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谷堡下,瘋狂的喊殺聲直衝天際,一羣羣的蒙古士卒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的衝向通谷堡,就像驚濤駭浪,猛烈的衝擊着通谷堡的城牆。他們此刻如同喪失理智的野獸,完全不計較生死的要爬上城牆,憑藉着簡陋的雲梯,發起毀滅的衝鋒。
城頭上滾木如雨,箭如飛蝗,在不時呼嘯的破風聲中,無情的將一條條人命帶走,在城下留下一具具的屍體,但這並不能震懾住對方,這些蒙古士卒就像是中邪一般,前仆後繼,只要還能動就仍然不停的像通谷堡涌來,黑壓壓的如同一大片螞蟻。
不到半刻,城牆下的土地就被鮮血浸透,混合着鮮血的泥土開始變軟變爛,最後演化成一灘灘血色的泥漿,一個接一個戰士從泥漿上踐踏過去,甚至連低頭看一眼的都沒有,哪怕這灘泥漿中也有自己的鮮血。
密集的戰鼓聲,悠揚的牛角號聲,瘋狂的喊殺聲,還有臨死前淒厲的慘叫聲,**成一曲絕對不動聽,但在西北卻常聽的混合樂曲,飄飄然的迴盪在戰場的上空。
隨處可見戰友插滿利箭的屍體,到處可見一塊塊的紅色泥漿,但這都不能阻擋蒙古兵的攻擊,他們還是不斷的向前衝,踏着戰友的屍體再衝。
面對敵人如此瘋狂的攻勢,吳世復的表情沉靜的可怕,他站在城樓上,不住的下着命令,不時指揮着身邊弓弩手對着某一個方向聚射,將對方的攻擊節奏打亂,使得對方的攻擊出現中斷,爲己方贏的反擊的時間。
此刻堡上的戰士,手腳的靈活完全蓋過頭腦的活動,很多的時候,他們都是按照經常練習的軌跡,將一個個敵人射落,機械的張弓,瞄準,放射,然後再張弓,瞄準,放射,周而復始,冷漠的看着一個個敵人在自己的箭下消失,或者連看都沒有看,直接就轉向另外一個目標。
敵人這麼不要命的衝鋒,正是最佳的箭靶!
漸漸的,一些敵人越過箭雨封鎖,開始爬上城牆,早已準備好的戰士將一鍋鍋的熱水傾倒了下去,甚至還夾雜着火油,在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將一個又一個敵人趕下城牆,手持叉杆的士兵趁機上前,將一個接一個的雲梯推下城牆,連摔帶砸的殺傷一大片,打斷敵人的攻擊。
雙方就在這種激烈的搏殺中僵持住,面對敵人的瘋狂,城牆上的宋軍戰士沉着冷靜,按照早已習慣成本能的攻殺訓練,將敵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擊退,從早上到中午,硬是沒讓敵人攻上城樓,殺的敵人伏屍處處,整個通谷堡城下屍積如山。
戰鬥到了此刻,已經變成雙方意志的較量,沒有了保衛家國的熱血,也沒有殺敵立功的渴望,唯一的念頭就是殺死敵人,其他的什麼都不用想,也不能想。
通谷堡此刻成了對方戰士的絞肉機,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漢子不到片刻就成了一具屍體,一個人的長成也許要十年二十年,但在這裡,只要輕輕的扣動一下手指,揮動一下鋼刀,傾倒一盆熱水,就可以帶走一個人的生命,不用負任何責任,也不用擔心任何處罰。
生命,在這裡,顯得很卑微!
“嗚,嗚,嗚……”悠揚的牛角號聲一變,變的急促短暫。
正在瘋狂衝擊堡牆的蒙古兵攻擊步伐一頓,在趕過來的盾牌兵掩護下,脫離了弓箭威脅的範圍,快速的向着自己的本陣退去。
不到片刻,蒙古兵退走了,雙方空出來的戰場堆積了無數的屍體,不時還可以聽到傷員的聲聲慘嚎和瘸腿馬的陣陣哀鳴,讓這充滿血腥氣的戰場又倍添了幾縷淒涼。
吳世復趁着這個機會,一邊抓緊救治傷員,一邊讓戰士進食,無論戰士是否表示不餓,他也要求將官督促他們進食。
“咚,咚,咚!”
