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着矇眼的男子坐在凳子上,戴金花給金戈使了個眼色,金戈退到內室,放下簾子。
戴金花上前一把扯掉那人的眼罩道:“說吧,你叫什麼名字?給鬼子當探子多久了?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
那人一下子不太適應,用手遮着眼道:“我叫馬鳴,把我的眼鏡給我。我不是探子。”
戴金花遞上眼鏡威脅道:“長得就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樣,你要是再狡辯,我直接把你扔糞坑裡,信不信。”
馬鳴戴上眼鏡環視了一下週圍的環境,接着擡頭看着戴金花,望着她手裡拿着的菸袋鍋子和那個繡着荷花的裝菸絲的荷包,鎮定地道:“我信,但是我想先找丫頭,見她一面再死。”
戴金花一愣道:“哪個丫頭?”
馬鳴道:“楊家村的丫頭。”
戴金花道:“楊家村的丫頭可姓楊,雙字排風。”
馬鳴接着道:“她不愛燒火,愛打獵。“
戴金花一聽,高興地上前邊解馬鳴的繩索邊道:“原來是自己人,同志你好!”
馬鳴打量了一下戴金花,緩緩道:“看你這副辣子勁,你就是戴金花吧?”
戴金花喜笑顏開地使勁點頭,馬鳴接着道:“我是縣委的特勤部部長,老鐵叔介紹來的。”說着從腰上解下一個煙鍋子跟戴金花的荷包一對,圖案一樣。
戴金花憨笑道:“那就是首長了。”
馬鳴謙虛地搖搖手,又從鞋底拿出一封介紹信遞給戴金花。戴金花有些尷尬,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依舊有些字不認識,只好對着光看縣委的大紅戳子。
馬鳴納悶地道:“你爲什麼要這麼看信呀?”
戴金花尷尬地笑着掩飾道:“嘿嘿,透亮,清楚。上級有什麼指示嗎?”
馬鳴道:“信上不是都說了嗎?”接着恍然道:“我們縣委在這次鬼子的大掃蕩中受到了嚴重破壞,我是奉命遷往根據地。”
戴金花一聽急問道:“那根據地怎麼樣了?”
馬鳴道:“上級先是收到了一份地下黨來的秘密情報,鬼子要大舉掃蕩。正在覈實的時候,巧了,一個人用公共頻率和通用電碼發了一份內容相似的電報,除了鬼子人數比我們的情報上多了兩萬之外,其他的都相同,上級就迅速轉移了。”
戴金花追問道:“實際是多少?”
馬鳴伸出三個手指道:“三萬。”
戴金花拿眼睛故意斜掃了一下里屋,咳嗽兩聲。金戈在裡屋聽見,暗暗一驚,心裡想厲害呀。
戴金花呵呵一樂,馬鳴接着道:“高興是應該的,可是我們還不知道這位無名英雄是誰?”
戴金花一聽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讓本來一臉嚴肅的馬鳴有些奇怪起來,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戴金花一邊笑着一邊說道:“那個發報的留下的名字是不是叫作丫頭?”
馬鳴驚訝地道:“你怎麼知道?”
戴金花一拍胸脯道:“是我乾的,我怎麼不知道呀!”
馬鳴呼的一下站起來,一臉狐疑地打量着戴金花,繞着戴金花轉了一圈後問道:“你懂發電報?”
戴金花驕傲地道:“我不懂,有人懂呀!”
馬鳴恍然大悟,一拍腦袋,趕緊坐下,湊近戴金花道:“是不是那個刀子先生乾的?”
戴金花一愣道:“你知道他?”
馬鳴笑道:“我這次來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組織上讓我把那位刀子先生帶着一起走喲。”
“他歸你們了?”戴金花脫口而出。
馬鳴道:“不是歸我,只是歸我帶到根據地去,他人在哪?我接了他馬上就走。”
戴金花忽地站了起來,憋了半天道:“這不是明搶嘛,我不同意!”
一直躲在門簾後面聽着的金戈聽了一怔,心想,“這傻傢伙,頂撞長官,那還有好果子吃呀。”挑起門簾往裡看。
馬鳴揹着手陰着臉在房間內踱着步,突然停住,和顏悅色地對戴金花道:“怎麼能說是搶呢?”
戴金花生氣地道:“可你就是在搶!”
馬鳴把臉一板道:“戴金花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行。”
戴金花不急反笑道:“我不對,我檢討,但是謝謝你的美意,至於那個刀子,我會一根毛不少地親自送到總部首長眼前。馬部長是河西人吧?”
