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柏豪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悲憤,懊惱的將手裡的東西狠狠摔在地上,大聲吼着:“他們又不是我開槍殺的。我只是執行命令,我是一個黨國的軍人!”
宵禁的街道上冷冷清清,滿臉憤怒的柳文婷貼着牆根急匆匆地往回走,突然身後傳來汽車的燈光,柳文婷趕緊躲在巷子的隱蔽處,鬼子的車隊從眼前開過,小汽車裡,龜井一郎那張臉一閃而過。柳文婷看得心裡一驚,暗想難道錢柏豪也知道今天晚上鬼子的行動。剛纔還有些驚訝的心情,此刻卻已經被驚恐所替代。
竹機關長辦公室內,錢柏豪將萬能鑰匙一勾,將抽屜的鎖打開,小心翼翼地拉開抽屜,只見抽屜裡放着各種各樣的文件,錢柏豪帶好手套,將裡面的文件一點點往外搬,但看來看去也沒有發現“死海計劃”。錢柏豪大失所望,眉頭緊蹙,放下手裡的文件夾,打着手電在房間內到處尋找着,但依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錢柏豪暗想,將牀放到辦公室內除了說明龜井是一個嚴謹的工作狂之外,更體現他性格中的多疑。而這種人是不可能把最重要的東西放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的。
錢柏豪再次打量着房子,來到龜井的牀邊,試圖躺在牀上,然後扭亮手電,順着臥室的牀上照了出去,手電的光斑落在了牆上的東安城地圖上。錢柏豪一下從牀上蹦了下來,徑直往地圖走了過去。
車上的龜井一郎閉目養神,村上道:“閣下,忙活了大半夜了,您要不要去望江樓吃點夜宵呀?”
“呵呵,我還真有點餓了。”
“那這就去。”村上說着就要示意司機改道。
龜井突然搖手,“你們帶着嚴桑去,我的那份送到我的房間裡去吧,回去。”
村上沒有再說話,只好讓司機先趕往竹機關。
錢柏豪在地圖的左右尋找了半天,也沒發現異樣,又扭頭往臥室的方向看去,順着地圖上“竹機關”所在地的位置,呈垂直角度照去,手電的光斑落在臥室的一個衣架上,上面掛着龜井的一件和服。
錢柏豪趕緊關掉手電,走到衣架邊,拿起和服,還是沒找到什麼秘密,急得一拍衣架,只覺嘎巴一聲響,再看辦公室牆上的地圖,一點點緩緩地升了起來,地圖背後露出一個隱藏有牆中間的保險櫃,錢柏豪終於笑了起來,快步走到保險櫃前,拿出聽診器,貼了上去。
這時,龜井一郎的車隊已經駛進了竹機關的大院,院裡已經站了很多鬼子,列隊相迎。龜井一下車,立刻受到鬼子們的熱烈鼓掌,龜井一點頭,“很晚了,大家都回去吧,明天還有工作。”說完對衆人一鞠躬,徑直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內,錢柏豪額頭上淌着汗,神情專注地一點點開着密碼鎖。耳邊傳來咯噔一聲細響,錢柏豪收起聽診器,一抓保險櫃的拉手,輕輕一扭,保險櫃開了。
錢柏豪從裡面拿出一大摞文件,文件夾上赫然寫着四個字“死海計劃”,錢柏豪立刻嘴咬手電筒,右手舉起微型相機開始緊張地拍起照來。
龜井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檢查一下,發現門依然鎖着,滿意地掏出鑰匙開了門。進門口,龜井並不急着往裡走,而是站在門口四下巡視屋內,桌上整整齊齊,牆上的地圖似乎也沒有動,於是走進臥室,細細看了看抽屜,也沒有發現異樣,這才放下軍刀,摘下手槍,坐在椅子上。
地圖旁,墨綠色的幕簾裡裹着渾身是汗的錢柏豪,錢柏豪不由得暗暗恨太不經打,讓龜井這麼快就回來,害得自己被堵在屋裡,無法出去。這時下屬將夜宵送來,龜井一郎坐在辦公桌旁,開始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換掉衣行服的柳文婷回到家裡,一推開房門,沒有看到錢柏豪,緊接着又衝進臥室,依舊沒有看到錢柏豪,不由一驚,看了看錶,臉色更加慘白,心中猜測錢柏豪十有給堵在了龜井那裡。
焦急萬分的柳文婷在房間裡來回走着,突然視線落在了維納斯雕像上。
龜井將燈一熄,躲在地圖旁的錢柏豪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爲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直接看到臥室牀上的龜井,同樣,只要他有所舉動,龜井一定也能發現他。
看了看牆上的座鐘,已是凌晨三點,錢柏豪暗想,再有一會雞就該叫了,天一亮再想跑,可是比登天還難。正在焦急萬分的時候,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有人敲門。
“閣下,有急事彙報。”屋外傳來村上的聲音。
龜井打開燈,穿着和服出來,將門打開。
“怎麼了?”