在幾聲激昂的鼓聲之後,一隊騎兵從蒙古兵那邊過來,大約有三百人,一色的黑色戰馬,雄駿威武,馬上騎兵披頭散髮,臉色木然如鑄刻,手執大鐵槍,背一把長弓,腰中插着一把戰刀,馬鞍下斜掛着至少三個箭袋,只在胸前穿了一件皮甲,裝束大異普通的蒙古騎兵。
這羣騎兵迅速的向着通谷堡而來,就在吳世復下令準備的時候,他們又忽然停住,如雷的馬蹄聲倏然而止,所有戰馬幾乎同時揚了一下馬蹄,然後穩當的停了下來,剛好在弩箭無效射程內。
看到這一幕,吳世復的心頭跳了跳,雖然隔了這麼遠,可是對方那種整齊中帶着無比狂悍的風格讓他知道來敵不簡單,他們應該不是普通的戰士,而是對方某個權貴的護衛軍,他同時也明白到,對方是來對他喊話的。
聽聽他說些什麼也好!
這樣一想,吳世復暫時下令弓弩手待命,然後死死的盯着對方,看他們搞什麼鬼!
三百騎兵突然一分,閃出一條路,一個穿着青衫的文士緩緩走出,在周邊的蒙古騎兵映襯下,顯得極爲不協調。
吳世復的目光自然的放到此人身上,雖然因爲距離原因,他看不清對方的具體相貌,但也看出這個人身材比較瘦,最爲特別的是他的鬍鬚很長,正是中原人稱的長髯,非常特別,讓人一眼難忘。
這些蒙古兵角度巧妙的護衛着此人,讓自己可以看到,但若要放箭偷襲,卻要經過他身邊的數個護衛,讓人一看就知對方的身份不簡單。
吳世復正在暗自猜測對方是誰的時候,這個長鬚人首先開口,聲音非常洪亮,遠近可聞:“遊騎將軍吳世復,吳將軍可在?”
被人指名道姓,吳世復也不能當沒聽見,對着阿里比畫了一個手勢,也高聲回答道:“有話就說,如果是想勸降,免談!”
來人呵呵大笑起來,聲音響徹四野,回聲不絕,半晌之後,他才收住笑聲,大聲說道:“在下耶律楚材久聞將軍豪雄,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吳世復皺了皺眉頭,不耐煩的說道:“什麼耶律楚材耶律木材的,我沒聽說過,你有話就說,不要扯東扯西的。”
耶律楚材似乎沒想到吳世復會這麼說,停了停才繼續說道:“楚材誠意前來和將軍商談,不想將軍卻語出傷人,就算將軍豪勇當世,難道還看不出此時的形式?我蒙古有雄兵十萬,戰將千員,而你區區一個通谷堡內兵不過二千,將不出四五員,如何可和我十萬大軍相抗衡?我此來,只是體諒上天有好生之德,爲免將軍及手下戰士的殺身之禍,故而前來說和,希望將軍……”
“呸,無恥長鬚老賊,我身爲大宋將,死爲大宋鬼,想殺我儘管來,要想讓我投降,做夢!吾等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城牆上的戰士異口同聲的喊出此語,聲蕩天宇,氣吞蒼穹,年輕的臉上浮現出熱血忠誠的堅強。
“哈哈哈……長鬚老賊,你都聽到了,爾等挑撥之言也不用說了!”吳世復痛快淋漓的一陣大笑,半點不給耶律楚材面子。
耶律楚材涵養似乎不錯,他也不生氣,竟然也笑着說道:“將軍志氣可嘉,可是卻十分不智,請將軍看那邊!”
