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金戈腦後被一隻手槍頂住,只聽見錢柏豪冷冷地道:“我看是誰敢動我的女人!”金戈緩緩扭過頭,眼中除了驚訝外更多的是憤怒。
回到房間,金戈使勁地關上了門,巨大的關門聲將聚集在門外的戰士嚇了一跳。
*奇怪地問:“金先生又招惹金花姐了?”
“這動靜可不像。”胡二炮搖了搖頭。
猴子這時走了進來,“人家兩口子的事你們瞎吵吵什麼呀,沒聽過嘛,小兩口牀頭打架牀尾合嘛。”
突然,哐啷一下,瓷器的破碎聲從屋裡傳來,衆人再次一愣。
“真惹了,而且還惹毛了!”
“走走走!”猴子將衆人轟出了院子,扭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搖頭嘆息,“這錯誤犯得,是個女人都得毛呀。”
屋內,地上的小炕桌被打翻,幾個陶碗和一把茶壺也被摔碎。
戴金花一腳蹬着門框上堵着門和金戈吵着架。
“坐下!”戴金花對着手裡拿着那支簪的金戈大聲地命令着。
“我必須出去!”
“你必須坐下!”
“她是柳文婷呀!”
“我是戴金花!”
“你先讓我去,回來我一定給你好好解釋清楚。”
“你出去了,你就回不來了,你就沒有機會跟我解釋了。我不是小心眼子的人,如果真是你當初的妻子,真是那個像你所說‘誓死不當亡國奴’的柳文婷活了,我不跟她爭!但是你看到的那個人她不是!”
“我不會看錯的,她是柳文婷!”
“她是東京百合!東京騷百合!”
“不是!不是的!”金戈痛苦地捂着自己隱隱發痛的頭,戴金花一看,心痛不已,趕緊上前攙着金戈坐下,接過金戈手中的簪子,柔聲道:“她的故事,她和你之間的故事,你跟我講過,我打心眼裡佩服她。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樣一個有骨氣的女人怎麼可能幾年間就變成這個樣子呢!不能呀。”
“也許裡面有什麼隱情。”金戈用手揉着頭,似乎頭疼漸重。
戴金花見狀只能更溫柔地勸着:“在鬼子的刺刀下,你可以說她在演戲,可是你還記得嗎,上次我送你去延安,咱們買衣服碰上了一個開車撞人的事。”
“記得。”
“那個女的就是今天你看到的東京百合。”
“啊!”
“在您母親跟前貼心貼肺地照顧,沒有半句牢騷的柳文婷,撞了人連車都不下,只會往下丟錢的,那是畜生。刀子,天下長得像的人多了,但是柳文婷是柳文婷,畜生就是畜生!你這樣做,只會傷了柳文婷的心!”說着戴金將手裡的簪子遞迴給金戈,金戈接過簪子,仍搖着頭,“太像了呀。”
戴金花繼續勸:“好了,別在這對着沒影的事傷心了好不好,我們還有工作,我們還要把黃才良被殺的諸多疑點向上級彙報呀。”
金戈點點頭,收起簪子,開始起草報告。
錢柏豪家裡,柳文婷和錢柏豪分坐在餐桌兩邊吃着飯。錢柏豪給柳文婷夾了一筷子菜,然後坐好,看着柳文婷。
柳文婷將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錢柏豪,當講到戴金花時,錢柏豪一愣,“她怎麼來了?”
柳文婷奇怪,“柏豪,你認識她?”
