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是啥球呀?拜什麼人呀?”戴金花還是不懂。
桌上擺着鬼子軍部的授權書和東安放送局的請柬,邊上的留聲機正放着音樂。柳文婷道:“我覺得這是一個接近鬼子中樞機構的機會,可以答應。”
“我不同意。”錢柏豪把臉一黑,焦慮地看着柳文婷。
“龜井一郎已經把請柬放到你手上,你以爲這是可以推得掉的嗎?”
“那也不能去,一旦你的身份被他們發現,你就完了。”錢柏豪說什麼也不同意。
“喝點水。”柳文婷倒了一杯水遞給錢柏豪。
“文婷,你跟龜井一郎有着血海深仇,你能保證你見到那個畜生,你不會開槍殺了他?”
“我保證顧全大局。”
錢柏豪把水往桌上一頓,猛地站起來,詫異地看着柳文婷,“幫鬼子播音,你會被當做大漢奸,遭到萬民唾罵,賤如鼠輩呀,這對任何人的打擊都是很大的。”
柳文婷卻是一臉的平靜,“我既然選擇回來,選擇用特殊的方式報仇,我就做好了準備,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可是,我怕這份清白最終會變得不清不白,就是死了都會被冤枉的呀。”
“只要九泉之下,金戈能理解我就行了。”
錢柏豪的內心被這句話狠狠擊中,看着柳文婷,難掩心中的痛苦,“我理解還不夠嗎?”
“柏豪,別這樣。”柳文婷不敢面對錢柏豪的這份感情,只能轉過身去。
錢柏豪板着臉,“反正我不同意,我是寧可報告上級,把你撤出東安城,也不會讓幹這件事的!”
柳文婷一驚,死死咬着自己的嘴脣。
是夜,龜井一郎拿着那發沒有打響的子彈看着。村上走了過來道:“閣下,我們爲什麼要這樣求錢柏豪這個支那商人?”
“沒辦法,他手裡有皇軍要的東西呀。”龜井的目光依然盯着子彈。
“那您爲什麼又讓她老婆到放送局工作呢?”
龜井擡起頭,“因爲我對他不放心,對了,對於那個林百合的調查得怎麼樣了?”
村上搖頭:“這幾年仗打下來,很多人證、物證都非常難找到了,錢柏豪曾經上學的那個學校南遷重慶,留下的檔案也因一把火燒沒了。”
“有人縱火?”龜井聽得眉頭一皺。
“不是,是留守學校的一個工友,晚上喝了一點酒後值班,將油燈碰翻失的火。”
“人呢?”
“燒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
“不早不晚呀。”龜井眯起了眼睛。
“警察局和憲兵隊都勘察過了,結論相同。”
龜井搖頭,“輕易得到的結論,往往都是不可靠的,從今天開始,密切封鎖出城的各個要口,一旦發現錢柏豪和林百合想出城,即刻緝拿。”說着龜井一郎拿出鉗子把彈頭拔掉,一倒彈殼,裡面卻是空的,沒有火藥。
臥室內,錢柏豪心情沉重,在維納斯雕像的耳朵上一按,雕像後背打開,錢柏豪從裡面將電臺拿出,打開開關,調好頻率。只是每個動作都比平常時要遲緩。拿着一張“近日受到龜井一郎多次懷疑,特請求撤離”的電文,正準備發報,卻被柳文婷伸手攔住。
“柏豪,你爲什麼不把我的原因寫清楚,這樣你就可以撇清關係。”
錢柏豪搖頭,“你知道我們的家法很嚴的,處罰更是近乎殘酷,你受不了的。”
“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背呀。”
“文婷,我的世界因爲有你纔有色彩,因爲有你纔有生機,你要是不在了,我寧願變成黑白的遺像。”說着,錢柏豪拿開柳文婷的手,按着按鍵,開始發報。可柳文婷再次將手按在上面:“如果你讓我去,讓我有機會爲金戈和金母報仇,而我如果還活着,我、我就答應,以後會跟着你。”
錢柏豪渾身一顫,不敢相信地望着柳文婷,半晌纔回過神來,看着雙眼噙淚的柳文婷,“你說什麼?”