吳世復看到對方的騎兵一閃,上百人拖拉着三架巨型投石機過來,走到耶律楚材他們前面停下來,不久,大約數百騎拖着上百塊巨大的石頭過來,乾硬的土地被沉重的重量劃出一道淺淺的土坑。
“怎麼樣?將軍難道不多考慮一下?如果玉石俱焚,難道就如了將軍的願嗎?”耶律楚材似乎想盡最後的努力說服吳世復。
“瞄準後放!”吳世復連回答都懶的回答,手一揮,巨大的牀弩被絞開,特製的巨型弩箭在三個人的努力下,被安放到箭槽上,一個戰士忙着調教角度,準備妥當後對着後面一舉手,一名戰士馬上將弩箭上面的引線點燃,後面的戰士一扣扳機,粗實的弓弦狂顫。
帶着絲絲火星的巨大弩箭夾雜着迅疾的破空聲,在眨眼間就劃過短短的距離,一個蒙古兵躲避不及,弩箭一箭穿胸,餘勢不絕,帶着這名蒙古兵一起命中一架投石機,頓時柱斷架折,幾個站在下面的蒙古兵被砸的慘嚎亂叫,情況頓時一陣混亂。
“無知邊野蠻民,區區投石機就敢拿來顯擺,我大宋的精巧良具豈是爾等醜類可以窺視高低的!哈哈……”一陣接一陣的放肆大笑在城樓上響起,原本有些疲憊的士氣再度大震。
“你好,你……”耶律楚材正要叫喚,一直等候機會的阿里看到他露出身子,一箭射出,長箭帶着一條弧線直撲耶律楚材,堪堪要命中之際,他身邊的一名護衛鐵槍一掄,打飛了這支箭,並掩護着耶律楚材退後。
阿里還想再射,忽聽風聲有異,連忙一側頭,一支長箭擦過他臉頰,釘在他身後一根柱子上,箭尾還在輕輕顫抖。
“好箭法!”阿里讚歎了一聲,拿起弩弓想尋找哪個射箭人,但對方已經隱入隊伍中,一些宋軍弓弩手射出的箭支因爲距離的關係,收效不大,被喝令停止,眼睜睜的看着對方退走。
“轟!”的一聲,無數的火星從那架被射塌的投石機上爆裂了出來,向着四周閃射飛出,落物既燃,惹的那些蒙古兵紛紛拍打,可是越打越大,不久,一個個火人就在哀號中胡亂的狂奔,連剩餘兩架投石機也被波及。
看到這一幕,吳世復馬上又下令發射巨型火油箭,目標是另外兩個投石機。
一箭命中,另外一箭偏了,落在空地上爆裂,空自燃燒了一大片黃土地,讓吳世復看的心疼不已。
這樣的巨型火油箭,整個通谷堡都只有十支,這還是因爲師夢龍看到他們沒有火炮,特意給他們的。而且這種巨型火油箭師夢龍那裡也只有這十支,這是因爲它的威力雖然不小,但比起火炮來,無論是威力還是射程都有所不及,但是攜帶上的要求卻要多的多,故而師夢龍沒有多帶,原本設計它的用途只是用來引燃遠處的目標。這次被吳世復這樣使用,也算使用得當。
就在吳世復咬牙準備使用第四支的時候,另外那架沒有被直接命中的投石機因爲飛濺上去的油星火花,也開始起火燃燒,而原本操縱他的那些人爲躲避爆裂的火星而四散奔逃,有些甚至還向蒙古本陣跑了過去,讓蒙古隊列出現一些混亂。
不久,蒙古那邊吹響了撤退的號角,大隊開始後撤,重整陣腳,準備再度進攻!
此刻吳世復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心中知道,下次的惡戰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安排了防守人員後,吳世復讓戰士抓緊時間按隊休息,準備接下來的大戰。他先去看了傷員情況,還好,因爲對方這次準備不充分,所以己方的傷員並不算多,這讓吳世復略微放了點心,轉身走進自己的居室,拿起筆,沉思片刻,提筆寫道:
師夢龍大將軍容稟:
蒙將軍預警,阿里將軍提醒,僥倖識破狡敵詐堡之計,得王鐵鐗將軍令牌,世復甚疑王鐵鐗將軍已然殉國。此時外敵以十萬壓境,雖得將士盡力,略勝小陣,惜敵勢強大,非通谷堡之力能支,吾等將士已存報國之念,當盡力完成阻敵之要務。今探得敵寇內有一耶律楚材者,似位高顯著,不知其居寇何職,特報請將軍探查!另,阿里將軍雖爲西夏降將,但其人一向仰慕我大宋,況母也爲漢人,又與蒙古結有大仇,餘竊以爲,此人應可大用,還望將軍明鑑!
通谷堡吳世復敬上
神始元年九月二十一日
附:煩請大將軍將吾另一封信轉交吾妻,敬謝!
