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微雨，甚至連空氣中都滲透着些許舊傢俱發黴的味道。
但在一間寬敞到可以用過分來形容的客廳中，壁爐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卻恰到好處地驅散了那令人不悅的陰沉意味。
在客廳中央，一個巨大的沙盤佔據了客廳中的大部分面積。從堆放在沙盤兩側的錫兵人偶和沙盤上密佈的各色旗幟看來，整個沙盤上進行的兵棋推演過程已近尾聲。
搖動着全木質輪椅，頭髮已經完全花白的老教官佛朗西斯·克里克揮動着手中的木杆，將一個象徵着步兵連隊的錫兵推到了沙盤中的一座丘陵上，“那麼現在，我親愛的金戈，我已經搶佔了整個戰場上最重要的制高點！雖說只有一個步兵連隊，而且還是個輜重連，但也足夠阻擋你那些打得精疲力竭的殘兵敗將了！”
頗爲得意地放下了手中的木杆，佛朗西斯·克里克伸手端過放在身側矮几上的純麥威士忌，小口啜飲着看向了站在沙盤對面的那名亞裔青年，“投降吧，我的孩子！即使是在真正的戰場上，一名來自中國的年輕軍校學員，輸給了一名有着三十年服役經歷的美國老兵，也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更何況……這只是一場私人性質的兵棋推演！”
禮貌地朝着滿臉得意神色的老教官點頭致意，被稱爲金戈的亞裔青年人顯然沒打算在佛朗西斯·克里克的凌厲攻勢下認輸。在略作思忖之後，被稱爲金戈的亞裔青年揮動着手中的木杆，將沙盤角落中的一尊跪姿錫兵推到了一座遠在交火鋒線後方的炮兵陣地上。
有些詫異地盯着那個跪姿錫兵，佛朗西斯·克里克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支三十人的武裝偵查小隊？金，你這算是……自殺式進攻嗎？就像是那些日本人的武士道那樣？”
揮動木杆，金戈毫不客氣地將那尊象徵着炮兵陣地的玩具大炮推到了一旁，信心十足地微笑着應道：“老師，您應該記得，我的這支三十人的武裝偵查小隊，全部配屬的最先進的連發武器，且全都是有過三年以上實戰經驗的老兵！”
默默地點了點頭，佛朗西斯·克里克頗有紳士風度地點頭稱是：“的確！有心算無心，精銳突擊步兵突襲一個佈置在大縱深後方的遠程炮兵陣地，的確有很大的把握摧毀我的炮兵陣地……金戈，你這是……什麼意思？”
伸手在沙盤上幾處關鍵陣地上取走了幾個屬於佛朗西斯·克里克的錫兵，金戈一邊揮杆推動着那支精銳突擊步兵小隊繼續朝着大縱深處的軍火庫行進，一邊眯起了他那雙隱含着凌厲光芒的眼睛，“我不會摧毀那個重炮陣地，而是奪取之後利用起來！依照您在大縱深處的佈防情況看來，我至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從容不迫地用您的火炮襲擊您的陣地！”
揮杆推翻了那幢象徵着軍火庫的小房子，金戈毫不猶豫地將那個跪姿錫兵推向了沙盤中佛朗西斯·克里克的指揮部所在，“在摧毀了您的正面陣地，炸燬了您的軍火庫之後，在大縱深唯一有攻擊價值的目標，就是您的司令部了！”
掃視着司令部周遭密密麻麻的各色警衛部隊，佛朗西斯·克里克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金戈，“且不說你的這支精銳突擊步兵小隊能否穿過我的警衛陣地，即使突襲成功，你的這支小隊也絕對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木杆，金戈臉上的神情沉靜如水，“能夠達成突襲目的自然最好，即使不成，也能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造成您的指揮系統混亂。而這段時間，對於正面戰場上的我軍來說，已經足夠重新組編殘兵，發起最後的決勝衝擊了！區區三十人的犧牲，用中國傳統的一個詞來說，死得其所！”
佛朗西斯·克里克放下手中的酒杯，矜持而又不失禮貌地輕輕鼓掌，“的確是很精彩的戰術思路，而且在實戰中也有極大的實施可能！祝賀你，我的學生，你已經超過了你的老師！”
金戈邁着標準的軍人步伐走到了佛朗西斯·克里克的身邊，彬彬有禮地朝着佛朗西斯·克里克點頭致意，“感謝您的教導！尤其是……”
佛朗西斯·克里克打斷了金戈的話頭，不以爲意地揮了揮手，“對於一個好學的年輕人，我絕不會吝惜自己掌握的些許知識！尤其是在整個南加州要塞軍事學院裡，只有一個來自中國的孩子願意聽一個老兵的喋喋不休、願意學一個老兵不合時宜的作戰技巧時，更是如此！”
老兵擡手示意金戈推動着輪椅走向客廳一側的寬大書架，若有所思地扭頭看着金戈那堅實有力的巴掌，“不再考慮一下？畢竟在美國海軍陸戰隊中，你能更好地發揮你的才能！相比之下，那支叫做……晉綏軍？一支地方性武裝，又怎麼可能容納下你這樣一位年輕的軍事天才？”
儘管看不見金戈的面容，但佛朗西斯·克里克依舊從金戈的語氣中讀懂了那種絕無轉圜餘地的堅定，“謝謝您，我的導師！但是……我的國家，在進行一場生死攸關的戰爭！”老教官惋惜地搖了搖頭，但臉上又立刻浮現出一絲笑意，他伸出一隻手，指着書架上的一個精緻木盒笑道：“好軍人從來都只爲國而戰！幫我個忙，把那個小盒子拿給我。”摩挲着金戈遞到了自己手中的精緻木盒，佛朗西斯·克里克緩緩地打開了木盒上的鎖釦，“一件小禮物，或許在未來，在你的戰場上，你能用得着！”
有些驚訝地看着木盒中那支美製M1911手槍，金戈有些不知所措地推讓着，“這……太貴重了！這支手槍是您在南加州要塞軍事學院任教十週年的禮物！”
平靜地扣上了木盒上的鎖釦，佛朗西斯·克里克輕輕地將精緻的木盒交到了金戈的手中，“好槍要拿在戰士的手中，就像好兵只能出現在戰場上一樣！去屬於你的戰場吧，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