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你怎麼來了?”
聽見旁邊詫異的語氣,徐崢纔想起身邊除了他和自己還有一個人,目光上上下下將白淺打量個遍,竟有些貪婪的,確定了他沒受到什麼傷害,才收起眼神,轉向了一旁的雲煙,笑容並沒有收起來,雖是帶着淡淡的憂傷,卻清湛如華,難得打趣地說:“怎麼就許你來麼?”
“怎麼會......只是剛纔來的時候,你明明,在,辦理公務。
“剛把最近積壓的公務處理完,只是出來走走。”
徐崢脣角的笑容微微的斂了起來,如水的目光落在了白淺的身上,默默地竟帶着些許的溫柔,兩人之間雖無言,卻帶着一種外人那一插足地氣氛,雲煙這一刻是這麼感覺的,她是多餘的。
擡起頭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她身邊低着頭的白淺,又看看旁邊白衣如雲的將軍,咬咬脣,含含糊糊的退了出去。
只是心頭總是有抹不去的陰影,她不斷的暗示自己那不過都是錯覺,就在剛纔邁出營帳的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其實白衣勝雪傾城豔、麗的小白,比一個女子更適合將軍。
柳雲煙退了出去,整個營帳突然陷入了一種壓抑的沉默中,白淺依然低着眼沒看他,惶惶的讓徐崢不安。
無聲的打量了一圈他的營帳,帳篷並不像他居住的那個帳篷那麼大,卻透着淡淡的溫暖,讓人心安,漆黑如子夜的眼意外的落到了白淺的身前,帶着香氣的匪木,光亮流轉的棋子,凌、亂卻精緻。
“你會下棋?”
“是啊,怎麼徐大將軍還要責怪我,並沒有事先告訴你我會什麼嗎?”
白淺像只受到了危險的小獸一樣,敏、感、帶着警惕的突然擡起眼看向徐崢,反問的話中帶着譏諷,倔強固執略帶受傷,讓他本就明豔的五官更添妖、嬈,只是......他這樣的防備讓徐崢的心跟着一陣窒息的感覺。
心不自然的抽、搐起來,想起日前兩個人的爭執,那時白淺離開時眼角的淚光,他的臉突然蒼白起來,勉強的笑了笑說:“我剛好也會一點,不如,我們來下一盤吧。”
“好,也許手談的方式更適合我們。”
白淺泯了抿脣,其實剛纔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些後悔了,那個人沒有防備的蒼白,就如同一跟針一樣紮在他的胸口,悶悶的疼。
默默地將棋盤上的棋子攏好放,黑白分明,白的透徹,黑的灑脫。
兩人無聲又極爲契合的坐好,猜先,逸之執黑,長卿執白,黑棋先行,落子天元,白棋穩重並沒有緊隨而上,而是佔據外圍小目,一黑一白交錯縱橫。
時間落寞飛快而逝,營帳中一直靜靜地,偶爾會響起一兩聲棋子敲擊棋盤的沉悶聲音。
大半張棋盤已經被黑子白子各自佔據了一角,也有些地方相互絞殺在一起,膠着,手執黑棋的人青蔥的指尖將棋子趁的分外好看,那雙桃花眼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執着,汗水將些許的發攪在了一起。
執白棋的人臉色越加蒼白的幾近透明,璀璨的星眸黯淡失神,少了往日勢不可擋的銳利。
一滴汗打到了棋盤中心的那顆黑棋上,接着更多的汗流淌下來,徐崢嘆了一口氣,擡起眼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少年,認真執着的美麗更顯驚豔,曾經獻給漢武帝的那首詩說,北國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傾國與傾城,佳人在難得,同樣是北國佳人,雖不知李夫人有多美,但他知道此刻的白淺確實這世上最爲妖、嬈的牡丹,炫目逼人。
凌落得陽光散落在他的發上,神秘莫測的淡紫透過瑩潤的汗珠,折射、出惑人的光澤,看着看着他不自然的低下了頭,目光卻沒有落在火熱的棋盤上,微微失神,不知想些什麼。
“長卿,該你了。”
白子斜靠着貼了上來,帶着淡淡的曖、昧,又一陣膠着,黑子清脆的一擊將還殘留在他身上些微的暇想敲擊一重,碎了一地。
“如果你這麼心不在焉的話,那麼我想這棋也不用下了。”
“逸之......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什麼意思?你不願意用言語交流,那麼我就跟你用手談,可是你現在這個狀態連最起碼的誠心都沒有吧。”
“我......。”徐崢怔怔的看着眼前握住他手腕的玉手,夾在指尖的白子一鬆,落在了棋盤上,撞跑了幾個棋子,白淺推開他放在半空中的手,拾起了那顆掉落的雲子把、玩。
“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徐長卿,如果你還沒有想好來我這想要說些什麼的話,那麼請回吧,我這裡不歡迎你。”
一邊說着他一邊將下了一半的殘局收拾好,棋如人意如心,雖然手談只是在棋盤上交流並沒有言語,可是一個人的心境是不會變的,從下棋開始他就一直在猶豫,就連白棋的局勢也跟着拖沓起來。
明明戰場上就是一個令如千斤的鐵血將軍,果敢堅定,這樣不合適他的猶豫不決刺痛了白淺的心。
想要去相信他不是一個奸細就這麼難麼,之前他把那些監視他的士兵撤去他以爲這個人已經悔悟了,看清楚了他的心,明白了他的無辜......可是......
