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梅紅失聲驚呼,摔倒在地。
厚厚的毛毯吸去了她摔倒的聲音。不等她再出聲,池起良已爬出了牀底,壓在她身捂住了她的嘴。
梅紅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手的食盒摔倒在一旁,蓋子摔掉,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團物事。
“說,貴妃讓你做什麼?你若喊叫,我保證有人來之前能掐死你。”一手掐着她的脖頸,池起良低聲逼問着。
認出是太醫院院正池起良,梅紅眼裡泛起淚光,瞥向食盒的方向,哆嗦着說道:“剝了皮狸貓的尾,尾巴……放放放進去。自有人來……拿走呈給皇。”
池起良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想讓皇帝以爲皇后懷了個怪胎。這意味着許貴妃一定會讓皇帝遣人查驗。只需從裙底撿出那截尾巴,皇后成了妖孽。不會有人繼續仔細檢查皇后的身體。
“大人饒命。奴婢爲了活命,也是被逼的。奴婢也不願意誣陷娘娘。”梅紅顫聲討着饒,眼淚嘩地淌了下來。
該怎麼辦?皇子已經生下來了。絕不能留在此地。殺了梅紅,抱走孩子,皇能相信自己在皇后死後爲她接生嗎?他不能殺死梅紅。他要她作證人。
“你做人證,隨我去見皇。實話告訴你,皇子生下來了!如此,將功贖罪,你或許可以活命。否則我現在掐死你。”池起良威逼道。
死去的皇后娘娘生下了皇子?池院正莫不是瘋了?梅紅像看白癡一樣看着他,心裡緊張地想着退路。
此時池起良已不便當着梅紅的面再掀開皇后的裙子。他撕下自己的一幅內衫塞進梅紅手裡:“把皇子抱出來。”
梅紅遲疑了下,輕輕揭開皇后裙子的一角。看到滿身血污的嬰兒,她震驚地哆嗦了下。皇子真的生下來了!她的心咚咚狂跳着,手忙腳亂地抱出皇子小心裹好。
小小的嬰兒沉睡着。長長的睫毛蓋在粉嫩的臉,可愛極了。梅紅臉顯露出一抹溫柔,情不自禁地輕輕搖晃着孩子。
池起良看在眼,繼續說道:“只要你作證。皇子平安,皇一定會饒恕你。”
能得到先帝讚賞,遣去許家侍侯貴妃。進宮之後又得貴妃寵信,成爲她身邊的兩大女官之一。梅紅大膽心細,爲人機敏可見一斑。此時靜下來一想,她搖頭反對池起良的意見:“池大人,皇后娘娘過世時,貴妃娘娘已經安排醫婆去了乾清宮面聖。皇剛聞聽皇后懷的是怪胎。您抱着這孩子去面聖,誰會相信娘娘死後還能生下孩子?”
“可是這孩子明明是……”池起良閉了嘴。
他既然能爲剛死的孕婦接生。爲何不在皇后娘娘過世時全力施爲,偏要藏起來,等到夜靜無人時才動手?
梅紅繼續說道:“算是奴婢願意作證。您爲皇后娘娘接生時,奴婢在貴妃身邊侍侯。奴婢的話也無法證實這孩子是皇后娘娘的遺腹子。所有人都目睹娘娘難產孩子亡於腹。誰會相信您的話呢?”
池起良苦笑道:“爲剛死去的足月孕婦接生本來靠運氣。誰也不知道孩子是否還活着。”
還因爲皇后娘娘的神情讓他直覺的認爲有人不想讓皇子活着。梅紅的話點醒了池起良。抱着這個孩子去面聖,先不說能不能見到皇。算見着了,貴妃絕對不會讓皇相信這是皇后的親子。還能反誣自己違禁潛入坤寧宮抱一個嬰兒來混淆皇室血脈。這個罪名足以誅滅池家九族。
池起良此時才發現,先前想偷偷爲皇后接生,生下來是死胎便罷了。胎兒活着再告知皇帝的想法實在天真。
“池大人。娘娘給我的時間不多。她的人很快會來乾清宮。發現皇后腹沒了孩子,再發現咱倆出現在乾清宮……咱們根本見不到皇會死!池大人,該怎麼辦?”