錢柏豪緩了緩神,“她就是硯臺山向我開槍的戴金花。”
“難怪膽子這麼大。”
錢柏豪偷眼看了一下滿眼敬佩的柳文婷,臉色一片鐵青,“文婷,你今天讓躲在車裡的舉動是錯誤的,是非常錯誤的,既違反了我們工作的原則,也是對你的生命造成極大的威脅,更是對我們的潛伏任務留下了巨大的隱患。”
“那我見死不救嗎?”柳文婷感到很委屈。
“要是把你的生命都搭進去了,我看見死還真是不能救。”
柳文婷有些不滿,“柏豪,我不喜歡你這麼狠心。”
錢柏豪辯解:“我也不想呀,蔡立峰多次說過,我這種感情充沛的人幹這個工作,遲早要摔得粉身碎骨。沒辦法,爲了最高目的,有些小犧牲在所難免。”
“又是大局爲重。”柳文婷嘆了口氣。
“對,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看,你救了一個人的價值大還是我們成功破壞鬼子的‘死海計劃’救出成千上萬的人價值大呢?”
“這……”柳文婷一時無法回答。
“我看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送你上下班。”
“是怕那個拿着雙槍的女人來找我?”
“是,吃飯。”
錢柏豪一邊吃着飯一邊暗想金戈也許會隨之出現。隨後錢柏豪岔開話題:“上級來電報了,如果我們再沒有什麼進展,再出現跟有什麼瓜葛的話,就要調我們回去。”
柳文婷一驚,看着面無表情的錢柏豪,“我寧願那個叫黃才良的像一樣,犧牲在這裡也不回去。”
“你說什麼?”
“我今天回來時,路過大亨成衣店,看到整個店子被打得稀巴爛,店主被鬼子當街殺害,而且不許收屍。”
錢柏豪一皺眉,“鬼子是先開槍打店子,還是先殺那個黃才良?”
“這個我不知道。”
錢柏豪放下筷子,陷入了沉思。
是夜,金戈在房間內向戴金花詢問着白天的情況。
“你確認鬼子是先開槍打店子裡面的你,然後再殺黃才良的?”
“我一隻耳朵都能聽出這個順序來,錯不了。”
金戈放下筆,不斷地搖着道:“這個結果是不是可以解讀爲,第一波鬼子本來要來店子裡抓黃才良,但是被第二波鬼子在另外一處抓到了。”
“嗯,有可能。”戴金花點了點頭。
“既然抓的不是你,但爲什麼後面你依舊被鬼子追殺呢?鬼子怎麼知道你在城裡?”金戈又提出了新的疑點。
“除了你知道,只有黃才良知道了呀。”
金戈和戴金花對視一眼,迅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們必須馬上向上級報告!”
此時,寂靜的街道上,暴屍街頭的黃才良依舊倒在地上,不遠處,兩名便衣正在值班看守。
徐繼功和大隊長躲在黑暗的牆角里,藉着月光觀察着。
“有敵人把守,恐怕不行呀。”徐繼功有些擔心。
“讓老黃暴屍街頭,我們卻做縮頭烏龜,這會讓同志們寒心的呀。”大隊長堅持要搶回黃才良的屍體。
“我覺得還是請示一下爲好。”
“老徐,我們的隊伍從來沒有丟下戰友自己跑的習慣。戰場上不會,秘密戰線也不應該!今天我就是拼了命,受了上級的處分,我也不能看着老黃在冰冷的地上!”
徐繼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大隊長很是“感激”地拍了拍徐繼功的肩膀,然後閃進黑暗之中。
看守的特務打着哈欠,相互對着火。突然點火的漢奸吭了一聲,火掉在地上,另一個仔細一看,卻看見同伴的胸口露出一把帶血的刀尖。
屍體咕咚一下栽在地上,黑暗中露出大隊長威嚴的臉龐,嚇得剩下的特務魂飛魄散,剛要大叫,早被大隊長掐住脖子,用勁一扭,下地府找自己的同伴去了。
大隊長向黑暗中一招手,徐繼功拉出一輛黃包車,兩人將黃才良的屍體搬到車上,快速消失在夜色裡。
遠處路邊一輛黑色小汽車中,村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更遠處的一個屋頂上,錢柏豪放下望遠鏡,緊鎖雙眉。
頭戴淑女帽的柳文婷站在放送局的大門口眺望着遠處,始終沒有見到錢柏豪,也沒看到有黃包車。杜局長走了出來,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百合呀,你的護花使者可是從來不遲到的呀。”
“可能有什麼事吧。”柳文婷笑了笑。
“坐我的車吧。”
“不了局長,我等一會。”柳文婷搖頭拒絕。
杜局長笑了笑,上車走了。柳文婷看了一下手錶,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壓低帽檐,獨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寂靜的街道上,昏暗的路燈把柳文婷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柳文婷邊走邊想着昨天錢柏豪的舉止言談都和往常不太一樣,是不是有什麼瞞着自己,也許是壓力太大所至。想回去問問,腳步加快起來。地上本來只有一個人的影子,不知何時漸漸分化成兩個,柳文婷感到異樣,暗暗笑了笑,不動聲色突然停下來,親切地喊道:“柏豪。”但後面的身影似乎也停了下來,沒有像往常那樣,上來並肩和自己一起走,柳文婷有些詫異,突然轉過頭去。
眼前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路燈下模糊不清,但顯然不是錢柏豪。
“你是誰?”