“我答應你。”柳文婷關掉電臺,站起身來。錢柏豪呆呆地看着柳文婷,嘴角顫抖,熱淚盈眶,上前一把抓住柳文婷顫抖的雙手,一下放在自己心口,激動地說道:“文婷,這麼多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等這句話,今天,終於等到了,謝謝你。”
看到錢柏豪這模樣,柳文婷的淚水順着眼角淌下,錢柏豪怔了一下,搖了搖頭,“可是此時此刻,我倒是有些乘人之危了。”說着他鬆開了柳文婷的手。
柳文婷有些吃驚地望着錢柏豪,“我,我是真心的。這麼久來,你對我……”
錢柏豪猶豫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不過,我也要說,如果我們完成了計劃,我還活着的話,我一定娶你,但不是現在!”
第九大隊的營地裡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進門的大道上支了一個簡易的牌匾,上面用松枝野花裝點着,中間四個大字“歡迎回家”。
道路兩邊全是九大隊的戰士們,衆人列隊歡呼,各個笑逐顏開,*組織的民樂隊,一個敲着鑼打着鼓。
金戈帶着康復的戴金花跟大家握手,敬禮,一時間好不開心。
金戈望着牌匾問胡二炮:“這幾個字是誰寫的?”
“大海寫的。”
“有進步,對了,你的字寫得怎麼樣了?”
胡二炮一聽,急得只抓腦袋,戴金花一看不樂意了,上前拉開胡二炮,“有你這樣的嗎,一回來就數落人。”
“我錯了,我錯了。”金戈忙笑着告饒。
“猴子,訓練怎麼樣?”
“金花姐,還有幾項不達標。”
戴金花一瞪眼道:“那還不快去訓練?”猴子嚇得一吐舌頭,轉身要走,卻被金戈一把拽住,“你還說我,回來就開槍放炮,猴子,不聽她的,今天大家放假,明天我陪你們練。”戴金花生氣地還想爭辯,卻被金戈死死拽着。
猴子一臉茫然,“你們倆現在到底是誰管着誰呀,我們以後到底聽誰的命令呀?”衆人一陣鬨笑,羞紅了金戈和戴金花的臉。
房間窗明几淨,金戈走了進來,立刻有戰士將一個皮製小箱搬了進來,金戈趕緊迎上去接着。
“這個東西放在這。”金戈把小箱子放在桌上,從裡面取出一臺收音機,小心翼翼地抱着,準備放在牀頭櫃上,可是一個用子彈殼做的相殼搶先一步被放到了櫃子上。金戈一看,正是自己送給戴金花的那個相框,相片上戴金花正手舞足蹈。
“我說過我可以等你轉過彎來,但是不等於退出。”戴金花霸氣地瞪着金戈。
金戈苦笑一聲,“那我暫借一下行不?”
戴金花一指照片,驕傲地問:“還有什麼比她更寶貴的嗎?”
金戈連忙搖頭,“沒有了,沒有了,我就在這放一個收音機。”
“收什麼機?”戴金花聽得新鮮。
“收音機,就是一種能說話、能唱戲的無線機器。”
戴金花不屑地看着金戈,“它說的有我說得好,唱得好嗎?還得放在牀頭,這麼重要的位置?”
“這個東西表面上聽廣播,重點是接收上級密電指示。”
“這麼重要呀,你早說呀!”戴金花麻利地把自己的照片拿了下來,金戈將收音機放在了上面,開着玩笑,“您真識大體,顧大局呀。”
戴金花看了看,把自己的照片摞在收音機上,金戈的笑臉頓時僵住,戴金花瞟了一眼金戈,又把自己的照片往邊上挪了挪,小聲道:“我知道你有你前妻的相片,把她也擺在這裡呀,我不會介意的。”說完不再管金戈同不同意,自己往後退了兩步,欣賞着自己的傑作,自說自話:“我知道她比我長得漂亮,長得水靈,有文化,但是我比她實在。”邊說邊提起桌上的茶壺給金戈倒了一碗熱水,又加了句“比她有溫度”。
“金花。”金戈望着熱水剛想說話,又被戴金花打斷。
“不說了,對了,你不是說這個匣子裡的人能說話嗎?你讓他唱一個《穆桂英掛帥》我聽聽。”
金戈一笑,輕聲道:“你以爲耍猴呢,你要他翻個筋斗他就翻呀,那得電臺播什麼,你才能聽什麼呢。”
“囉唆,你先打開行不行呀,急死我了。”
金戈夫奈,只好把電臺打開,正好是《穆桂英掛帥》選段——“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滴血飛濺石榴裙”,戴金花高興得一巴掌拍在金戈肩上,一臉的得意,“怎麼樣!聽我的話,她就是正確的呀!”
