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野認真地看着沙盤:“你不希望全世界都拿我們留下來的這座中國死城和大日本的裝備來指責我們吧。所以,我們在釋放完所有的生物戰劑和化學戰劑後,必須把它們全部摧毀。”
“然後嫁禍於人。”龜井明白了冢野的計劃。
柳文婷從醫院的大廳出來,習慣性地把帽檐往下壓,可是手卻突然僵住,只見一大羣鬼子已經把大門堵上,一排雪亮的刺刀閃耀着瘮人的寒光,隊伍前面,龜井一郎正陰着臉看着自己。
見柳文婷出現,龜井一郎緩緩地舉起手,鼓起掌來。
“演得不錯,非常精彩,不過現在是謝幕的時候,帽子可以摘下來了。”
柳文婷不急不緩地摘下帽子,看着龜井一郎,一言不發。
“我是應該叫你林百合好,還是柳文婷呢?”
“我認爲林百合比較好,叫柳文婷容易喚醒我對你,對你們非常不好、非常痛苦的記憶。”
龜井陰陰地道:“記憶不是說想清除就可以清除乾淨的,但是謊言可以。勞駕林小姐跟我起一趟,我們一起把不該忘記的記憶給找回來。”
“不、不、不。”柳文婷開始發抖。龜井一郎一揮手,兩名鬼子憲兵上前將“萬分驚恐”的柳文婷強行帶進了停在路邊的一輛汽車。
龜井一郎剛轉身要走,突然又折返回來,憲兵將金玉帶了過來。
龜井一郎望着金玉問道:“金先生,問個私事,柳文婷回到東安城這麼久,你這個當大哥的今天才見到她,她是幹什麼的你不好奇嗎?”
“如果金戈活着,好奇的應該是他。”
“柳文婷都可以死而復生,金戈也許也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
“他已經死了。”
“噢,對了,我記得這個醫院以前好像是柳家的產業吧。”
“是。”
龜井一郎沒有再問下去,四下打量着東安醫院,點着頭上車離開。
此時金玉後背已是冷汗連連。
八路軍營地裡,金戈來回地擦拭着手槍,沉思着。戴金花在旁偷眼看了看金戈,“龜井今天這架勢,跟打大仗一樣,我看他們不會輕饒了錢柏豪跟文婷。”
金戈此刻倒是非常冷靜,“抓兩個人動用了足足兩個小隊的鬼子,這還不算僞軍和特務。你不覺得這個陣勢擺得過大了嗎?”並不是他不急,而是他知道,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兩個人都在敵人手上,他一定要冷靜纔可以。
“那是確保萬無一失。”
“但是醫院的後門卻沒有包圍,讓猴子得到了情報。還有,茂發洋行只是封了,沒有馬上對房間內進行大搜查,也沒有對所有的職員進行覈實,他們就不擔心今天晚上有人潛回去,轉移證物和情報。”金戈指出了疑點。
“好像說的是這麼一回事。”戴金花聽得直咋舌。
“所以我的判斷是,今天的抓人完全是龜井一郎故意要演給別人看的。”
“給我們看嗎?”
“也算是,更多的是給他們倆的上級看。”
戴金花一時不能理解金戈的話,眨巴着眼睛,自顧自說:“這我就不明白了,給別人看的好處是什麼呀?是爲了表現自己很厲害?”
金戈不置可否地搖搖頭,手指頭不住地敲着桌子繼續思考着。
戴金花又亂猜着,“那就是龜井一郎在‘叫號’?唉,你們的細作已經被我拿下,有本事你們再派?來一個我抓一個,來兩個我抓一雙,他有那麼大能耐嗎?這不是吃飽了撐得?”
金戈在桌上敲擊的手指突然停下,一擡頭道:“說到點子上了,否定之否定。”
戴金花一聽,頓時不耐煩地瞪着金戈,“什麼腚不腚的呀,這事跟屁股有關嗎,直說,是怎麼一回事!”
金戈望着戴金花,“如果國共雙方再派五組你我、還有柏豪和文婷這樣的人來東安城,你覺得龜井會開心嗎?”