高大的身影,伸手摘掉禮帽。藉着燈光,柳文婷看清了對方的臉和閃着淚花的雙眼,柳文婷感到無比震驚,險些暈倒。
“金戈?”
“文婷?”
“你還活着?”兩人同時愣在當場,相距不到三米遠,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金戈伸出一隻手準備往前邁步,卻又停了下來。淚水奔涌的柳文婷,做夢都在想着重逢的一天,金戈將自己緊緊抱住,可金戈卻始終站着沒有動。
“這麼多年,你是怎麼生活的,爲什麼會回來?”金戈哽咽着。
柳文婷哪裡還聽得下這些,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死死抱着金戈,用力咬着金戈的肩膀,宣泄着內心積鬱多年的苦楚和哀傷。
金戈同樣緊緊抱着柳文婷,但雙手卻慢慢鬆開。
“爲什麼要去給鬼子當播音員,去當那個人人唾棄的東京百合?”
“我……”柳文婷一臉難堪,脫離了金戈的懷抱。
“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你還是別問了,以後我會解釋給你聽的。”
“可是,我現在就想聽。”金戈堅決地搖頭。
“那我只能告訴你,我依舊是你的文婷,我依舊是你的妻子,從沒有改變過。”
金戈失望地搖頭,“可是我看到的、聽到的,卻不是這樣,很醜陋,甚至很噁心。”
“你別逼我,別逼我。”柳文婷被誤解卻又不能說,淚水簌簌下落。
“你說呀!說呀!”同樣滿臉是淚的金戈抓着柳文婷的肩膀使勁搖着。
“好,我說。我、我是……”
突然,金戈腦後被一隻手槍頂住,只聽見錢柏豪冷冷地道:“我看是誰敢動我的女人!”金戈緩緩扭過頭,眼中除了驚訝外更多的是憤怒。
“錢柏豪!”
“金戈。”錢柏豪也有些吃驚。
“爲什麼這麼說?”金戈質問錢柏豪。
柳文婷忙解釋:“我這些年一直跟錢柏豪在一起的。”
金戈憤怒地大罵:“可你知道嗎?他是漢奸!”
錢柏豪平靜地看着金戈,“是不是漢奸,以後自有公論。至於咱們兄弟之間的事情我看也要等一段日子再細說了。”
“兄弟?我把你當兄弟,你就把她當成你的女人了嗎?”金戈擡手就是一拳,將錢柏豪打得一個踉蹌,錢柏豪沒有還手,卻再次被金戈抓住。
“我讓你照顧文婷,你就把她照顧成鬼子的東京百合了嗎?你還敢說你不是漢奸!”說着又是一拳,將錢柏豪打得嘴角流血。
“別打了,別打了。”柳文婷趕緊上前攔在兩人中間,“等會把鬼子引來就麻煩了。”但是金戈哪裡聽得進去,第三拳又重重地打在錢柏豪臉上。
“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了,你們要臉還有什麼用。”
柳文婷急得大喊:“柏豪,跟他解釋呀。”錢柏豪卻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鮮血,一言不發,拉着柳文婷就走。
“別走!”金戈追上去一把抓住錢柏豪的肩膀,錢柏豪一個鬆肩,迅速轉身,將槍口對準了氣昏頭的金戈。
“不要逼我!”