“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讓他人,藩王小丑何足懼,我一劍能敵百萬兵!”收音機裡繼續唱着,戴金花也跟着得意地唱了起來,金戈趕緊調臺,一個嗲聲嗲氣的女聲傳了出來,戴金花聽得渾身被電擊一般抖了一下。
“士兵們、八路弟兄們,你們是不是還在爲了所謂的主義吃不飽、穿不暖呢?快放下槍回到皇軍這邊來吧,皇軍對你的過去既往不咎……”
戴金花聽得眉頭緊鎖,指着收音機大吼:“關了,關了!”
但金戈似乎走了神,戴金花喊了兩遍金戈才反應過來。
“我讓你把它關了,你沒聽見是吧?!”
“噢!”金戈關上收音機,戴金花生氣地斜眼審視着他,“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吃了騷狐狸、黃鼠狼的女人聲音特別好聽呀?”
“沒有,我只是想從鬼子發佈的消息中找到有用的情報。”金戈忙揮着手澄清。
“真的?”戴金花還是有些不信,“這號女人,我看比漢奸還可恨,進城被我撞見的話,立馬就崩了她!”
金戈一聽,馬上提醒:“你不能隨便殺人。”
“我圖個嘴痛快,你就心痛了!”戴金花忽的一下,把收音機上的照片拿下,轉身就往外走,剛走兩步,又返回來,使勁掐了一下金戈的胳膊,“我警告你,進了城可別讓這騷娘們兒把你的骨頭給麻酥了,魂勾跑了!”
“哎喲!”金戈痛得直咧嘴。
戴金花走後,金戈獨自守在收音旁,心裡總覺得剛纔收音機裡的女聲似曾相識。
東安城的放送局內,柳文婷坐在播音室內,對着麥克風,丹脣微啓。
“這裡是東京百合爲您播放,謝謝您的收聽,さようなら(再見)。”說完用塗着猩紅指甲油的手一按開關,將一首日本風格的曲子放出,隨即摘下耳機,戴好帽子,起身離開。
剛出播音室,門外便有人不斷地對她點着頭示好。穿着格子西裝的杜局長走了過來,用帶點娘娘腔的聲音極力討好:“我要窒息了,我要死了。林小姐迷人的聲音是可以殺人的呀。”
柳文婷禮節性地笑了一下,杜局長還不肯結束,繼續說道:“尤其是最後這篇稿子,您改得真是風采錦繡呀。”
“關鍵還是要掌握翔實的資料,這樣纔不會言之無物呀。”柳文婷將手裡的一疊文稿遞給杜局長。
杜局長連聲答應:“對對對,你到我辦公室來,有一篇重要的稿件我們一起研究一下,晚上就要播發的。”
“這麼急呀。”杜局長點點頭,拍了拍手中一大本“戰情通報”,然後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柳文婷勉爲其難地跟了上去。
和杜局長討論完稿件後,柳文婷走出了放送局大門,下意識地拉低帽檐,卻發現西裝筆挺的錢柏豪已經站在那裡等着。
“你來了。”
“外面風大,上車。”錢柏豪拉開車門,柳文婷上了車。
“我下班自己可以回家,你不用每次接。”
“這樣安全些。”錢柏豪望着柳文婷,眼裡充滿柔情。
“謝謝,”柳文婷趕緊岔開話題,“對了柏豪,今天我在杜局長那裡改稿子的時候,從鬼子的‘戰情通報’裡證實了,上次在東安醫院犧牲的那個盧亮,確實在組織破壞鬼子的一個重大秘密計劃。”
“哦?知道是什麼內容嗎?”