“我們追蹤很久的那個神秘電臺,今天晚上不知怎麼了,一直在不停地發報。”
“你確認是那個電臺?”
“確認,手法完全一致。”
“位置在哪?”
“我們對全城進行分片停電,只有東城方向停電後,電波信號短暫停了一下,接着又恢復發報,所以我確定電臺在東城。”
村上的話傳到耳朵裡,錢柏豪心裡不由得一驚。
龜井馬下命令:“馬上派出偵測車追捕。”沉默了一下還是覺得不放心,“帶我去偵聽室去。”說着,跟着村上出了房間,反手將門鎖上。
腳步聲漸漸遠去,錢柏豪長出了一口氣,暗自想東城沒有****潛伏人員,爲何會有電臺出現,突然意識到可能是柳文婷故意暴露自己來救他,急得恨不得馬上回到柳文婷身邊。快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打開窗的掛鉤,錢柏豪翻窗而出。
寂靜無聲的街道上,鬼子的無線電測向車像幽靈一樣緩緩地向電波地點搜索着。
門窗緊閉的臥室裡,柳文婷精神高度集中地發着電報,邊發邊看着表。時間指向三點二十分,柳文婷迅速停止了發報,關掉了電源。
無線電測向車內,戴着耳機的村上一愣,看了看儀表。
“怎麼回事?”
通信兵恭敬地回答:“信號突然消失了。”
村上眼珠一轉,緩緩道:“它就應該在這附近不遠了。”
竹機關內,村上跟着龜井走進機關長的辦公室。
“它爲什麼早不斷,晚不斷,偏偏在馬上就要找到它的時候停止發報,難道真是巧合嗎?難道在你找到它之前的一刻,電報剛好發完?”龜井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村上垂着頭,有些沮喪,“有可能。”
“也有可能不是。”龜井搖了搖頭。
村上擡頭,“要是這個電臺能再多發3分鐘的話,我一定能找到它。”
龜井眯了眯眼,“信號的斷點在哪裡?”
“這兒。”村上走到地圖旁,找了一下,用手一點。
龜井點頭道:“找到它並不難,以十分鐘你的車能開多遠爲半徑,搜一下好了。”
村上有些爲難,“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那個地方住了很多咱們的人,包括軍官、政府官員,還有大的商號,我怕惹出麻煩,所以暫時沒有動。”
龜井一拍桌子,“那就更加說明這部電臺的重要性。把這一塊地方牢牢監控起來!”
“嗨!”村上領命而去。
龜井關上門,外面吹來一陣風,將窗戶吹得吧嗒一聲,龜井擡頭一看,只見窗戶被風吹得直襬,頓時恍然大悟,急得一跺腳,一把按響了警鈴。
“八嘎,這個電報的目的就是調虎離山計!”龜井快步跑到牀邊,一按衣架,地圖徐徐升起,跑到保險櫃這上,拿出一個小本子,將上面的數字跟保險櫃上的轉盤數一對,卻發現是對的。打開保險櫃後,“死海計劃”也在裡面,這才放下心來,暗想着難道是自己多疑了。
月光灑進房間,柳文婷坐在牀邊,緊張地盯着房門,牀上枕頭邊放着一把手槍。突然窗戶上傳來敲擊聲,柳文婷一驚,抓起手槍,對準了窗戶。
敲擊聲兩慢一快,然後變成兩快一慢。柳文婷長出了一口氣,收起槍,起身開窗,錢柏豪一躍而入。
“文婷,我今天弄到‘死海計劃’的樣本了。”錢柏豪臉上滿是喜色。
柳文婷沒有搭他的話茬,只是說:“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不能把我扔在家裡,一個人去冒險了。”
“我這不是回來了嘛,沒事。”
柳文婷面帶憂色,“可是你今天晚上差一點就回不來了,這樣做實在太危險了。”
“可是我覺着你做得更危險。”
柳文婷沒有說話,把錢柏豪身上的揹包卸了下來。
“那個長電報是你發的吧?”