“你要殺我?”金戈感到萬分詫異。
錢柏豪冷冷地看着金戈,“如果僅僅只是爲了文婷,我會選擇跟你公平決鬥,但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不要再問了,否則,回答你的只有槍聲。”
“你最好解釋清楚後再開槍!我不想死不瞑目。”金戈毫不畏懼,一點點往錢柏豪槍口頂了上來。柳文婷萬分緊張,幾次想上前去奪錢柏豪的槍,卻被錢柏豪的另一隻手牢牢地按住。
柳文婷終於忍不住:“柏豪,你不說,我說!”
錢柏豪也大喊了起來:“你忘了我腿上的傷嗎?錢太太!”
柳文婷不禁想起錢柏豪在軍統的密室裡爲了救自己不惜開槍打傷自己的腿,頓時愣在當場。雙眼噴火的金戈看到柳文婷手上的結婚戒指,雙拳緊握。柳文婷直搖頭。
錢柏豪緩緩地勸着柳文婷:“文婷,我這是爲他好,一旦上面知道他在這裡,金戈一定會被‘消失’的。”
“爲什麼?”柳文婷開始哭泣起來。
“因爲他是。”錢柏豪將槍口對準金戈的頭,手指搭在扳機上微微抖動着。
正在僵持着,錢柏豪的腦袋上突然被兩支長長的槍管頂住。
“你狗日的手指頭再碰一下扳機試試,我保證把你們倆腦袋打成爛柿子。”
柳文婷轉頭一看,只見戴金花怒氣衝衝地手持雙槍正頂在錢柏豪的腦袋上。
“別開槍,這就是個誤會。”柳文婷辯解道。戴金花一遲疑,錢柏豪趁機一個轉身,也把槍對準了戴金花。
“這也叫誤會?兩個大漢奸,一對狗男女!配合得夠熟練呀。”戴金花頓時火冒三丈。
柳文婷忙分辯:“戴金花小姐,您聽我說……”
“閉嘴!你纔是小姐呢!”戴金花打斷了柳文婷的話,橫在金戈面前:“刀子,說話,這個女的是不是柳文婷。”
金戈難過地點了點頭。“真是呀!”戴金花頓時驚訝萬分。
金戈卻是有些傷心,“但已經不是原來的柳文婷了。”柳文婷滿眼含淚,腳步往前一挪,剛要開口,戴金花把槍一橫。
柳文婷不管不顧地看着金戈,“金戈,你看到的不是真相。“
“我看不到的,我更不敢想象。今天的見面我只想是知道,你是活着還是死了。”
“你這樣對我,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柳文婷還想上前,卻被錢柏豪從身後死死抱住。
見柳文婷如此傷心,錢柏豪生氣地瞪着金戈,“金戈,你要爲你的行爲後悔的。”
戴金花大吼道:“你們要是還不滾蛋,我槍裡的子彈一定會後悔的!”
“我們走。”錢柏豪拉着柳文婷轉身。
“我還有一句話要說。”戴金花把錢柏豪生生撞開,橫在傷心欲絕的柳文婷身邊:“當年的柳文婷我打心眼裡佩服,但今天的你已經是東京百合了,是漢奸,所以,從今以後,你沒有權利再用柳文婷這個名字了,被我剝奪,如果你還敢用,我會讓你的嘴裡填寫滿馬糞的。”
心疼柳文婷,錢柏豪大聲回吼:“你沒有這個權利。”
“我有,因爲我是什麼人,你還看不出來嗎!”