“不知道,但許多線索都是指向東安城。”
“也許這就是‘死海計劃’呀。”
“那不是比我們領先了嗎。”柳文婷聽得一驚。
錢柏豪轉過頭,有些警示地看了柳文婷一眼。
此時,金戈正在對着收音機接收指令,戴金花坐在一邊看着。
“02468716345092749713,播報完畢。”金戈仔細地作着記錄,戴金花忍不住插嘴:“斃了,是不是就是完了。”
“是結束了。”金戈話音未落,戴金花伸手就把收音機關了。
“那就不聽了,一不小心那個騷娘們就會冒出來,正經男人扛不住這個。”金戈聽得直搖頭,拿出電碼本破譯,戴金花瞪大了眼睛看着,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你老盯着我看幹什麼?發毛。”金戈一邊翻譯一邊感覺到戴金花正看着自己。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不拿槍,拿筆,更好看。”
“那誰拿槍打鬼子呀?”
“我呀,”說着戴金花一指信紙道:“念念。”
“上級要我們迅速進入東安城,配合國際反法西斯同盟,迅速查清、摧毀鬼子的‘死海計劃’。”
戴金花皺着眉道:“我們到哪裡去查呀?盧亮犧牲了,一點線索沒留下。”
“興許要打football。”
“啥波?”戴金花聽不懂英文。
“拜仁足球!”
“足球是啥球呀?拜什麼人呀?”戴金花還是不懂。
東安城內,戴金花彆彆扭扭地穿着旗袍,挽着頭戴禮帽,眼戴墨鏡,一身長衫的金戈。戴金花穿不慣高跟鞋,金戈胳膊用力支撐着她。
“我說不讓你來你偏要來。”金戈小聲地埋怨着。
“那你也沒說非要穿成這個鬼樣子呀。”
“這怎麼是鬼樣子嘛?我覺得挺好看的呀。”
“這就叫做好看了?”戴金花一肚子氣。
“啊。”
“那我平常穿得就不好看了?”
“應該是沒有這個好看,你看這多襯身材呀。”金戈上下打量着戴金花。
戴金花生氣地暗中掐了金戈一把,“流氓,我這就把它換了。”
金戈一聽,眼珠一轉,“這個可是花了很多錢租的,你要是不穿,也是要給錢的。”
“很貴?”戴金花頓時遲疑起來。
“大概值十隻老母。”
“敗家玩意兒。”戴金花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
金戈偷笑着刺激戴金花,“你要是實在覺得不方便,你就先回去好了。”
“不就一雙高跟鞋,一件旗袍嗎?又不是什麼刀山火海,我就不信我拿不下來。”戴金花掙脫金戈的胳膊,抖擻精神剛要往前邁,高跟鞋一下子崴在一石頭縫裡,戴金花身子一歪,金戈趕緊上前一把扶住,討好着爲她開脫:“是路不平,是路不平。”
“正確!”戴金花擡頭望着天。
操場內,一個金髮碧眼的德國人正在和幾個日本人踢足球,四周的鬼子持槍警戒着。
戴金花好奇地問:“唉,那就是足球?”
“是,踢進對方球門就算贏。”
“這有意思嗎?一大羣人追一個破皮膽子,傻吧。”戴金花感到不可思議。
“我不覺得,把你的洋傘撐開。”戴金花愣了一下,趕緊把掛在胳膊上的洋傘打開,洋傘上繡着一對醒目的鴛鴦。
“把傘面對着球場。”
戴金花將雨傘放下,假裝檢查傘面。足球場上,金髮碧眼的勞爾一記長傳,足球“意外”地飛越鐵絲網,直接奔金戈這邊飛了過來。戴金花眼疾手快,將洋傘一丟,上前就是一拳,準備將足球擊飛,眼看就要打着皮球,金戈突然一拽戴金花的胳膊,戴金花頓時失去平衡,球沒打着,卻被砸在金戈身上的足球彈到。
踢球的鬼子哈哈大笑,戴金花氣得七竅生煙,對着場上大罵:“奶奶的腿的,我拍死你!”
金戈死拽着戴金花的胳膊,拼命地使眼色,“別咋呼,裝痛,快!”
