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靜了些日子,穆瀾都埋頭整理着杜之仙和啞叔的遺物。坐在裝好的箱籠上,她突然笑了起來:“從前在穆家班進賭場,都靠核桃的二兩銀子私房當本錢。”
她擡起手,指間的藍寶石戒指深沉如海。
“現如今,林家大把銀子隨便調取。老頭兒的家底也夠豐厚。”
這麼有錢,她是不是該對自己好一點?下廚做的菜真真難吃的要死。她只是想在這個暫時的清靜之地多呆些日子。一旦離開,她面臨的又將是刀光劍雨。
穆瀾又不想進城。她心裡對林一川始終有份愧疚。把人家的心意拒絕得徹底,總不能真去林家鋪子取銀子花費吧。典當杜之仙的那些字畫文房四房,她又捨不得。
“橫豎也住不了多久了。隨便弄點吃的吧。清煮竹筍也不錯。”
她出了房間,去了前院廚房。隱隱聽到外面有動靜。穆瀾沉默了會想,穆胭脂可不會任由她在這裡躲輕閒。來的會是什麼人呢?
穆瀾收拾了下,打開了大門。
杜家宅子對面的竹棚沒有拆掉,竹林中有青煙升騰,林中隱隱挑出了一方藍色店招。穆瀾心裡詫異,走了過去。
“穆公子想吃什麼?小店新開張,掌勺師傅卻是雅頌居做了三十年的大廚。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只要您點得出,小店就做得來。”雁行一身跑堂小二的打扮,邊給穆瀾讓座,邊抽了桌頭搭着的白布巾麻溜的將凳子和桌子擦了一遍。
穆瀾一時間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茶是蟹龍珠,揚州名茶。您嚐嚐。”雁行已倒上了一杯茶殷勤地放在了桌上。
澄青的茶湯,清香撲鼻。穆瀾坐了,無奈地說道:“雁行,你家少爺這是……”
“這是生意。這片竹林當初就是林家的。養了十年,環境清幽。有道是好酒不怕巷子深,我家少爺覺得在這兒開間酒樓,定能吸引文人雅士前來。你瞧,往前遙望一代大儒故居。左有淺溪叮咚,右有林木森森。比坐在鬧市之中,充耳皆聞車馬聲,低頭就見販夫走卒不知高雅了多少倍。您說是吧?”
穆瀾看着雁行不歇氣地誇着這塊風水寶地,不知怎的,她很想一拳將他臉頰上那對深深的笑渦給打沒了。
“價錢貴麼?”
雁行笑容更深:“茶水免費。飯菜不貴。您瞧水牌,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擡起頭,竹棚的檐下真掛着一溜寫有菜名的水牌,一律十個大錢。
“兩菜一湯。一碗米飯。隨意配菜吧。”
“好咧!蟹粉獅子頭!拆膾大魚頭!金蔥砂鍋燉野鴨湯!碧梗香米飯一碗!趕緊上咧!”
十個大錢一個菜,米飯一文錢。就雁行報的菜名,少說也要一兩五錢銀子。而林一川的感情,又豈止用銀錢能夠算清?穆瀾心裡嘆息。也許她吃得高興,林一川會好過一點吧。
橫豎就她一個客人。菜很快就上了桌。
穆瀾拿着筷子就吃。
雁行滿面笑容地恭立在旁:“菜可還合您的胃口?”
“味道不錯。”轉眼間一個獅子頭已經下了肚,穆瀾實話實說。
見她真吃的香,雁行不平衡了。布巾往肩上一搭,望着天說:“我家少爺自從知道某人不會下廚做飯,心疼得要命,回家就四處重金聘大廚。都等不及重新修建,將就這廢棄竹棚簡單佈置了一番就開張了。”
他低頭時,桌上一盤獅子頭已經沒了。魚頭啃了一半。穆瀾正舀了碗湯喝着。
“砰!”雁行一巴掌拍桌上了。
穆瀾喝完湯,數了二十一文錢放在了桌上,起身便走。
當他對牛彈琴,白說了啊?一點表示都沒有?她的心是鐵打的?雁行大怒:“姓穆的!你給我站住!”
穆瀾回頭:“銅子兒數目不對?”
雁行將布巾一扔,捋起了袖子:“忘記說了。要和小爺打一架,這筆帳纔算得完!”
清水般的劍光從他手中一閃而逝。劍風很細,像捏着瓷片兒從水面上掠過,轉眼前已到了穆瀾面門。
穆瀾躍起避過,幾個騰挪之後,已與雁行進了竹林深處。
“那晚在下水道里的人是你?”穆瀾試出了雁行的身手,停住了。
雁行冷笑道:“如果不是林一川,你此時已在錦衣衛大牢裡了。”
錦衣衛?穆瀾上下打量着他,心裡猜了個大概:“你又是錦衣五秀裡的哪一位?”
錦衣衛的腰牌被雁行拿在了手裡:“莫琴。”
錦衣五秀除了丁鈴,穆瀾一無所知。雁行輕易吐露身份,有什麼目的呢?他跟在林一川身邊太久。看來莫琴早知道了她的身份。
雁行譏笑道:“穆瀾。池霏霏。刺客珍瓏。都是你吧?這麼多年過得倒也辛苦。”
果然已經知道了。爲什麼沒有告發自己?穆瀾望着他道:“找我打架,不止是想替林一川出氣吧?”
“你爹池起良是國醫聖手,曾經救了龔指揮使老孃的性命。指揮使大人對池家滅門案心有疑慮。他可以幫你。你不用懷疑。想要賣了你,就憑我知道的這些,東廠早來抓人了。”
也就是說錦衣衛知曉她的身份,完全是因爲雁行這個內奸告密。是陷井還是機會?穆瀾並不會因爲雁行這幾句話就相信了他:“替我謝過龔指揮使。我自己會查。”
如果龔鐵真想替池家查明真相,是否與他合作,他都會查。也許那位指揮使大人另有目的呢?
就知道穆瀾沒這麼好應付。雁行也無奈得很。池家只剩下了穆瀾一人。當時她才六歲,池起良會讓個六歲的小姑娘知道嗎?他在心裡將龔鐵罵了個無數遍,見穆瀾不置可否,只能提醒她:“既然有人想讓素公公死。他臨終前與你在一起,對方本着錯殺一千的心思也不會放過你。所以呢,我家……少爺千叮囑萬囑咐,一定要讓我保護好你!”
派他來的人絕不會是林一川,穆瀾心裡有數。她突然問道:“你是錦衣五秀,爲什麼從小就呆在林一川身邊?”
自從身份暴露,雁行早料到穆瀾也會問這個問題,笑咪咪地說道:“東廠想讓林家當錢袋子,錦衣衛也窮啊。只是我家指揮使大人深謀遠慮,打的是親情牌。”
穆瀾正要走,腦中靈光閃動:“你家指揮使恐怕不止是想報恩,纔想查池家滅門案的真相吧?”
雁行滿臉無辜:“不是每件事都那麼複雜,充滿了陰謀詭計。”
“既然想讓我當誘餌。明天我去吃飯,看來不需要再打一架付賬了。”穆瀾說完轉身就走。
真他媽聰明!不好騙啊。雁行心裡腹誹着,高聲叫道:“錯過我家少爺,你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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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筋抽了,明天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