“有我三個戴金花,我敢保證他晚上瞪着眼睛睡覺,我困死他!”
金戈笑道:“這正是龜井一郎所害怕的,那他爲什麼還要大張旗鼓地跟我們示威呢?他的第二步棋就是再次否定抓柏豪和文婷是錯誤的。”
“瞎折騰幹什麼呀?”戴金花還是不理解龜井的意圖。
金戈接着道:“這段時間差正好是死海計劃最後完成並執行的時間。”
“也就是那時候再想明白,都晚了?”戴金花開始有點明白起來。
“對,所以我們要搶在時間前面,柏豪和文婷入獄也算是給我們搶時間吧。”
戴金花一聽,又擔憂地道:“可是進了鬼子憲兵隊,能豎着出來的人不多,錢柏豪他能……”話未說完,金戈道:“我相信柏豪至少還是一個有血性的中人。”
戴金花點了點頭,又道:“那也不能看着小胳膊小細腿的柳文婷在老虎凳上受罪呀,我們總得做些什麼,要不多丟臉呀。”
金戈緩緩道:“順着龜井的思路,將計就計把這齣戲往大了唱。”
“演戲我拿手!”戴金花一聽又高興起來。
陰暗潮溼的監獄內,錢柏豪被單獨關在一間房內,鐵柵欄外,村上將一張柳文婷的照片舉着,問錢柏豪道:“她是誰?”
“我沒工夫跟你們開玩笑,做遊戲。”
“她是誰?”村上加重了語氣。
錢柏豪大吼道:“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她是我老婆,我和她要離開東安城,不伺候你們了!”
“她是誰?”村上還是那句話。
錢柏豪沒有馬上答話,半晌後,終於冷靜了下來,“她是林百合,以前叫柳文婷。”
村上將眉頭一皺,似乎對錢柏豪的回答感到很意外。
另一間房內,柳文婷被一條條粗厚的皮帶扣在電椅上,龜井一郎拿着手絹堵着鼻子站在旁邊問話。
“如果你肯說實話,我會非常憐香惜玉的。“
柳文婷神色緊張,害怕地看着龜井,“我是錢柏豪的妻子,這就是實話。”
龜井一郎搖了搖頭,裝做遺憾,“我不喜歡野蠻和暴力,但有時候它卻能讓你聽到實話。”說完一側臉。旁邊的鬼子打手合上了電閘。
電流穿過柳文婷的身體,只見她渾身顫抖,青筋直暴,連聲慘叫着。
龜井一郎非常納悶地看了看電錶的刻度,又看了看受刑的柳文婷。鬼子打手在一邊提醒:“閣下,這麼高的電壓,一般男人都受不了呀。”
電閘分開,龜井一郎轉過身湊近柳文婷,“可以說了嗎?”
柳文婷奄奄一息,“他、他是我丈夫。”
龜井一郎從刑訊室出來,早已在門口等候的村上湊上來問:“您給柳文婷上大刑了?”