“哎喲,哎喲!”戴金花一愣,開始裝起來。鬼子笑得更加開心,同樣笑着的勞爾叉着腰,無奈地搖搖頭,一個鬼子要上前撿球,勞爾擺擺手,“我踢的臭球,我撿。”說完從一個哨兵口跑了出來,走到金戈跟前。
“嗨!把球還給我。”
金戈用腳踩着球,擡頭一看,只見勞爾胸前的運動服上繡着一個醒目的拜仁足球俱樂部的標誌。
“你看不見你的球打到人了嗎,還把我的傘弄壞了。”金戈故意指着旁邊繡着鴛鴦的洋傘。勞爾仔細地看了看道:“那是兩隻水鴨子?”
“是鴛鴦。”
“也是水鴨的一種。”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對上了暗號,戴金花卻看得一頭霧水。
金戈小聲問:“什麼時候拿情報?”
勞爾低聲答:“下週一,地點,街心公園雕像下。”接着又大聲喊道:“把球還給我。”
“你應該先賠禮道歉。”金戈也大聲地演戲。
鬼子佐佐木看金戈不還球,氣得端着放在旁邊的刺刀走了上來。勞爾揮手製止:“不,足球場上要文明。”
佐佐木忙道:“是,球場和戰場一樣,沒有什麼對不起,只有輸和贏,你們中國是這個!”說着伸出小拇指比畫起來。
金戈冷笑一聲,用腳一拉球,順勢把球撩起,然後猛的一後襬腿,整個身體猶如盤馬彎弓,一腳踢了出去。足球如離弦之箭,從鬼子的守門員眼前掠過,直掛球門死角。勞爾佩服地點了點頭,就連不懂足球的戴金花都咧開大嘴樂。“真行呀,你的腳跟手一樣呀!”
“你這是夸人嗎?”金戈聽得不是味。
“聽不懂呀?”
“手腳不分那是什麼呀?”
“牲口。”戴金花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趕緊捂嘴,起身就跑,鞋一歪差點摔倒,金戈死死拽住戴金花的胳膊,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鬼子佐佐木無地自容,端着槍就要往上衝,卻被勞爾制止了。
金戈和戴金花氣喘吁吁地回到房間,戴金花直接把高跟鞋踢掉,光着兩個大腳丫子。金戈一看,皺着眉有些不高興,“你稍微注意點形象行不?”
“我樂意。”戴金花頭一偏。
“地上涼。”金戈倒了杯水遞了過去。
“這還像句話。”戴金花接過碗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來。
金戈笑着搖了搖頭,知道拿戴金花沒辦法,“慢點。”
“唉,你說我們的地下黨裡怎麼會有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人呀?他是哪國人?”
“德國。”
“德國,是不是希特拉那個國家的?”戴金花覺得有點印象。
“知道的還不少呀,不過不是什麼希特拉,是希特勒。”
戴金花可不管那麼多,一臉得意的表情,“政治學習學來的,可是這個法西斯德國不是跟小鬼子穿一條褲子嗎?”
“德國也有愛好和平反法西斯的人呀,他叫勞爾,是國際反法西斯同盟的人員。”
“潛伏得夠深的啊。”戴金花佩服的抽出了拇指。
金戈嚴肅地點了點頭,“上級動用這樣一個高級間諜一定是到了萬不得已了,也說明這個死海計劃是多麼重要。”
“看得出來,小日本對他還是很尊敬的,他弄的情報肯定行。”
戒備森嚴的地下掩體內,踢足球的鬼子兵佐佐木正守着一個厚重的大鐵門。身穿西裝的勞爾抱着一堆文件走了過來。
“我把這些文件放回資料室。”
“對不起,勞爾先生,時間已經過了,裡面清場了。”
勞爾一愣,把手頭的一大疊盜料往哨兵手裡一放,生氣地道:“這裡全部都是特一級的死海計劃情報資料,你負責收好,丟了,遺失了,泄密了,跟我沒關係。”說完轉身就走。佐佐木慌了,趕緊攔住勞爾。
“對不起,勞爾先生。”
勞爾站住,緩緩轉過頭道:“我們是同盟國,日本人是不可以懷疑我們德國人的。”佐佐木低着頭,勞爾從口袋裡拿出鑰匙,大大方方開門進了密室。
佐佐木只好無奈地在門外道:“那您快點。”
一進密室,勞爾迅速打開桌上的檯燈,拿出文件,用微型照相機拍了起來,不到一分鐘時間便將死海計劃拍完。
空着手出來後,勞爾岔開胳膊,摘下帽子示意佐佐木檢查,佐佐木沒有發現什麼,勞爾戴上帽子轉身離開。而從另一張門進來的龜井一郎和村上看到了勞爾的背影。
龜井一皺眉問道:“他來幹什麼?”