相信他就這麼難麼,心一點一點的開始往下沉,原就本因爲看見他出現而變得複雜的感情,漸漸地沉寂下去。
“逸之,你還是離開這裡吧。”
“讓我留下的也是你,讓我離開的也是你,說到底你還是不肯相信我,讓你相信我就這麼難麼?”
“逸之,我相信你,所以才讓你離開這裡,這次......恐怕我也是九死一生,我不想讓你跟着我冒這個險。”
那個人幾近透明的憂傷,讓他想要抱住他,抱住那冰冷的鐵骨,帶給他微薄的溫暖。
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的,嘴上答應的好好地,下一秒就將那個脆弱疲憊卻依然筆挺的身影抱住,狠狠地抱住,感受到那人身上冷冷的體溫,就跟他的表情一樣,他身上特有的體、香讓他無比的懷念溫馨,那種感覺......就像是那天站在火災的風雪前,安全感。
明明一開始就只是一個想要傳遞溫暖的簡單擁抱,可是那種眷戀已經不知何時的變了味道。
徐崢結實有力的身體,只是在白淺突然抱住他的時候一怔的僵硬了一下,卻沒有推開這個帶着溫暖的擁抱。
砰,砰,砰......
兩個人都聽見了,強、健有力屬於對方的心跳,曖、昧縈繞在心頭,白淺知道,自己心動了。
雖然有點傻,或者帶着受虐的傾向,他知道自己不想要在放開這個人,這個能夠帶給他安全感的人,那種熱烈如火的情感焚燒了一切。
“告訴我,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終於還是問出口了,輕輕、顫抖的睫毛如同蝶翼一樣,沾上了星星點點的水光,只是許久沒有得到回答,久到他終於失望的想要推開懷中那個僵硬的身體時,忽然被人握住,耳邊傳來一陣酥、酥、麻麻的風,一陣低沉的嘆息。
“匈奴人從山後繞過了劍門關,發動夜襲,六天的時間連着攻下了寧關,潼關和嘉峪關,冀北的七險攻下其三,邊關將士被打的措手不及。”悲嗆得聲音從他的耳邊沉悶的傳來,隱忍如他征戰沙場數年的將軍,也忍不住帶着一絲顫抖。
他沒有跟白淺說的是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因爲他的遲遲不歸才導致了匈奴人蹤跡全無,而他們竟然連察覺都沒有,甚至一開始還被他們製造出雪崩的假象所欺騙,京城內亂已起,邊關戰事未平,鐵骨鋼筋也有堅持不住想要顫抖的時候。
他好累,徐崢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打算了,就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是這麼想的。
如果可以戰死沙場,避免手染更多自己國家臣民的鮮血,那麼他願意這樣的犧牲,更何況也能夠徹底的避開了那個他視爲兄弟的人......齷蹉的念頭,忠孝義俱全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這個人這個他心心念念想要保護的少年,徐崢不想管他是不是什麼奸細,只希望他平安的活着,所以......
“所以......逸之,你走吧,趁着一會兒公佈了這個消息,混亂的時候。”
“你不是因爲不相信我,所以纔想要趕我走的麼?”
白淺突然有些激動的擡起頭,充滿期待的看向他,那雙酷似小黃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徐崢沉默了一下,想要否認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含含糊糊的將眼睛撇向了另一個方向。
也罷,既然他要走了,就依他吧,徐崢如是想着,就在沒做什麼辯駁。
白淺仰起頭看着他,忽然認真的說:“我不走。”
“不要胡鬧,你會後悔的。”
“我不,就如同這棋一樣,落子無悔。”
白淺倔強的揚起一抹淺笑,燦若明珠,洗盡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