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金戈甩開馬鳴,調頭就往回走。
馬鳴一看急了,生氣地對金戈的背影叫道:“都是一些無組織無紀律的傢伙!”
丁家村裡,戴金花一個人蹲在凳子上抽着旱菸,滿屋子都是煙霧繚繞。桌上放着金戈留下來的望遠鏡,戴金花越看心裡越來氣。此時猴子在外面喊道:“隊長,大海回來了。”
戴金花趕緊放下煙鍋子看了看窗外,接着問道:“一人還是倆人?”
猴子道:“就他一個。”
戴金花失落地道:“回來就回來唄,這點小事也要到我這來報告呀。”
猴子打趣道:“知道了,吃飯是大事,你出來吃吧,炸醬麪。”
戴金花火道:“你再囉唆我把你當醬炸了。”窗外頓時無聲無息,戴金花忍不住有些難過,低着聲罵道:“金刀子你真不是東西,不仗義!姑奶奶爲了你可以不當官,你卻連多待一會兒都不肯,你哪怕做個假樣子,說聲捨不得大家你就會死呀!”說着難過地捂着臉低下了頭。突然耳邊傳來聲音道:“現在說,不知道還行不?”
戴金花緩緩鬆開了捂着臉的手,猛地擡頭,發現金戈正站在眼前,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指着金戈磕磕巴巴地說道:“你你你……”
金戈笑道:“不是鬼。”戴金花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馬鳴,金戈繼續道:“他沒來。”
戴金花哼了一聲道:“他就是來了,我也不願聽那句話了。”
金戈接着笑道:“可是你說了,不說這句話會死的。”
戴金花氣道:“你回來幹什麼呀?氣我呀?”
金戈指着桌上的望遠鏡道:“我不是還沒教你怎麼用望遠鏡測距離嗎?”
戴金花一把抄起望遠鏡就要摔,金戈慌忙抓住戴金花的胳膊,吃驚地道:“哎呀,你想幹什麼呀?”
戴金花掙扎着道:“我摔了它,怎麼着!”
金戈鬆開手道:“噢,那就摔,解氣嘛!”
戴金花猶豫了一下,舉着的胳膊不知是該放下還是繼續舉着,然後做勢道:“我真摔了。”
金戈聳了聳眉說道:“這個德國進口的卡爾萊司望遠鏡,價格大概能頂半頭牛,摔起來痛快。”
戴金花一愣道:“啊,這麼貴呀?”
金戈趕忙打蛇隨棍上地討好道:“不怕貴,只要你開心就行。”
戴金花先是有些心痛,慢慢地發現有些不對勁,瞪着眼看着金戈,金戈再也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戴金花這才明白金戈是在逗自己,不由生氣地大聲道:“你到別處死去,反正我交給馬部長的是活的。”
金戈嘴角一撇道:“我還不想死呢。”
戴金花又道:“那就趕緊去根據地,那裡多好呀,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你這小臉能越養越白。”說着躲開金戈,走到炕上盤腿坐下,又叼起煙來。
金戈搖了搖頭道:“可是跟他在一起活着不痛快,不利落,所以我又回來了。”
戴金花驚訝地一擡頭道:“馬部長能同意?”
金戈笑道:“我給你們上級寫了一封信,說明了情況。”
戴金花打量着金戈半晌,有些得意地道:“可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哦。”
金戈上前一把將煙鍋子奪下道:“馬回不回頭不在乎它是不是好馬,而在乎草是不是好草,甘之如飴。”
戴金花一愣道:“又跟這兒拽,臭毛病。你、你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
金戈笑道:“就是指這個草吃起來甜得跟糖一樣。”
戴金花呵斥道:“扯淡!”
金戈驚詫道:“這怎麼是扯淡呢?書上就是這麼寫的呀。”
戴金花道:“你吃過草嗎?”金戈搖了搖頭,戴金花又道:“沒吃過你怎麼知道草是甜的?我告訴你,我吃過,吃過野菜,苦得很,澀得很!”
金戈尷尬道:“是嗎,也許馬吃了覺得甜呢。”
戴金花輕呸了一聲,道:“更扯,你又不是馬你怎麼知道!”戴金花一通瞎掰把讀了一肚子書的金戈給說得啞口無言。
戴金花望着無言以對的金戈不禁嘆道:“看來這以後只能我費費力氣,好好給你補補課了,嗨,我這受累的命呀。”
是夜,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停在醫院的大門前,錢柏豪正跟醫生辦理出院手續。
醫生衷心地感嘆道:“真是奇蹟呀,這麼嚴重的精神分裂症都恢復得這麼快。”
想到柳文婷,錢柏豪的臉上也帶上了微笑,“主要是您的功勞,感謝您!”