“歸還一些檔案。”佐佐木老實地回答。
龜井看了一下手錶,有些奇怪,“這個時候還允許這麼做嗎?”
“我攔他了,可是他硬要進去。”佐佐木顯得很無奈。
“八嘎!”龜井一郎擡手就要打佐佐木,邊上村上攔住,“閣下,勞爾是大本營請來的德國專家,在這裡已經三個月了,他是有權利進出這些地方的,只不過很傲慢。”
“是嗎?”龜井疑惑地轉着小眼睛。
勞爾回到房間迅速關上門,警覺地順着窗縫往外看了看,見沒有什麼異常,趕緊從帽子裡拿出兩個微型膠捲。想了一會,勞爾將牆上的足球拿下,用小刀挑開縫合線,再扎破球膽,把其中一個膠捲放了進去,然後拿起針錢仔細地將足球縫合起來。
街心公園人來人往,路邊上,金戈和戴金花滿臉黑乎乎的正在一邊賣烤紅薯。兩個穿便衣的特務走了過來。
“又甜又香的烤紅薯呀!”金戈吆喝起來。
戴金花暗中拉了一把,“不會喊瞎喊什麼!”說完開始拉長腔吆喝:“烤紅薯——吃啦!”聽着非常地道的吆喝,便衣溜達着離開了。
“可以呀,幹什麼像什麼。”金戈馬上樂了,小聲誇戴金花。
“那是,要不怎麼說你離不開我呢。”戴金花話裡有話地戧住金戈,看到金戈有些尷尬,戴金花也就不再往下逗,咳嗽一聲,“你說那個西洋人今天會來嗎?”
金戈望着四周道:“這幾天城裡風平浪靜的,應該沒有出事。”
佐佐木帶着四個穿着運動服的日本人跑到勞爾房間外,大聲邀勞爾出去踢球,連喊了幾聲卻沒聽到回答。哨兵在一旁:“勞爾先生剛出去了。”
佐佐木有些沮喪地剛要轉身,邊上的人拉了拉他道:“我們沒有足球,是不是借勞爾先生的球先玩一會?”佐佐木點點頭,推開勞爾的房門走了進去。
進房後,佐佐木四下尋找着足球,終於在牆上看到了掛着的足球,上前摘了下來,可是拿到手裡卻感覺足球沒氣了,用勁一捏,足球一下癟了,漏氣的地方發出刺刺的響聲。佐佐木瞪大了眼睛,看着漏氣的地方。
街心公園內,金戈焦慮地看着表,不免有些奇怪,“怎麼還不來呀,等會兒到了吃飯的時候,是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戴金花一邊吃着烤紅薯一邊問:“不會真的出什麼事了吧?”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刺耳的槍聲。
“真的出事了!”金戈大驚。
“我的嘴怎麼這麼臭呀!”戴金花恨得直拍自己的嘴。
一時間,警笛四起,街上的行人紛紛躲避。只見勞爾渾身是血地往這邊狂奔,邊跑邊開槍還擊。後面的鬼子不時被勞爾打倒,但依然窮追不捨。
“是勞爾!”戴金花雙手一下就伸到地瓜筐裡,抓住駁殼槍就要上。
“別動!”金戈按住了戴金花。勞爾不顧一切地往街心公園這邊跑來,後面的鬼子越追越近,路上的行人嚇得四下逃散。
戴金花焦急地道:“再不動,人家外國哥們就真的被鬼子打得動不了了。”
勞爾在離街心公園十來米的地方,連中鬼子兩槍。
金戈沉重地按着戴金花,“我們已經沒有救出勞爾的可能了。”
“那就按原計劃撤?”戴金花鬆開了抓槍的手。
“大哥。”金戈剛要走卻發現了人羣中金玉的身影,不由一愣。
勞爾竭力撲向一個躲避不及的黃包車,將坐在車上的金玉嚇了一大跳,拉車的丟下車就跑。
“啊,你別過來呀,我跟你沒關係。”車上的金玉手足無措。
勞爾瞪大眼睛看着金玉,一隻手死死扣住金玉的腳,喘着氣看着他,“東安的命。”可還沒等金玉弄明白,勞爾手一鬆,倒在地上,嚥了氣。
“啊!”戴金花震驚地叫了起來,金戈趕緊用力把戴金花的頭往下按,心裡卻想着怎麼去和大哥相認。
金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還沒反應過來,後面的鬼子和漢奸已經追了過來,拿着刺刀對着金玉大吼着:“舉起手來!”