寫完這份文書,吳世復微微猶豫了片刻,又抽出一張白紙,略微思考了一會兒,提筆在上面唰唰直寫,一氣呵成,途中並無任何猶豫停頓之處。
半晌之後他才停筆,再次看了書信的內容一眼,長嘆一聲,等墨跡幹後,就分別裝好,而且打上公文專用的火漆,提筆寫上名款之後,他才站起身來,低着頭在屋中踱步,走了四五圈後他纔將書信貼身藏好,轉身出去。
來到城樓上時,他正好看到阿里正在教一名戰士如何才能快速的更換箭支,講的很詳細,還做了不少示範,使得這名戰士很快的掌握要領,對着一個模擬的箭靶一連射了三箭,速度一次比一次快,看來只要再熟練一下,應該可以成爲一個優秀的射手。
“阿里!”
“將軍,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情嗎?”阿里回頭看見是吳世復,臉上很驚訝,“敵人此刻正在調兵遣將,應該不會這麼快再來的!”
吳世復笑了笑,示意他跟着自己,來到城樓邊,望着遠處翻騰的灰塵,半晌無語。
阿里很有耐性,默默的看着他,也不說話,吳世復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問道:“以你的才幹,爲什麼會在西夏籍籍無名?”
皺了一下眉頭,阿里看着吳世復的目光中露出疑惑和不解,思考了片刻纔回答道:“有兩個原因,一是我母親是漢人,而我父親雖是西夏人,但卻是漢軍的後代,所以他們並不放心我,其次,就是我屢次反對西夏和蒙古結盟,多次要求和蒙古作戰,在他們看來,我這樣的人是存心想給他們找麻煩,所以就將我安排了一個閒職!”
吳世復沉吟片刻,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你爲何要投靠我們了?”
這話讓阿里躊躇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吳世復死死的看着他,緊問道:“難道僅僅因爲你母親是漢人,所以才如此?”
“當然不是!”阿里的語氣有些激動起來,“西夏早已病入膏肓,上位者毫無遠見,不知體恤國情,憐憫士卒百姓,爲將者多好大喜功,不顧實際,雖有良將而不得用。屢次被蒙古侵犯而不敢強戰到底,反屈己奉敵,徒增敵人之勢。何況我並非西夏人,要我忠心於此等國家,實在是強人所難!”
“就我所知,西夏都統軍馬肩龍對你頗有禮遇,不然當初也不會將你委任爲通谷堡的守將!”這話猶如一支利箭,直刺問題核心。
阿里低下頭,臉上露出猶豫,痛苦,內疚,甚至仇恨,種種表情猶如走馬燈,見者無不知他內心的掙扎,良久之後,他才長出一口氣:“馬都統雖然對我有恩,但他卻不能讓我了卻心中的仇怨。我曾經在母親的墓碑前發過誓言,只要能讓我抱卻此段仇怨,阿里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而大宋,就是我最後的希望所在。不瞞將軍,當我看到大宋皇帝的招賢令後,就算長空將軍不來,我也打算拋棄官職,前往大宋尋找機會。”
“這麼說來,你早就預見我大宋會和蒙古起衝突?”吳世復的語氣中帶着不能遏止的驚訝。
阿里此刻到平靜下來,似乎將這些話說出口,他的心情又恢復到往日的平和:“這是必然的,蒙古將西夏視爲自己的囊中之物,大宋卻要從中染指,以蒙古鐵木真有仇必報的性格,他一定不會坐視此事,到時,兩方衝突將不可避免,只是我也沒想到蒙古人會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不然或許臨洮府的事情可以避免!”
吳世復看着他,久久不語,阿里坦然的看着他,沒有半點閃躲的意思。
“敵人此刻正在調軍,想必圍困上面會出現一些漏洞,你帶堡中的二百騎兵將這兩封信送到師夢龍大將軍那裡,裡面有我要說的話!”
阿里接過,看了看,一封上面寫着“師夢龍大將軍親啓”,另外一封上面卻寫着“拜謝師夢龍大將軍轉”。
“難道將軍是請求援軍嗎?”阿里理所當然的這樣認爲。
“不要多問,你一定要將信交到師大將軍的手上!”
阿里很嚴肅的點點頭,將信用一塊油布包好,然後解開衣服,**上身,將這兩封信用布條橫了一個十字綁在胸前,然後才重新穿好衣服。
吳世復靜靜的看着他做好這一切,等他準備停當之後才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保重!”
“請將軍放心,末將一定完成任務!”