龜井一郎將手套脫下丟掉,不動聲色地道:“戲要演得真,人家才能入戲呀。”
村上笑着道:“‘櫻花湯’很不錯,你要不要去泡個澡,放鬆放鬆呀。”
“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龜井搖了搖頭。
是夜,日本人專有的“櫻花湯”浴室門前,一輛邊三輪護送着一輛小汽車停了下來,車裡下來六個身穿和服的日本人,前面帶路的石井跑到衛兵旁囑咐:“加強警衛,確保督導團的安全。”
“嗨!”衛兵高聲領命。石井轉頭對督導團的成員點點頭,上車先行離開。遠處拐角黑暗外,金戈正觀察着,回頭對身後的猴子點點頭,指了指浴室邊上的電線杆,自己貼着牆溜了出去。
身穿白色和服的浴室老闆送走了兩個鬼子軍官後,擦了把汗,哼着小曲,掏出香菸走到浴室的窗戶邊上點菸,火柴剛划着,金戈從窗戶伸手進來,一拽小鬼子的衣領,小鬼子整個人從窗戶倒翻出去。
浴室內,五個死海計劃督導團的鬼子正泡在池子裡享受着,各自搓着澡,喝着小酒。門一開,金戈穿着店老闆的服裝走了進來,在門口放了一把木凳後,提着兩根粗電纜往裡走。正在泡澡的鬼子看着金戈進來,剛想打招呼,卻發現不是老闆,不由得警覺地問:“嘿,你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金戈用日語流利地回答:“我是閻王。”
“這個玩笑不吉利的。”鬼子很是費解。
金戈轉而用中國話,“我覺得大吉大利。”
“你怎麼可以說中國話!”鬼子頓時憤怒起來。
金戈將手裡的電纜往浴池裡一丟,隨即往後一跳,落在門口的木凳子上。鬼子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金戈將手一揮。遠處電杆上的猴子把電纜搭了上去,霎時間電流通過水將鬼子電得渾身發抖,掙扎了幾下後,全都光溜溜地趴在水面上不動了。
與此同時,戴金花和*身着夜行衣來到茂發洋行大門邊的巷子裡,蹲在角落裡觀察着。只見鬼子把守着大門,戴金花從口袋裡掏出手電筒遞給*,小聲囑咐:“看準了,往沙發上丟,別摔壞了。”
*笑着接了過去,“這個不難,難的是金先生只准您一招宰了那個鬼子,還不許用刀使槍。”
戴金花不悅地撇撇嘴,“這傢伙就是來事。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幹活了!”
大門口值班的鬼子正好在交接班,突然覺得身後的房子裡有一道亮光閃過,馬上警覺起來。兩個士兵端着槍開門進房,另外兩個分成兩頭包抄過來。
房間的沙發上,手電筒亮着,卻一點點往邊上滾,最後噹啷一下掉在地上,熄滅了。
在樓外包抄的鬼子一愣,戴金花突然從牆邊閃出,低喊聲“倒”,揮手一掌劈在鬼子的咽喉處,鬼子應聲倒了下去。
戴金花看着自己的手頓時開心了,“這小子說的這招,還行。”
****機要室內,蔡立峰拿着一疊電文看得滿頭大汗。暗想死海計劃已經迫在眉睫,可錢柏豪和柳文婷全部被抓,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蔡立峰轉身對發報員下了命令:“發報,特一級。請速抽集石家莊、保定、北平、重慶的特工,佯裝彙集東安城。”
幾日後,竹機關長辦公室內,龜井一郎陰着臉接着電話。
“您是說石家莊、保定、北平的軍統許多大牌特工一夜之間消失了?嗯,明白了。”龜井放下電話,村上上前彙報:“重慶方面的軍統總部昨天派出專機往我們這邊空投了不少秘密人員。”
“正常反應。”龜井一郎顯得胸有成竹。
村上又有些惋惜,“可是督導團昨天晚上死了五人,茂發洋行也死了一人,冢野閣下正在外面發火呢,他說要到大本營告你。”
龜井非但沒有緊張,反而有些輕鬆地坐了下來,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沫子,喝了一口,緩緩問:“說說他們都是怎麼死的?”
村上遞上一沓照片,龜井認真地看着。
村上繼續報告:“浴室老闆是頸椎骨折,五名督導團成員是被高壓電電死,茂發洋行的衛兵是被擊碎喉結而死。”
“沒有其他外傷嗎?哪怕是一點抓痕。”
村上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龜井放下茶杯道:“這些一招制敵的手段是標準的軍統特工的訓練手段,該是釋放放柏豪和柳文婷的時候了。”
“開始實施您的第二步計劃?”