金玉驚恐地舉起了手:“是這個人自己跑過來的,跟我無關呀。”
鬼子兵不由分說,上來對着金玉就是一槍托,立刻有漢奸上來搜身。
村上趕上來,看了看四周,從死去的勞爾身上搜出了一些本子,其他一無所獲,村上皺着眉,來到金玉身邊。
“他跟你說了什麼?”
“子彈打穿了他的肺,他說不出話了。”
“給你什麼東西沒有?”
“你們不是都搜查過了嗎?沒有呀!”金玉直想擺脫關係。
村上掏出手槍,一下頂在金玉頭上,惡狠狠地威脅着他,“不老實,我槍斃了你!”
“我、我、我這事真的跟我無關呀。”金玉臉色慘白,手腳都不聽使喚地發着抖。正在這時,邊上一個人走了來,“我給他擔保,他是一個良民。”
“錢先生?”村上扭頭一看,鬼子的刺刀後面站着衣冠楚楚的錢柏豪。
“錢柏豪?”遠處的金戈看見錢柏豪也是大吃一驚。
村上一揮手,錢柏豪被士兵帶了過來。
“錢先生,你爲什麼要替他擔保?”
“爲了龜井先生曾經把他們一家全部殺了,就留下金玉一人,如果再殺,就很難體現大日本皇軍的‘共榮’了。”錢柏豪的表情還是那麼平靜。
村上的臉一點點笑了起來,拍了拍錢柏豪的肩膀,“錢先生,朋友。”說着對金玉一揮手,士兵將金玉放開,金玉忐忑不安地看了看錢柏豪,兩腿哆嗦地快步離開。錢柏豪一邊用眼角瞟着離去的金玉,一邊給村上點着煙。
村上對着士兵大聲命令:“把街心公園給我包圍起來,不許一個人走。”鬼子漢奸呼啦一下將街心公園給包圍起來。戴金花趕緊拉着金戈躲避。
“給我挨個的查。”
鬼子和漢奸將老百姓趕在一起,稍有不從,擡手便打。
一輛小汽車疾馳而來,車門一開,龜井一郎走了下來,翕了翕鼻子,看了看血濺滿地的勞爾,緩緩問村上:“接頭的抓到沒有?”
“這個傢伙先開的槍,估計接頭人聽到槍聲跑了。但我還是把街心公園給包圍了。”
龜井點了點頭表示滿意,向被圍的老百姓走去。
“發現嫌疑人了嗎?”
“都仔細搜了,沒有發現什麼。”
龜井一郎眯着眼,掃視了一下蹲在地上抱着頭,包袱行李散開的老百姓,突然翕了翕鼻子,似乎聞到了什麼味道,忙四下尋找,終於發現街邊上的樹下有一個烤白薯的大桶正冒着誘人的香氣。
“這是誰的?”龜井一郎指着大桶大聲喊道,老百姓裡卻沒有人回答。龜井一郎走過去拿起一個烤紅薯,吃了一口:“這就是接頭人。”
村上湊上來問:“軍統的人還是蘇聯人?”
“紅薯可以得烤這麼好的,只有土八路!”龜井一郎狠狠地將咬了一口的紅薯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