柳文婷吃驚地看着咄咄逼人的戴金花,只覺得天旋地轉,險些跌倒,錢柏豪趕緊上前扶住,“我沒興趣看你,更沒心情看那個薄情寡義之人,文婷,我們走。”說着拉着柳文婷就走。柳文婷的目光癡癡地盯着一言不發的金戈,希望找到相反的答案,看到的卻是金戈屈辱的淚水。
雙方僵持着,這時遠處一道燈光掃過來,鬼子的巡邏隊從遠處過來了。錢柏豪拉着柳文婷,戴金花拽着金戈向兩邊離開。
回到營地,金戈一夜未睡,戴金花守着一言不發的金戈坐了一夜。
早上,戴金花推開窗戶,強烈的陽光晃得金戈有些睜不開眼。
“你關上窗戶。”
“有什麼見不得人呀?”
“你守了我一晚上不嫌累呀?”
戴金花坐到金戈身邊,好言相勸道:“好了,不想那個柳文婷行不,趕緊睡會兒覺,你瞧你兩眼都快成兔爺了。”
“我不相信文婷是漢奸,我也不相信文婷跟柏豪結婚了。”
“爲什麼?”
“我不知道。”金戈還是低頭呆呆地望着地板。
戴金花一拍桌子站起來,圍着金戈就數落起來。
“胡扯,你心裡跟明鏡似的,你只是覺得自己的老婆跟了最好的兄弟,丟了面子,跌了份,不知道該不該一槍崩了錢柏豪那個王八蛋!你只是不知道在漢奸和老婆之間,怎麼弄纔不讓別人戳自己的脊樑骨!”
“那你說怎麼辦!”金戈擡起了頭。
“不知道!”戴金花大喊着,走了兩步停下,猛地一回頭,“從今往後,你這些破事,別問我,別在我跟前提,姑奶奶沒空洗耳朵!”說完甩開大步,衝出了房間。金戈兩眼茫然,望着收音機上戴金花微笑的照片發愣。
此時,錢柏豪家裡,餐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碗筷,四菜一湯也都沒動一下。錢柏豪表情凝重地和兩眼通紅的柳文婷對坐着。
“文婷,你都坐了一夜了,先休息好了再說行不?”
柳文婷幽幽地問:“柏豪,你確實不知道金戈活着嗎?”
“我知不知道,現在說還有意義嗎?”
“我想我把我們的身份說清楚,他會理解的。”
錢柏豪急了,“現在不是我們的身份問題,是金戈自己的情感出了問題。”
“你知道他還活着!”柳文婷驚訝地擡起頭望着錢柏豪。
錢柏豪尷尬了半天,咬了咬牙,緩緩地點頭,“我是知道金戈還活着,知道他已經是那個戴金花的男人了,我告訴你,你能冷靜嗎?你不能!你會提着槍去把那個負心郎一槍崩了嗎?你不會!”
“別說了,別說了。”柳文婷捂着臉抽泣着。
錢柏豪卻沒打算放過柳文婷,他知道,對付柳文婷的重症只有下猛藥,“你只會萬念俱灰,自己折磨自己,天天以淚洗面。只會讓黨國賦予我們的任務失敗,讓無數同胞葬身鬼子的魔爪,讓你的血海深仇再無可報的機會!”
“別說了,別說了……”柳文婷低下頭,聲嘶力竭地吼着。
錢柏豪走上前去,輕輕捧着柳文婷的臉凝視着。
“但是我更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深深愛着你,我始終相信滴水石穿,相信不捨不棄,相信你冰封的心終會被我的真情融化。”
“別說了……”柳文婷已經泣不成聲。
“好,我不說了。我只是希望你快快振作起來,如果你覺得現在談感情你接受不了,那我從現在起讓我的感情冬眠,直到春天來的時候。”
柳文婷緩緩擡起頭,看着誠懇的錢柏豪,“嚴冬是漫長的。”
“我不在乎。春天的花已經在我心中綻放。”說着錢柏豪的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這日,錢柏豪提着一個大大的公文包,走進了竹機關。
對着門崗一亮手裡的通行證,錢柏豪輕鬆地走進了院子,不時有鬼子的軍官跟他打着招呼。這時,一輛大卡車開了進來,一羣鬼子兵上去把車上抓到的人押了下來,錢柏豪正偷眼觀察着,村上從駕駛室裡走了出來,向錢柏豪打着招呼。
“錢桑!”