柳文婷點了點頭。錢柏豪非但沒有感謝,反而一把將柳文婷手裡的包搶了過來,大聲呵斥她:“文婷,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危險性,這麼長的發報時間,鬼子完全有可能發現這個電臺,特別是鬼子在採取分區停電排查法之後,你明明知道鬼子已經鎖定方位,你爲什麼還要發報,訓練手冊上的都忘了嗎?”
柳文婷緩緩擡起頭,紅着眼眶,“在那一刻我確實把你所說的這些東西都給忘了,腦子裡只有一件事,就是你還沒有回來!你比我更加危險。”
“對不起,對不起。”看着滿臉委屈的柳文婷,錢柏豪提包的手一鬆,伸手將柳文婷摟在懷裡。
柳文婷擦去淚水,慢慢掙脫錢柏豪的擁抱,“沒關係,我想以後我們都把行動說清楚,多商量,這樣的風險也就不會再發生了。”
“一定!這次主要是突發,我來不及通知你。”錢柏豪連連點頭。
柳文婷頓了頓,突然問:“你是不是知道大悲寺今晚會有一場屠殺?”
錢柏豪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嚴肅的柳文婷,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爲什麼單選今天晚上潛伏到竹機關去動手呢?不會是一時心血來潮吧?”柳文婷逼視着錢柏豪的眼睛。
錢柏豪躲避着柳文婷的目光,“我確實不知道龜井在大悲寺的計劃,我只是從一些情報中做了一些分析,推算今晚龜井他們可能有這樣一步棋。如果我的分析正確,那麼機不可失,我必須去搞情報,如果分析錯了,我就回來。”
“柏豪,你知道今天晚上大悲寺裡鬼子殺了多少中國人嗎?”
錢柏豪低下了頭。
“被屠戮的屍首層層疊疊,好慘呀。”柳文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你是擔心我在那裡,去救我是嗎?”錢柏豪感激地望着柳文婷。
“謝謝你,但是你應該能夠做出正確判斷,那些上當的人應該都是的人呀。”
“他們更是中國人!”柳文婷生氣地望着錢柏豪。
錢柏豪一怔,馬上爲自己分辯:“文婷,我只是借用了鬼子的一次行動,做了我們自己該做的事而已。”
“而已?但是我們完全應該去想辦法救他們的,你我是有這個能力的。”
“文婷,你不要感情用事,我們有我們的使命,我們的使命是領袖賦予的,他高於一切。”錢柏豪試圖說服柳文婷。
柳文婷搖搖頭,起身向房門外走去。
“我們所有的犧牲,所有的奮鬥是爲了什麼?還不就是爲了中國人不當亡國奴,能活下去嗎,領袖的使命跟老百姓的生命相比,孰輕孰重?生命!孰貴孰賤?”柳文婷拉開門就要往外走,錢柏豪一把抓住柳文婷的胳膊,有些害怕,“你要到哪去?”
“我去睡客房。”柳文婷盯着錢柏豪的手,錢柏豪不好意思,只好鬆開。柳文婷離開後,錢柏豪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悲憤,懊惱地將手裡的東西狠狠摔在地上,大聲吼着:“他們又不是我開槍殺的。我只是執行命令,我是一個黨國的軍人!”
大悲寺外拉着長長的警戒線,衆多鬼子兵端着槍在四周警戒。二十多名烈士的遺體被擺在大門外。周圍的老百姓有的搖頭,有的掉眼淚,更有的點上一炷香,雙手合十禱告。
戴金花混在人羣中,小聲地問金戈:“我們手榴彈的爆炸聲在前,這裡的交火聲在後,他們既然已經聽到了我們的報警,爲什麼還往裡衝呢?”