阿里豪氣的說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走下城樓,不久,吆喝聲響起,堡內僅有的二百騎兵被召集起來。
接近黃昏的時候,阿里帶着這二百騎兵衝出了通谷堡,事情正如吳世復所料想的那樣,蒙古兵正在重新安排部隊,在圍困圈上出現多個漏洞。
阿里帶着騎兵出現在蒙古攻城兵陣營的時候,蒙古兵有些措手不及,等蒙古騎兵繞過步兵來攔截的時候,阿里已經衝出了步兵陣營,向着白石山方向突圍出去,蒙古憤怒之下,派出一支千人左右的騎兵去追截,剩下部隊還是按照預先商定的計劃,分成四批輪流攻城。
吳世複目送阿里遠去之後,心境變的很平和,望着天邊的流雲,他似乎想了很多,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想,最後縈繞在心頭的還是妻兒那承歡的笑顏。
別了……
“嗚……”牛角號的高鳴打斷他的思緒,望着遠處敵人揚起的塵土,他淡淡的笑了,笑的很是灑脫,也很是無奈。
“全軍準備!”
不久,通谷堡上的宋軍看到一支黑壓壓的部隊,舉着盾牌,擡着雲梯,一步步的朝通谷堡走來,黑森森的,帶着無邊的壓力和殺氣,猶如一道宣佈冰冷無比的鐵壁,攜帶着死亡的陰影,慢慢的壓了過來。
“射!”一支巨型火油箭被射出,爆裂的火焰殺傷多人,以此爲號令,無數的利箭劃過天空,帶着主人的渴望,兇狠的撲向敵人。
蒙古兵發出一聲大喊,然後勇猛的衝上來,慘烈的攻防戰又拉開了序幕。
蒙古兵吶喊着衝向通谷堡,妄圖搭上雲梯爬上城牆,可是城上宋軍的利箭滾湯一次次的將他們的意圖擊破,但他們仍然不退,嗜血的臉上帶着無比的狂暴,瘋狂的雙眼中帶着放棄一切的絕望。
在盾牌兵被消滅後,失去防護的他們就這樣直接衝擊城牆,成爲城牆上戰士的最好的箭靶,但他們好象已經對死亡沒了感覺,只是越瘋狂的繼續攻擊着,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再上,猶如被催眠的行屍走肉,完全喪失了對生死傷痛的感覺,衝上城樓,成爲他們最執着的目標。
城牆上的守軍甚至都不必瞄準,只要射下去就一定有所收穫,已經有些乾枯的泥漿此刻又被增添了新的原料,紅的刺目,紅的發臭。
不同於上次攻城,這次蒙古人似乎鐵了心,他們的部隊源源不絕,這支部隊殘了,馬上就換另外一支,不給守軍任何喘息的機會。
白晝落幕,黑夜來臨,通谷堡城牆下一片通明,城牆上射出的火箭,城牆下燃燒的牛油巨燭,將整個天際映照成紅色,猶如黑色的絲絨上面被裝點了一顆微弱的光源,正可憐的散發着一點光明,以方便製造者對同類的殘殺。
在敵人這種愚笨,但確實有效的輪番死攻下,通谷堡的守軍漸漸支撐不住,從三支輪換到兩支,最後變成一支,積存的箭支也越來越少,很多的時候,他們都要省着點用,熱水也因爲使用量太大,漸漸供應不上,火油更是早已用盡。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死死的將城牆掌握在自己手上,一次又一次的將敵人趕下城牆,讓城牆下屍體越堆越高,甚至一些敵人不用搭雲梯,直接踩着屍體就上來了,戰況進入最後的關鍵的時刻。
一個個矯健的生命在呼吸間消失,一條條生龍活虎的年輕身體瞬間被摧毀,所有人都麻木了,都遲鈍了,戰鬥早已經成了純粹的消耗戰,一切指揮和計謀已經不再適用,勝負的指標已經變成人數的比拼。
雖然人數佔絕對劣勢,但通谷堡的守軍卻值得驕傲,在他們的手中,在通谷堡的城牆下,已經躺下數倍於己的敵人,無論從什麼方面看,他們都無愧大宋的軍隊,無愧紅龍軍團的戰士,生命的榮耀在這一刻得到昇華。
戰士的價值是在戰鬥,將軍的偉績是在戰場!