“啊!村上君,這又是什麼收穫呀。”
“一幫反日分子,您怎麼來了?”
“上次那筆款已經結賬了,有些老規矩不能忘呀。”說着錢柏豪打開公文包,從裡面拿出兩根金條,迅速塞進了村上的口袋裡。
村上笑着道:“謝謝。”
“那我把龜井先生的那一份送過去。”
“他今天不在,去司令部開會了。”
錢柏豪一聽,頓時爲難地道:“那怎麼辦?這可不好委託呀。”
村上呵呵地道:“你又不是別人,自己送到他的辦公室好了。“
“這不好吧。”
村上爽快地道:“我陪你去。”
村上打開門,帶着錢柏豪進了機關長辦公室。錢柏豪走了過去,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刺繡錦囊,回頭對村上道:“放在桌面上?”
“那怎麼行,放抽屜裡吧。”
“噢。”錢柏豪低頭看了看龜井一郎的辦公桌,中間的一個抽屜帶着鎖,於是伸手拉了一下邊上一個沒鎖的,感覺很重,沒有拉開,於是又換了另一個抽屜,一拉開,只見裡面裝着滿滿登登的文件。
“裝滿東西了。”錢柏豪回頭望着村上。
“那就換一個嘛。”
錢柏豪一連拉開幾個抽屜,都是滿滿的文件,最後總算找到一個空的抽屜將裝着金條的錦囊放了進去。
“誰讓你進來的!”這時,龜井出現在房口。
錢柏豪大吃一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緩緩直起腰,村上剛想說話,被龜井制止,龜井陰森森地直視着錢柏豪。
“我是送規矩來了。”錢柏豪賠着笑。
龜井不說話,一步步走了過來,看了看自己辦公桌最下面的一個抽屜,發現有打開的跡象,擡頭看了一眼微笑着的錢柏豪,伸手拉開抽屜,果然有一個錦囊,拿出來一看,裡面確實有十幾根金光燦燦的金條。
“下不爲例。”龜井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
“那您到我那裡去拿會更安全,告辭。”錢柏豪保持着固有的執拗,象徵性地點了一下頭,拿着公文包轉身就走。
村上扭回頭,立即結結實實地捱了龜井一郎一個大嘴巴。
龜井怒罵:“再隨便把外人放到我的辦公室,槍斃的幹活!”
“嗨!”村上轉身出門,龜井掉回頭,仔細看着辦公桌抽屜裡遺留的痕跡。又掏出隨身的鑰匙打開中間帶鎖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份印有日軍標誌和“死海計劃”四個字的文件。關上抽屜,拿起了電話。
“備車,去放送局。”
播音室內,柳文婷開始播音。
“下面播送重要通告,近日漏網之八路九大隊匪徒,在東安城郊外用極其卑鄙的手法,襲擊了我大日本皇軍,被我一舉殲滅。爲了表達對英勇戰死的皇軍的追思,於明天晚上在大悲寺舉行‘必勝祈禱式’,屆時東安城軍政要員都將參加。”
播音室外,龜井閉着眼隔着玻璃,十分仔細地聆聽着柳文婷的播音。
“東京百合今天的聲音有問題。”龜井一郎皺了皺眉。
杜局長忙解釋:“感冒了,嗓子不太好。”
龜井一郎睜開眼睛,看着裡面還在播音的柳文婷,緩緩地搖頭,“不是音色的問題,是感情的問題。她的心情很沉重,發自內心,這是裝不出來的。”