金戈道:“那是因爲那個假大隊長給硬逼的。”
“不宰了這個畜生,我下輩子長四條腿。”戴金花發下了毒誓。
“可是我們誰都不知道他躲在哪裡呀。”
這時,邊上兩個老漢也在相互聊着。
“這幫鬼子昨天晚上殺了這麼多人,他們一點沒事,還跑到望江樓大吃大喝去了。”
“真是畜生啊。”
金戈和戴金花對視一眼,轉身離開。
望江樓大門口掛着“今天中午不開張”的告示牌。
戴金花和金戈腰扎板帶,斜挎着盒子炮,頭戴禮帽,眼戴墨鏡,裝成特務的樣子來到望江樓門前。
“就這了。”戴金花點了點頭。
“這回你別說話。”
“憑什麼又不讓我說話呀,這裡說的不是鬼子話,是中國話,我很擅長。”
金戈還想爭,戴金花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開。
金戈和戴金花往裡一闖,掌櫃的趕緊出來。
“怎麼回事呀?”
夥計趕緊的回話:“他們說是來拿東西的。”
掌櫃回頭問:“二位是?”
金戈把頭一揚,“不認識了?”戴金花故意把腰裡斜挎的駁殼槍往身前一擺。
“恕小的眼拙,沒看出來。”
“昨天晚上剛來的,沒看出來?”
掌櫃頓時大驚,連忙賠禮:“昨天晚上來的都是皇軍,只有一位大個子穿着中國人衣服。”
金戈不滿地哼了一聲:“那是我們大隊長!”
戴金花清了清嗓子,“我們隊長昨晚上把錢包落這裡了,讓我們來找找。”
掌櫃的臉都嚇綠了,趕緊鞠躬作揖,哀求着:“老總,這年月丟命容易,丟錢難呀。昨天晚上這十來桌到現在也沒人來付賬,我這正犯愁呢,您可不能再丟錢了呀。”
戴金花拿腔拿調,“看你人長得誠實,我信你的了,二爺接下來?”
金戈忍着氣,手一揮,“你的,帶我們到大隊長昨晚吃飯的地方看看,我們也好回去交差。”
掌櫃的連忙伸手,在前面帶路,戴金花衝着金戈一努嘴,小聲表揚:“進步不小,我的話基本上都能接住了。”
掌櫃的親自給金戈和戴金花倒好茶,賠着笑臉,金戈看着已經收拾乾淨的包間,心裡有些失望。
掌櫃的道:“前前後後的事我全都說了,老總,你們那個嚴大隊長真是太能喝了,我這裡還有幾包家傳的醒酒湯,您給他帶回去。”
“你怎麼知道我們隊長姓嚴?”金戈聽得眼睛一亮。
“那些太君都稱呼他嚴桑。”
金戈這才滿意地點頭,“我警告你,我們嚴大隊長的身份是要保密的,他長什麼樣,住在哪,你要再敢對其他人說,你們家就該報喪了。”
“我除了知道他鼻子邊有顆痦子外,我真的不知道他住哪呀。”掌櫃嚇得連連擺手。
“真的?”
掌櫃咕咚就跪在了地上,臉色慘白,“您就是真把我發喪了,我也不知道呀。”
金戈點着頭,“起來吧,你先出去,我們商量商量。”掌櫃顫顫巍巍起來,退了出去。
金戈一彎腰,在掌櫃下跪地方後面的小櫃子底下撈出一盒火柴,上面寫着“新美人牌”,回頭問戴金花道:“你知道這種火柴是哪裡來的嗎?”
“我管他哪來的,反正不是我用的。”
“是那個假大隊長的。”
“你怎麼知道?”戴金花聽得一驚。
“徐繼功將情報寫在了麻將裡,上面寫着大隊長使用的是這種國民政府的火柴。”
戴金花恍然大悟,“原來徐繼功早就懷疑這個王八蛋了。”
“對,這火柴就是線索,國民政府專營專賣的火柴,在這裡算是私貨,沒人敢用,只有有背景的飯店纔會偷偷供應,而東安城只有一家有這樣背景的飯店——永安飯店。”金戈一層層地分析着。
“那咱們去那看看。”
兩人離開望江樓,喬裝打扮一番後來到了永安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