所有人身上早被鮮血染紅,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早已經放棄指揮的吳世復也不例外,他從城樓通道跑到一個個戰鬥最激烈的地方,踏着無數的屍體和鮮血,帶着大宋將軍的堅持,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城牆上硝煙處處,到處都看的見燃燒的火頭,跨過一處濃煙的吳世復一眼看到一架雲梯架上了城牆,好幾個蒙古兵爬了上來。
不及尋找此處的守軍,吳世復大吼一聲,兇猛的衝了過去,手中的鋼刀揮舞成一片死亡的羅網,迴旋飛舞,左砍右劈,幾年軍旅生涯鍛造的搏殺技藝被展現的淋漓盡致,在寒光閃爍中,帶着無比的狠辣,猶如劈砍一截截的朽木,在一聲聲慘叫中,將一個個敵人斬落,渾然不覺鮮血落了一身。
“轟……”
吳世復的耳朵中剛聽到這聲巨響,一塊巨大的落石已經狠狠的砸到城牆上,眨眼間,又是數塊落石凌空而來,幾個戰士躲避不及,當場身亡,還有一塊落石落到煮熱水處,將幾口大鐵鍋砸爛,熱水流了一地,還連累幾個戰士被燙到。
“拔刀!”
看到落石,吳世復就明白大勢將去。果然,在接連捱了幾塊落石後,一處城牆崩塌,無數的蒙古兵紅着眼睛,喘着粗氣的衝上來。
沒有多少豪言,也無片字壯語,所有戰士自覺的拿出鋼刀進行最後的搏殺。刀槍的碰撞聲,金屬割裂**聲,悽慘無助的嚎叫聲變的那麼無力和蒼白,很多的人連叫都叫不出來,就這樣倒下去,手中還死死握着鋼刀長矛,履行戰士的職責。
沒有人投降,也沒有人後退,每一個宋軍戰士都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讓敵人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最慘重的代價,拼盡最後一絲殘留的氣力,最大程度的給予敵人殺傷,將自己最後的能力釋放出來,在生命之火熄滅的時刻,完成自己的使命。
敵人越來越多,宋軍越來越少,漸漸的他們被逼後退,在節節抵抗中被狂涌而入蒙古兵給擠壓到一個狹小的圈子中,雖然他們竭盡全力,但他們的範圍還是越來越小。
吳世覆在幾名親兵的衛護中,進入預先選定的小屋,看到一早堆放在這裡的物品,他的嘴角又露出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在滿臉的鮮血傷痕映襯下,卻是無比的蒼涼,但卻夾帶着解脫的寫意。
將頭盔整了整,又檢查了一下軍服,將一些褶皺的地方拉平,破損的地方也儘量疊好,從容不迫,一如平常檢閱軍旅的時刻一樣。
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儀表,吳世復再次笑了,他走到屋中一張桌子旁,將鋼刀放在旁邊,靜靜的坐了下來,神色平靜無比,似如正在參加一個宴會。
小屋外的刀槍碰撞聲越來越小,最後歸於平靜。
“砰!”小屋的門被粗暴的撞開,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衝了進來,還有爲數更多的足音從屋外傳來。
吳世復看到爲首那名敵軍的眼中閃過貪婪和驚喜,似乎對能發現他感到十分振奮和高興。
“你們來了!”聲音平靜,一如好友問候一樣。
“他奶奶的……”這名蒙古兵的話還沒說完,就驚恐的看到吳世復輕輕的拋飛了一件物事,只覺火光一閃,他頓時感到不妙,狂吼一聲,就向吳世復撲來。
不過他遲了一步,大火在瞬間就燃燒起來。
“下次投胎,記得學會禮貌!”吳世復一刀劈斷這個大漢的喉嚨,語氣帶着詭異無比的調侃。
“轟,轟,轟,轟……”
無數劇烈的爆炸響起,小屋周圍五十丈內的物人都被狂涌的氣浪衝倒,爛木灰塵充斥天空,作爲爆炸中心的小屋,更是片瓦不存,只留下當中的一個大坑,還有無數破爛的肢體,十丈以內的蒙古兵無一倖免。
伴隨着這聲爆炸,激戰了一天半夜的通谷堡終於安靜下來,只有一聲聲淒厲的馬嘶人嚎響起,還有那已經變成一灘小潭的血水,正在搖晃着一個接一個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