事的,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苗氏忍不住提起了寶二爺,心裡一陣欣慰,到底是她養大的兒子,沒讓她失望。、,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