醫生卻搖了搖頭,“不,你在窗臺上留下的那一百多束沁人心脾的小花纔是最好的藥。不過,這種病不是很穩定,需要這種進口的特效藥來長期治療,只是我們這裡沒有。你要自己想想辦法了!”說着把一張字條遞給錢柏豪。
接過字條看了看,錢柏豪擡頭道:“在哪裡可以買到這種藥?”
醫生搖搖頭道:“這可都是管制藥品,沒有關係弄不到的。”錢柏豪的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不過在看了看車上雙目呆滯的柳文婷後,他的目光變得堅定了起來,轉身對醫生道了聲謝後,便上車離去。
大雨瓢潑,在這樣的夜,街上沒有一個行人,連平時一些熱鬧的茶館、戲樓也因爲生意不好顯得有些死氣沉沉。但在茂發洋行總號門前,一個人正打着傘站在雨中焦急地眺望着遠處寂靜的街道,連衣服被大雨淋了個半溼也渾然不在意。這雨中的人,正是剛接柳文婷出院的錢柏豪。
一道燈光劃過錢柏豪的臉,錢柏豪頓時臉上洋溢着喜悅,趕緊衝下臺階迎了上去。一輛黑色小汽車停在總號門前,錢柏豪上前開門,身穿筆挺西裝的蔡立峰走下車來,錢柏豪忙舉過傘賠笑道:“兄弟辛苦了。”
蔡立峰看着殷勤的錢柏豪,無奈地搖搖頭道:“你要的東西可是上面嚴格控制的特殊藥品,不好弄呀。”
錢柏豪咬了咬牙,從懷裡拿出一塊玉佩遞了過去,想了想緩聲道:“我就只有這樣的東西值錢了。”
看了看玉佩,蔡立峰搖頭道:“這還不夠。”
一聽蔡立峰這樣說,錢柏豪不由得急道:“那您說怎麼辦,要不我把這條命押給你。”
蔡立峰馬上不悅道:“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說到這裡,蔡立峰對着心急的錢柏豪說道:“大老闆說了,如果你可以完成這個任務,一切好商量。”說完上前附着錢柏豪的耳朵小聲交代了一番。
錢柏豪聽完後不由得面露難色地道:“這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呀?您知道,文婷的病還沒有好呀,我得陪着她。”
見錢柏豪是這種反應,蔡立峰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大盒全是英文的藥物在錢柏豪面前晃了晃道:“那你看着辦吧。”
看到這藥,錢柏豪低頭想了想,擡頭道:“一個月之後再說行嗎?”
蔡立峰看了看手中的藥,笑着塞到了錢柏豪的手中,“一個月!”
一個月後,身着****訓練服的錢柏豪持着一把步槍站在訓練場上,步槍槍管上放着一顆子彈殼,一支插在子彈殼裡的野花隨風微微抖着。只見錢柏豪把槍口往上一撂,子彈殼帶着小花騰空而起,錢柏豪瞬間連開三槍,槍槍命中遠處的靶心。
一收槍,伸手接住掉下來的彈殼和小花,遠處一羣穿着統一服裝的訓練生頓時報以熱烈的掌聲,但錢柏豪並不在意,回身對面前的學員道:“從今天開始,你們這些已經沒有身份、沒有出身、沒有名字,只有代號的工具,將進行魔鬼般的訓練!你們只有把自己變成魔鬼,才能把鬼子一口吃掉,否則,你們就將變成無名烈士!今天的訓練科目是,忍!現在,開始訓練!”
學員在各級的教官咆哮的口令下,開始忍着痛相互擊打對方的腹部。錢柏豪將視線落在女生訓練的隊伍中,眉頭不時皺了兩下,眼中偶爾閃過一絲什麼,但他還是飛快地恢復了平靜。蔡立峰站在錢柏豪身後,看着遠處的訓練道,“我看好六號。”
錢柏豪忙回身立正道:“處座。”
蔡立峰接着緩緩地道:“東安城我們遲早是要回去的,將這把刀好好磨利,到時候一定會有大用場。”頓了頓,他看着錢柏豪又道:“有些心痛了?”
錢柏豪正色道:“沒有,國土淪陷纔是我們最大的心痛!”
蔡立峰滿意地看了看錢柏豪,從西裝裡拿出一張紙遞過去道:“這是金戈的陣亡通知書和撫卹金,東安城寄不進去,你先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