馬鳴一愣,下意識地“嗯”了一下,戴金花哈哈一笑道:“一看就知道,長得厚道。”馬鳴又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戴金花幾步跨到門口衝着外面喊道:“猴子,趕緊弄倆硬菜,河西人喜歡吃辣,多放辣子,再打二兩酒,準備三斤烙餅,馬部長吃了飯就要趕回去了。”
馬鳴一聽忙道:“我不吃飯!人,我必須帶走,這是上級的命令!”戴金花瞪了馬鳴一眼,掏出煙鍋子,蹲在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起煙來,對馬鳴的話熟視無睹。
馬鳴一看只好軟聲道:“前一段時間,你們游擊隊爲了營救刀子先生,有很多同志受傷了,犧牲了,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拿着刀子先生來要挾組織,管組織伸手要這要那嘛。”
戴金花“啪”地一聲將煙鍋子狠狠砸在桌上道:“這段時間我們是有傷亡,可你哪隻眼看到我伸手向上級、向組織要過一分錢、一發子彈?啊?馬部長,看清楚了,我戴金花也是黨員。”
馬鳴一下子被噎得無言以對,半晌後才嚅嚅地道:“沒有最好,但是我還是無法理解你爲什麼扣着刀子先生不放呢。”
戴金花針鋒相對道:“我這裡更需要呀,我跟你說,我們部隊有了這位金先生,打起鬼子來那可就真是趕着鴨子,呱呱叫。”
馬鳴爲難地道:“可他是根據地首長要的人呀。”
戴金花賠着笑道:“首長本事大,再換一個人就是了。”
馬鳴一見戴金花油鹽不進,提高嗓門道:“你這是違抗命令!”
戴金花把脖子一橫道:“憑什麼好的都得給首長,這又不是什麼戰利品,一切繳獲要歸公。他是打鬼子的戰士,當然就要歸部隊了,你回去就這麼說。”
馬鳴嚴肅地道:“你要是再這樣胡攪蠻纏,我將報告上級先撤掉你隊長的職務。”
戴金花一聽,愣住了。呆了半晌,她一點點把煙鍋子卷好,往腰上一插,然後伸手把凳子拽過來往門口一橫,忽的一下又坐了回去,把門給堵死,賭氣道:“你撤吧!”
馬鳴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用手指着戴金花道:“好好好,我現在就撤!”
“我跟你走。”金戈把門簾一挑走了出來。
戴金花看着從裡間出來的金戈,一下子氣壞了,站起身,雙目通紅,嘴脣發抖地望着金戈,突然一腳踹翻凳子,用手一指門吼道:“滾!”
金戈和馬鳴出了院子,正走到樹林邊,*提着箱子從後面趕了上來。
金戈問道:“大海,你怎麼了?”
*憋着通紅的臉,將箱子往金戈手裡一放道:“二爺,我覺得我留在戴隊長他們那邊更能給我家裡人報仇,謝謝您了,您自己保重。”說完給金戈鞠了一個躬後,轉身離開了。金戈有些悵然,馬鳴不屑地把菸頭丟在地上,用腳踩了踩,接過金戈手上的箱子,催促金戈趕路。
馬鳴道:“這都是戴金花這個人用小山頭、小幫派,用所謂的哥們感情迷惑了革命戰士,毒害很大呀。”
金戈瞪了馬鳴一眼,不悅地道:“你的意思是說岳家軍、楊家將都是有毒的嘍?”
馬鳴點頭道:“那是封建社會盲目崇拜,我們是無產階級革命軍人,不能相信這一套。”
金戈聞言有點生氣,沉聲道:“可我不是無產階級。”
馬鳴笑着道:“你特殊,你是首長欽點的重要人物,專家。”
金戈吃驚地道:“你很熟悉我?”
馬鳴神秘地道:“不,我們有保密規則,你的情況我一點都不知道,只是聽你的口音,你老家是?”
金戈停下腳步,兩眼望着馬鳴,馬鳴頓時意識到自己問多了,忙道:“嗨,我就是看你不像是農村的,我也是在大城市長大的。”
金戈繼續走路,轉移話題問道:“你能否透露一下,我到你們總部去幹什麼嗎?”
馬鳴搖頭晃腦地道:“到學校當教官,不用再舞槍弄炮地打仗了。”
金戈再次停住腳步道:“那多沒意思呀。”
馬鳴不解,詫異地問道:“你說什麼?”
金戈一把從馬鳴手裡搶過箱子道:“我說我要是不打仗,不殺鬼子,我渾身就難受。”
馬鳴解釋道:“這可是首長對你的關心和愛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