龜井點點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對勳章,以及兩本日本國護照遞給村上,隨後冷笑,“第二步的關鍵,表彰要隆重,關係要親密。”
人聲鼎沸的禮堂裡,閃光燈不停地閃爍着,主席臺上,換上和服的錢柏豪和柳文婷胸前彆着兩枚金燦燦的勳章。龜井一郎對着下面一揮手,現場安靜下來。
龜井清了清嗓子,拿着話筒大聲道:“各位面前的美酒,身上衣服的棉紗,外面汽車裡的汽油都有錢先生的貢獻,而百合小姐那美妙的聲音鼓舞了多少天皇陛下的勇士,瓦解了多少支那軍隊的鬥志,所以說,錢先生和夫人百合小姐爲大東亞共榮做出的巨大貢獻是有目共睹的。”
臺下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臺上錢柏豪和柳文婷心如刀絞,但是還要不時擠出笑容,錢柏豪拉着柳文婷的手,佯裝親密地小聲安慰:“粉身碎骨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柳文婷也小聲地迴應着。
龜井一郎又舉起兩本日本護照對着臺下揚了揚,大聲宣佈:“更爲重要的是,他們兩位經受了考驗,本機關報請司令部批准,特宣佈錢柏豪先生、林百合小姐爲大日本國公民!”說完,龜井一郎在滿場沸騰的掌聲和刺眼的閃光燈中,將兩本護照鄭重地交到兩人手裡,接着又宣佈:“大家知道,這段時間東安城不太安全,所以我決定讓他們兩人暫住在我的竹機關內,10天之後,前往日本。”
第二日,鬼子佔領了東安醫院,金玉在家裡得到消息後,忙出門坐上黃包車,心急火燎地趕緊到醫院。剛跳下車,就看到許多端着刺刀的鬼子正將醫生和護士轟到院子裡,集中訓話。金玉要往裡闖,卻被大門兩邊的鬼子用刺刀攔住。
金玉激動地大聲抗議:“你們憑什麼搶我的醫院!你們沒有權力這樣做!”
“這不是搶,這是接收。”大門裡一身戎裝的龜井一郎從裡面走了出來,對着士兵一揮手,鬼子收起了刺刀。
金玉依然激動地叫着:“這所醫院不是政府財產,也不是哪一個黨派的財產,這是我的私人財產,你們沒有權利接收!”
龜井微笑着看着金玉,“是嗎?據我所知,這間醫院原本不是你的,是柳家的對不對?”
“這……是。”金玉的口氣頓時軟了下來。
龜井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給金玉,“看見沒有?這是柳文婷小姐寫的接收函,她現在已經是大日本帝國的臣民,你說我們有沒有權利接收這個醫院呀?”
金玉一愣,看着那封所謂的接收函半晌沒有說出話來,隨後呆呆地往回走。
“留步。”龜井轉到金玉面前。
“我辭職。”金玉垂頭喪氣想繞開龜井,卻被龜井再次攔住。
“我不同意,如果你執意要這麼做,那就是煽動醫院的醫護人員進行抵抗運動,我可以把他們殺了。”
金玉搖搖頭,繞過龜井繼續往回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槍響,金玉趕緊回頭,只見一名護士已經被龜井開槍打倒,趴在血泊裡。
金玉渾氣得渾身發抖,指着龜井,憤怒得說不出話來。
龜井一笑,轉身大聲命令:“從今天開始,醫院執行軍事化管理,所有醫療資源必須全部保證皇軍的使用。”話音剛落,兩輛大卡車駛進大院,一大羣鬼子傷兵被擡了下來。
“如果因爲你們的失誤,讓皇軍的傷員死一人,我就會槍斃你們五人。現在開始工作。”
無可奈何的金玉和醫護人員被刺刀逼進了醫院。龜井帶着滿意的笑容上車離開。
地下掩體的指揮所裡,一隊鬼子正在搬運炸藥和各種連線。龜井一郎和冢野脫掉防護服,來到沙盤前。
龜井不解地問:“最後的釋放自動實施安裝似乎已經很難了,爲什麼還要裝置更難的毀滅系統呀,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冢野認真地看着沙盤,“你不希望全世界都拿我們留下來的這座中國死城和大日本的裝備來指責我們吧。所以,我們在釋放完所有的生物戰劑和化學戰劑後,必須把它們全部摧毀。”
“然後嫁禍於人。”龜井明白了冢野的計劃。
冢野望着沙盤,“這個地方應該選在哪裡呢?”
“我早就選好了,它就在那兒。”龜井將手指向沙盤裡東安醫院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