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的小汽車疾停在金府門口,錢柏豪從車上下來,四下看了看,輕叩門環。不一會,門開了,老鐵叔伸出頭來,見是錢柏豪忙閃身讓了進來。
此時金戈和柳文婷正把一張大紅的鴛鴦戲水的剪紙貼在蚊帳上。兩人正在你儂我儂之時,突然傳來敲門聲,兩人趕緊分開。
金戈整理一下衣服咳聲道:“請進。”門開後,錢柏豪走了進來,看到金戈和柳文婷坐在牀邊,臉上閃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尷尬。
金戈一見立即高興地迎了上去,“柏豪來了,快快請進。”
錢柏豪笑道:“戰將凱旋,豈有不迎之理呀,哈哈。”隨後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互相上下打量着。
金戈道:“柏豪現在一身洋裝,我都快不認識你嘍。”柳文婷在一旁說:“柏豪現在是茂發洋行的大老闆了。”金戈聽後大笑道:“太好了,這回可是遇見財神爺了,以後不愁沒錢花了呀!”
錢柏豪笑罵道:“當兵了還改不掉你二少爺大手大腳的陋習呀,再說了,你可是個從不在乎錢的人呀。”
金戈雙手一攤道:“我也不想呀,可是這兵營裡面確實不是我原來想的那個樣子,有時候錢的作用可是高於我的能力哦。”
大家一愣,柳文婷有些尷尬,倒是錢柏豪打了個圓場:“那就別當兵了,繼續當你的二少爺吧。”
金戈一笑,“不行呀,我願意。對了,柏豪。我正式通知你,我明天娶文婷過門,你的賀禮和我借的錢分開裝呀,要不都被我媽拿走了。”說完,美滋滋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柳文婷,錢柏豪聽了後眉頭突突直跳,對金戈道:“我覺得你們的婚禮還是推遲一段時間再說吧。”
金戈一愣,“爲什麼?”錢柏豪看了看不知所以的柳文婷,上前把金戈拉到一邊,神情焦急地說:“出去談。”留下柳文婷一人凝神屏氣,死死抓着衣角。
金戈與錢柏豪兩人前後進入小院子裡,錢柏豪遞上一支菸被金戈推開,“柏豪,有事直說。”錢柏豪嘆了口氣道:“老同學,你們的東安防線可能要守不住了。”
金戈一聽哂笑一聲道:“你一洋行的大老闆也懂得軍事?呵呵,我道是多大個事。”
錢柏豪吸了口煙接着道:“不是我懂,是我們上面的大老闆懂。”金戈一怔,再次打量起這位老同學,依舊搖搖頭表示不信。錢柏豪吐出煙,“我們已經接到通知,所有銀行貿易行必須馬上全部南遷。要是守得住我們用得着急着搬家逃命嗎?”
金戈拍着錢柏豪的肩膀笑着說:“生意人所有的行爲依據就是錢,呵呵,你姓錢嘛,解釋合理。”
錢柏豪急得把煙一丟,嚴肅地說:“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金戈搖搖頭同樣嚴肅地道:“打仗的事情我也從不開玩笑,我跟鬼子交過手,這一次,我們贏了。”
錢柏豪急得跺了跺腳,圍着金戈轉了兩圈後對金戈小聲嚷嚷:“打仗總是有萬一的吧?萬一東安防線被鬼子突破,文婷作爲你金大隊長的家屬,鬼子是不會放過她的。”
金戈聽完皺了皺眉頭,然後神情凝重地看着錢柏豪點點頭,“有理!”錢柏豪急忙接着說:“所以,我覺得最好明天你不要結婚。”金戈堅定地說:“不,這不可能,我欠了文婷的婚禮必須還給她。”
錢柏豪爲難地道:“誰也不知明天會發生什麼,你最好不要去冒這個險。”金戈笑了笑,“謝謝你,柏豪,不管明天發生什麼事,我都必須娶文婷。”錢柏豪呆了半晌,尷尬地點點頭。金戈笑着問:“你怎麼了?”
錢柏豪忙道:“沒什麼,只想問你一句,你別生氣。”金戈笑道:“金二爺什麼時候小氣過?你說。”錢柏豪定了定神說:“那好,我問你,結婚後,你能確保你不血沃疆場嗎?”
金戈搖搖頭道:“不能。”
錢柏豪道:“也就是說,文婷隨時都有可能當寡婦。”
金戈有些尷尬,猶豫了一會,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錢柏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錢柏豪堅定地說:“什麼也不說了,明天必須撤!”
