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吟風居的燭火幾乎全部熄下來了,月光清淺,靜謐幽深。
杜子衿靜靜的坐着,等着,黑暗中一雙雪目深邃清亮,像是等着捕捉獵物的獵人。
牧漁屏息凝神趴在門上,側耳傾聽着外頭的動靜。
昨夜太子留宿,便是最好的契機,杜子衿就是算準了沈一念得知後定會沉不住氣。今夜,多晚她都會等,等着魚兒上鉤。
一更剛過,吟風居側門外就響起了三兩聲貓叫聲。
紅妮提心吊膽的等了大半夜,身體都已經僵了,等待的過程像是漫長的凌遲,這一生的恐懼彷彿都積聚在今天了。從被發現之後,她就一直在不停的祈禱,祈禱着心曼不要再來找她。
可是當熟悉的貓叫聲響起的時候,她知道終究躲不過,這一刻她的害怕傾注心裡,讓她的身體緊繃到極致,想動都動不了。
“是不是信號?還不快去!”身後的冬梅冷聲質問,用力的推了一把哆哆嗦嗦卻沒有動作的紅妮一把。
紅妮一個趔趄,這才扶着桌子穩住僵硬的身體,回頭害怕的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冬梅,“奴,奴婢……害怕,怕會露餡,誤,誤了太子妃的大事……”
“少囉嗦,快去。”冬梅冷聲訓斥,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這狡猾的丫頭還在負隅頑抗,真正是異想天開。
紅妮沒法子了,她一大家子都捏在太子妃手心裡呢,這個時候才後悔起來,爲什麼要貪那些小便宜泥足深陷呢?就算心曼以前幫過自己,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拖着沉重的腳步,紅妮提着燈籠去了側門,捏着嗓子應了兩聲貓叫,早已被浸透的衣衫經冷風一吹,凍得她瑟瑟發抖。
院牆外,等了有一小會兒的心曼聽到迴應,一顆忐忑的心終於落回實處,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馬上又回以三聲貓叫。
這個時候的紅妮已經不再有僥倖,而是面如死灰的拿出鑰匙抖抖索索的開門。
“怎麼這麼慢……”心曼聽到鎖眼開了,第一時間推門擠進來,嘴裡還小聲的埋怨着。
“姐姐沒有事先給信,奴婢今日不當值,早已歇下了,這會兒聽到信號才匆匆起身呢。”紅妮低着頭不敢心曼,生怕露陷,眼睛只敢盯着手中的燈籠。
心曼進了吟風居,藉着月光看到院子空無一人,與以往也沒什麼兩樣,便放心了,也沒去在意前面引路的紅妮有什麼異常。
“春婆子呢?今日也不當值?”心曼跟着紅妮,隨口問了一句。
紅妮害怕緊張的心跳如擂,感覺心臟跳的太快似乎要從喉嚨衝出來了,不敢說太多,只輕輕嗯了一聲。
“那冒牌貨還在那個地方嗎?”心曼還算謹慎,問出了心中的疑問,若是煙娘被轉移了,那說明就有異常情況。
紅妮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提着燈籠的手倏然握緊,頓了頓才輕聲道,“還在。”
夜間,吟風居的每一進院子相連的月洞門都是鎖起來的,紅妮一共開了三道門纔到了最後一進院子。
“你等我一會兒,我找那冒牌貨說兩句話就走……”心曼見紅妮沒有如之前一樣轉身離開避嫌,便交代了一句。
不想話還沒說完,整個院子突然亮了起來,變得燈火通明,心曼未完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一系列的變故。
直到院門口涌起來好幾個丫鬟僕婦,爲首的正是一向沉默寡言給人以距離感的墨槐,心曼纔算明白過來,自己算是落入陷阱了。
“你這個賤人,你出賣我……”等到看清墨槐的臉,心曼頓時驚怒交加的瞪着縮在旁邊的紅妮厲聲開罵。
紅妮面色慘白,嘴脣哆嗦了幾下,然後想到自己的那一家子老小,就豁出去喊道。“心曼姐姐你怎麼能怪我呢?當初是你逼我的……”
心曼有些莫名,這紅妮說的什麼莫名其妙的鬼話,當初是你情我願的,她逼她什麼了?
“你說做奴婢的賺那一點月銀根本不夠用,我也是鬼迷了心竅纔跟着你合謀偷了太子妃的嫁妝出去變賣,那些銀子我都沒動……”紅妮豁出去大聲淒厲的哭喊着。
心曼一下子懵了,原來太子妃在這裡等着自己呢,她沒有拆穿沈夫人的真正目的,卻冤枉自己偷竊。事情鬧開了,沈夫人定會爲了自保與自己撇清關係,那麼自己只能是那個被犧牲掉的替罪羔羊。
“你這賤人胡說,捉賊拿贓,即便我人在吟風居被抓住,那贓物……我根本沒拿過……”心曼蒼白的辯解道,心中卻驚惶前路黑暗,一顆心沉到谷底。
“你既不是偷竊,那麼深更半夜串通吟風居的小丫鬟溜進來想幹什麼?”墨槐對心曼的驚愕恐懼憤怒通通無動於衷,一句話就犀利的問的心曼啞口無言。
偷竊不是最嚴重的,不會被判死罪,頂多就是趕出去或是牢獄之災。但若她招供抖露沈夫人的話,即便還能留在太子府,恐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想通了這一點,心曼就沉默了,垂頭喪氣,面如死灰。
“既然你想要證據,那就讓你看看什麼叫鐵證如山,百口莫辯。”墨槐冷哼一聲,命人將心曼和紅妮一起押到杜子衿面前。
當心曼跪在杜子衿面前,看着那些被偷走變賣的東西,分贓的銀子,以及當鋪的死契當票,還有自己屋子被搜出來的‘贓物’和紅妮春婆子的供詞,終於明白什麼叫絕望。
這一整套‘證據’,杜子衿做的有憑有據,滴水不漏。
“你還有什麼話說嗎?”杜子衿面色平淡的看着喪失了鬥志的心曼,輕聲問道。
心曼心中充斥着無處發泄的不甘和怒火,她死死的瞪着杜子衿,忽而無所顧忌的冷笑出聲。“是趕出去還是坐牢,你痛快給句話。”
杜子衿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輕笑出聲,“你以爲就這麼簡單?你知道我的陪嫁大多都是價值連城的古物,你當做一般首飾典當,不說打死打殘麼,好歹也要砍了你的雙手再扔進大牢,也避免你以後再手腳不乾淨。”
心曼沒想到杜子衿狠起來這麼殘忍,驀地嚇得瞪大雙眼,驚聲失語,“你不用嚇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