“啊,對對對,林小姐總是這樣帶着對大日本皇軍的深厚感情來播音的,要不怎麼會叫東京百合呢。”杜局長連忙大拍馬屁。
“但願如此。不過感情是會騙人的,盯好了她。”
“是。”
龜井一郎看了一下手錶,轉身離去。
日式酒館內,錢柏豪正陪着已經是酒酣耳熱的石井繼續喝着酒。旁邊的收音機裡傳來柳文婷的聲音。
“您太太的聲音真是很迷人呀。”
“這播放的是一個挺悲哀的‘必勝祈禱式’的消息,何談迷人呀。”
石井搖搖頭,笑而不語,舉起酒杯主動找錢柏豪碰了一下。
“幹!”石井先乾爲敬。錢柏豪偷眼看了看石井,上前又給他倒酒,假意擔心,“嗨,皇軍死了這麼多人,我們在這喝酒,是不是有些不好呀。尤其您是日本人,當心被人告發了,找麻煩。”說完收起酒壺,就要起身,石井一看急了,一把按住錢柏豪的手,將自己的酒杯倒滿。
“喝酒。”
“算了,別喝了,趕緊回去,下回喝吧。”石井卻不顧錢柏豪的勸,一口又把酒喝乾,哈哈大笑起來。
“要不怎麼說你們中國人的腦子笨呢,你看看這酒館裡有多少人在喝酒呀,啊?”說完,有些微醺的石井嘩啦一下將推拉門打開,只見外面各個包間裡都是鬼子的歡聲笑語。
錢柏豪假裝詫異,“不對呀,我可是聽說你們商人怕死了軍人的。”
“挺了解我們的呀。”石井一揚脖子又喝了一杯,然後謹慎地把門關上,回頭小聲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跟你說實話。我不是商人,我是給龜井一郎當工程師,是軍人。”
“軍人?”錢柏豪一聽忙揮手打住,“你別說了,我沒有這個好奇心知道你們的‘軍事秘密’,來,咱們喝酒。”
緊張的石井這才放鬆警惕,又笑着喝起酒來。
和石井喝完酒,錢柏豪回到家,在房間裡大口吸着煙,來回踱着步,
“‘必勝祈禱式’顯然是一個圈套,如果不告訴,萬一金戈殺過來,犧牲了,那文婷又會怪我一輩子。”
想了半天,錢柏豪熄滅了煙,推出雕像,準備發報,可是剛打開發報機又停了下來。
“這是不是也是一個機會呢?龜井一郎一定會離開竹機關的。”錢柏豪又點上一根菸,坐了下來,透過煙霧看着桌上那張自己和柳文婷的“結婚照”,內心做着艱難的選擇。
“不是我真的見死不救,不是我有私心,而是黨國的利益高於一切。我沒得選擇。”想到這裡,錢柏豪站起身來,趕緊發報。
營地的院子裡站滿了整裝待發的戰士,戴金花叉着腰在隊伍前來回的走着,一臉焦躁。
胡二炮小聲地問猴子:“啥時候去打那個鬼子的‘必勝祈禱式’呀。”
猴子小聲地迴應:“你沒長眼睛呀,沒看見金花姐正在等金先生嗎。”
*搖了搖頭,“等不來了,這扇門自從金先生回來就沒開過,我送飯都是從窗戶裡送進去的呢。”
戴金花走過來,狠狠瞪了三人一眼,一跺腳,“他不出來,這仗也得打。全體都有,立正,向右轉,跑步……”
“立定!”戴金花話未說完,就被金戈給打斷,衆人一時沒法收住腿,紛紛撞在一起。戴金花又喜又憂地轉過頭來。
“你要是餓了,伙房那邊;你要是想打仗,隊伍在這邊。”
“這仗不能打。”金戈站在房門口大聲。
“你沒有問我打什麼仗,就反對呀?”
“你們是要去東安城打鬼子的‘必勝祈禱式’吧?”