如果前來查驗,發現皇后腹已無胎兒,定會封閉宮禁搜索。一旦被人發現自己違禁留在坤寧宮,便是死罪。
池起良當機立斷:“這孩子,只能偷偷送出宮去。交到陳家人手。他本是撿來的一條命。將來再想法子爲他明證身份。先離開這裡。”
梅紅將嬰兒小心放進食盒裡,目光落在地毯那截血糊糊的貓尾。
池起良壓低聲威脅道:“你敢動心思我現在殺了你!”
“不不,奴婢不是想加害小皇子。”梅紅突然下定了決心,“奴婢帶着小皇子逃出宮去。留下來,知曉這天大的秘密難免會被貴妃滅口。這宮裡,奴婢實在不想呆了。大人,您想保娘娘清白還是保住小皇子的性命?”
池起良被她說得愣了愣,目光落在那截貓尾,這才反應過來。貴妃的毒計是想讓皇后成爲妖孽,徹底受先帝嫌惡。已經換大禮服的皇后,不會再重新換衣着裝。只要前來察驗的人看到這截剝皮貓尾,不會再仔細驗看皇后腹是否還有孩子。小皇子安全了。反之,皇后腹胎兒消失的秘密保不住了。
他心一橫跪下朝皇后行了大禮:“娘娘,爲了小皇子,臣冒犯了!”
爲了保住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的秘密,想必皇后娘娘寧可遭受污名也在所不惜,不會怪罪於他。池起良快速佈置好,和提着食盒的梅紅朝西角門狂奔離開。
許貴妃算想殺人滅口,也不會讓梅紅留在坤寧宮。西角門果然虛掩無人。兩人剛離開,碰撞得嘩啦作響甲冑聲在夜色響了起來。一片火把燈光包圍了坤寧宮。
沒過多久,譚誠捧着一隻盒子從宮走了出來。他的臉被燈火映得分明。夜色裡傳來他淡然的聲音:“皇口喻,坤寧宮人侍奉不周,全部處死!”
縮躲在黑暗宮牆外的池起良與梅紅聽着坤寧宮隱約傳出的哭叫聲,面白如紙。
漫長的一夜過去,天空浮起了魚肚白。宮門緩緩開啓。
皇帝臥牀不起。池起良已站在乾清宮的偏殿,混在焦頭爛額的御醫討論着皇帝的藥方。
梅紅憑藉貴妃宮裡的腰牌帶着孩子出了宮。
有心注意貴妃宮情形的池起良在數天後聽到了梅紅墜井身亡的消息。池起良膽戰心驚,卻意外平安無事。只是再沒有了那個孩子的消息。是死是活,他並不知曉,也不敢打聽。
陳皇后懷的是怪胎,難產身亡的秘密被皇帝掩蓋過去,從此厭了陳氏。一年後立了貴妃爲後。陳氏一族漸漸式微。
池起良記下了這件事情,將秘密埋在了心底。
……
“大人年輕時的戀人。我的父親。我池家滿門,都死於同一個秘密。”穆瀾眼瞳飄浮着憤怒與悲哀。
兩行清淚滑落,陳瀚方閉了眼睛。
十幾年來,他日夜所思之困惑,如今悉數釋疑。
他不難猜測,當年於紅梅帶着陳後遺孤出宮,不打算再回去。不出意外,定是被許家人找到。爲掩人耳目,又將她擒回宮裡,推進了井。
他突然感覺胸腔裡的心被一股力量絞緊。心緊絞痛之時恨意頓生。是許太后殺了他的女人。是許氏一族毀了他的幸福。
陳瀚方擡頭注視着穆瀾:“池院正想讓梅紅抱着皇子去陳家。她是貴妃的人,陳家人不見得相信她。所以她出宮後定爲皇子另尋了個地方安置。我想,她只有一個去處。”
“可惜梅於氏癡傻了。她身邊也沒有孩子。是死是活,無從知曉。”穆瀾並不糾結這件事。她盯着陳瀚方道,“前情往事大人都已知曉。大人會出賣我換取平安富貴嗎?”
如果沒有於梅氏姑侄,他早成了黃土下的白骨。陳瀚方的目光清正平和:“你來找我,定有所求。”
總算沒有找錯人。否則她只能殺陳瀚方滅口。穆瀾心頭一塊石頭落地:“在下,只想求一個公道!”
爲何兇手能高高在安享榮華富貴。父親忠心耿耿,冒險爲死去的陳皇后池接生皇子,依先帝之意熬煮回春湯,到頭來池家滿門無辜卻遭滅門?
她要求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