翌日,街道上迎親的隊伍一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金戈換上了長衫馬褂騎着戴紅頭纓的大馬,邊上是一頂紅色小轎,裡面坐着新娘柳文婷。
只見轎簾一挑,心情大好的柳文婷探出半邊臉,看着一臉喜悅的新郎問道:“柏豪不是說給你當伴郎嗎?怎麼沒看見人呀?”
金戈笑着說:“他呀,長得太漂亮了,讓他當伴郎那不是搶了我新郎官的風頭嗎?”
柳文婷佯怒道:“胡扯,昨天晚上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沒有呀,他就是不停地在勸我先不要娶你。”
柳文婷低頭想了想,問道:“是不是鬼子要打過來了?”
“怎麼可能,我看他是被我們幸福的婚禮刺激到了。噢,對了,從同學到現在這麼多年,我怎麼沒聽說過柏豪找過女孩子呀?什麼原因呀?”金戈依舊嬉笑着。“你問他去呀!”柳文婷故作生氣地放下了轎簾,金戈哈哈大笑地策馬騎到了隊伍前面,看着老鐵叔開心地放着鞭炮。
茂發洋行二樓,錢柏豪叼着煙站在窗口,目光呆滯地看着遠處行進而來的新人,連菸灰掉在身上極爲講究的西裝上都沒有察覺,身後的房間裡已經是一片狼藉,四處散落着紙屑,桌子上是已經打好包的行李。
錢柏豪正在發呆,這時門外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遞給他一張電報,錢柏豪這才緩過神來,接過電報一看,卻大吃一驚,對身邊的人說:“立峰,這不行呀,我要留下,我一定要留下來。”
邊上的人頓時目露兇光地盯着錢柏豪,一字一句地說:“這可是大老闆的命令,你最好不要亂來,違抗命令的後果你是知道的。”
錢柏豪想了想低下了頭。“好吧,我們這就撤退。”
迎親的隊伍這時來到了金家的大門口,金戈翻身下馬,挑起轎簾,一臉得意地將柳文婷抱起,四下裡鞭炮、喇叭、鑼鼓響得更歡了。柳文婷幸福地倒在金戈懷裡,正準備對金戈說些什麼,突然發現一部黑色的小轎車從金家門口的斜街行駛過去,車廂的後窗突然現出錢柏豪的臉,好像在對自己大喊,雖然聽不見聲音,但從口型看來好像在說:“文婷,快跑!”
柳文婷一陣愕然,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被金戈抱進了大門。金家張燈結綵,大廳中央高掛大紅喜字,金母微微地咳了幾聲,僕人們忙上前服侍卻被老太太制止。看着手絹上的血跡,金母愣了一下,接着迅速將手絹摺好放進口袋,換上一臉笑容看着司儀們簇擁着一對新人來到大廳之上。
金戈打量了一下“神采飛揚”的母親,又看了看身邊臉色不佳的僕人,不禁擔心地對母親道:“媽,您身體沒事吧?”
金母笑着說:“我有什麼事?只有喜事。”隨後扭頭微笑着對身後面有難色的僕人說:“我的精神不好嗎?”僕人忙應道:“嗯,好着呢。”金母接着說:“別囉唆了,讓文婷看見笑話,老大,開始吧。”
金母走回自己的座位,端坐好,司儀走上前,扯開嗓子,拉長聲音喊道:“新郎新娘拜天地!”
金戈和柳文婷雙雙跪倒,隨着司儀的喊聲欣然對拜。
從自己轉身透過車後窗向柳文婷發出警告後,錢柏豪就一直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深知這一走就可能再也無法見到柳文婷,眼看車子駛出了東安城城門,錢柏豪咬了咬嘴脣,突然拔出手槍頂在司機的頭上,大聲道:“停車!”
在蔡立峰一臉愕然的表情下,車子“嘎”地一聲急停了下來。錢柏豪接着對車上的人說:“下車,快。”蔡立峰一邊舉着手一邊沉着臉對錢柏豪說:“柏豪,老闆很器重你才讓我們一定要把你接走,你要是回去,鬼子可能隨時就到,你可就性命堪憂呀,你要想清楚……”
錢柏豪打斷了蔡立峰,一臉堅決地說:“立峰,我有一事未了,辦完了,我自會去老闆那裡當面請罪。”
蔡立峰道:“爲了一個女人得罪大老闆,你認爲值得嗎?柏豪,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錢柏豪沉吟了一下擡頭道:“值!”
蔡立峰繼續提醒:“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這一掉頭前途可就沒有了哦。”
錢柏豪沒有猶豫地說:“這不重要。”說完,車門一關,掉轉車頭加速往城內駛去。望着絕塵而去的車,蔡立峰一跺腳,大聲喊着:“爲了一個女人,這,這,這他媽的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