戴金花點了點頭。
“解散。”金戈一聲令下,又要回房間。
“慢着!”戴金花大嗓門一吼,戰士們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猴子、胡二炮和*相互看了看,各自撇嘴斜眼。金戈一臉茫然,搖搖頭繼續往房裡走。
戴金花急壞了,又嚷了起來:“不說就想走呀,站住。”說完跟着金戈衝進房間,房門砰的一下又被關上。外面的戰士們一怔,胡二炮道:“我看他們兩個不先打出個一二三來,今晚這鬼子沒法打了。”
房間裡,戴金花追上一把抓住金戈的肩膀,沒來得及往回拽,金戈猛地一下轉過身來,指着自己的頭道:“金花,你動動腦好不好,別整天就會大喊大叫的,大悲寺就是一個圈套!”
戴金花一聽,更加生氣,使勁一推金戈,頂了上去。
“呵呵,我大喊大叫!我不動腦子!那你呢?你倒是動呀,你倒是說個話放個屁呀!從回來到現在,爲了那個她,你是尋死覓活,不吃不喝,我都替你丟人!”
“你帶着大家去那是送命!”
“理由呢?”
“你跟我來。”金戈一把抓起桌上的望遠鏡,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氣呼呼的戴金花跟在後面。
東安城城門口的鬼子守備森嚴,鬼子憲兵把過往的老百姓往兩邊趕,這時,城外的公路上來了一隊鬼子和僞軍。
城外的一處草叢裡,戴金花慢慢放下了望遠鏡道:“鬼子爲了這個‘必勝祈禱式’從外面調兵,能說明什麼問題呀?重要唄,膽小唄,不是什麼你說的圈套呀。”
“你再仔細看!”
“沒有什麼呀?”戴金花又拿起望遠鏡,瞪大眼睛看着,依舊沒看出什麼來。
金戈提醒道:“服裝。”
只見鬼子兵穿着嶄新的軍裝走在前面,衣裳很舊的僞軍跟在後面,有些還挺不合身。
“鬼子是東家,穿得整整齊齊,僞軍是苦力,穿得窮酸正常呀。”戴金花還是不以爲意。
“你再看看他們拿槍的姿勢,步伐,軍姿,以及武器。”
望遠鏡裡,鬼子兵不少帽子都是歪的,步伐不一致,不僅槍械型號沒有統一,就是槍的拿法也參差不齊。
“奇了怪了,這波鬼子夠窩囊的呀。”戴金花總算看出了古怪。
“你見過隊形如此鬆散的鬼子兵嗎?”
戴金花搖了搖頭。
“因爲他們就不是鬼子,而是僞軍!”
“啊!”戴金花大吃一驚,忙拿起望遠鏡細看,僞軍的隊列反而嚴謹得多。
“僞軍是鬼子!”金戈點點頭,戴金花一下有點發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龜井那孫子是通過那個漢奸騷百合故意放出假情報,騙我們上鉤,對不。”
“知道就好。”
戴金花氣惱地捶了一拳,“這個林百合,啊,林百合,我抓了她,我……”話音未落,金戈打斷道:“你確定這個廣播只是想抓我們?”
“還有比我們值錢的?”
“你以爲呢?”
戴金花想了想道:“我以爲龜井一郎用這個所謂的假大隊長像磁鐵一樣,把東安城裡的反日分子從鬼子不知道的地方吸引出來。表面上是‘抗日’,實際上是鬼子的大掃除。”
金戈一邊聽一邊轉過頭來詫異地看着喋喋不休的戴金花。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逗我玩的。”
“是,我有那麼傻讓大家去送死嗎?”
金戈一聽,生氣得起身就要走,戴金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着勸他:“哎呀,開了個玩笑,我是擔心你在房間里老這麼趴着,會長毛的。”
“你不是不管我嗎!”金戈餘怒未消。
“可是你管我了呀,是你主動的。”
“無賴!”金戈知道自己又一次敗了,敗給了眼前這個女人。不過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那略帶得意的笑,金戈覺得自己心中的痛苦也減輕了不少。
戴金花咧開大嘴,開心地樂了,又笑着道:“現在怎麼辦?“
“帶着部隊打進城不太可能了,只有想別的辦法提醒他們了。”
這時城門已經緩緩關上,戴金花一捅金戈道:“還想什麼呀,進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