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廷侯,陳前侯,王家衆兄弟各爲小將,也穿着鎧甲回了一禮,道:“各位保重。”
沈君瑜對他們道:“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此去,興王道之師,非爲爭一時意氣,望各位能謹守約束,不負黎民。若遇險,多勸公主,莫要涉險。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也不可復生,望各位謹記。一路珍重。”
他率領京城衆官往下一拜。
幾人眼眶都紅了,下拜道:“謹記沈相良言。定與主君一心,各位珍重。”
李君玉有些不捨,卻還是下了馬,鼓聲鳴金,三萬餘人發出呼喝一聲,高舉戟戈,頓時有一股英雄之氣蕩氣迴腸在各人心間。
隊伍中響起男兒的唱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不少來送行的百姓與學子都沾溼了衣襟。隊伍肅靜,靜靜的送着甲兵慢慢離去。
此去,可能會陰陽相隔,然而,這是他們的信仰,爲了家園,爲了思安,爲了安寧,爲了永遠不會再有戰爭,爲了信念而戰。
一個個紅了的眼眶,心中有悲憤,也有希望,有不捨,更有滿滿的蕩氣迴腸的信仰。
李君玉一襲披風,隊伍整齊劃一,漸漸遠去了。
她的背影就像立在百姓心中的一座山峰,給了他們的力量,他們知道,有她在,再苦再難的生活都是暫時的,都會慢慢過去……
有許多百姓自動自發的跪了下來,對着李君玉祈福。
魏離圭回過頭看也略有些吃驚,福王的表情也微有些微妙。
魏離圭紅着眼眶又笑了,道:“這就是百姓的心聲,這樣的祈願之力,可以上達天聽!”
沈君瑜眼中全是那紅色披風的影子,心中染過一絲不捨和擔憂。
大軍的聲音還遠遠的傳過來,裡面有百姓的家人,有他們的親人,也是他們的希望,漸漸的許多學子也跟着唱了起來,就算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只能聽見風聲,也有很多學子不願意迴轉。
不少人看到沈君瑜,還是第一次見,也沒上前打擾,只是遠遠的彎身拜了一拜。
其中俱都是敬重之拜,或慕千機門門主之名的人。
沈君瑜很清瘦,然而立於雪地之中,卻如鶴立雞羣,人羣中,第一眼便能看到他,外貌出衆,卻不凌厲,是溫和的氣質。
他忙虛扶了扶,道:“各位,恩科將近,各位早些迴轉吧,莫要凍着耽誤了恩科,公主在前線打仗,咱們幫不上,但至少能盡己之能力一二,還望各位與我同心,共同守好京城防禦,全賴各位了……”
“相爺……”衆人紅着眼睛道:“謹遵相爺吩咐。相爺也請保重。”
說罷便一一回轉。
到了此時,俱衆一心,這種感覺,真的是令在場各位有一種說不出的豪氣。
沈君瑜上了馬車,咳了一聲,道:“各位速回吧,衙門還有一堆事等着吧,打仗打的是糧草與銀兩,還望各位多多擔心了……”
衆人應了一聲,便依言一一回轉。
福王也上了馬車,對壽王笑着道:“看到了嗎,萬衆一心。衆志成城。人心的長城,誰能攻得破呢?!”
壽王半晌無語,道:“罷了,恩科之事,咱們也插些手吧,能做些是一些事,也許以後也能多些功勞和賞賜。”
福王笑道:“人才濟濟,以後要習慣泯然於衆人,”
“這樣也是好事啊……”壽王笑着道:“不過公主的兩個兄弟與她感情還真是好,竟到三十里外去等着了,也不嫌冷,十里長亭送別啊?!”
福王聽了輕笑。
京郊外,李景熙與李景瑾已經紅了眼睛,將酒一飲而盡,道:“姐姐一定要平安回來,一路珍重。”
李君玉道:“京城交給你們了,母親,妹妹們,全賴你們兄弟仰護。倘若京成萬一有失,你們一定要護着他們,跟着君瑜離開京城,京城失了還可以再奪回來,人死卻不能復生,一定要記住了最最緊要的事,你們性子急,也一定要以性命爲重。”
李景熙已是哽咽了,紅着眼睛道:“……嗯。”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了。
李景瑾紅着眼睛道:“咱們兄弟等嫡姐平安歸來,此去一路保重。”
李君玉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事不宜遲,我們得走了……”
兩兄弟對兩侯與王氏兄弟也道:“……各位,一路珍重。”
衆人將酒一抿而盡,然後上了馬,跟着李君玉走了。
兩兄弟緊隨幾步,才停了下來,看着人走遠了,才收拾了酒桌等物回京城。
謝風感慨道:“公主與兩位小王爺感情真好。”
李君玉笑了笑,道:“幼時倒不曾時時伴着成長,但是骨肉兄弟,本就是血肉相連,以心換心而已。兩位不也是形影不離。雖無血緣,卻勝似兄弟……”
陳前侯笑着道:“對,以心換心而已。”
王氏兄弟輩份淺,也不好說話,只是笑了笑。
離開京郊,一路開始急行軍。
縱有風雪,依舊擋不住他們的熱血般的心。
沈君瑜回到相府,莫名的覺得書房裡有點冷清了。他默默的靜坐了一會,壓下思念,這纔開始處理政務。
還有很多事要做,與其沉浸中,不如做些實事,能給她解決後勤軍需的實事。
宮中太廟高臺之上,慕容楚遙望了一會大軍的身影,直到長蛇般的隊形漸漸消失了,他才帶着一身的風雲與寒氣下了高地。
慕容灃萬分不捨,道:“走了嗎?!”
“走了……”慕容楚道:“表妹她於戰事上一向極有天賦,姑母莫要太過憂慮了,她本就是爲戰而生的,戰場上的她,纔是真實的她。那裡自有她一片天地。姑母,莫要太過擔憂了。”
“嗯。”慕容灃太知道她從小的與衆不同,壓了壓不捨,道:“最近嬈兒也不知道怎麼了,怎麼感覺她在躲着你,也不肯出寢宮了……”
慕容楚低頭不語。
慕容灃道:“也許是我多心了吧,罷了,玉兒要走,她也不捨,現在估計又去密室了,這孩子怎麼就不肯放過自己呢……”
正帝沒死,她也知道了,正因爲如此,她才心驚肉跳的,只覺得顧長嬈這樣沉溺着不是辦法。
慕容楚又何嘗不是這樣想,一時間更是沉默。
“上次還說要調你出外宮,是我堅持,才留下你的……”慕容灃道:“楚兒啊,嬈兒的壓力已經極大了,你莫要逼她。給她些時間吧……”
慕容楚苦笑一聲,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她的迴應,他只想守在她身邊,然而她連這一點卑微的感情也不願。
總是躲着她。
慕容灃正想着事,外面李君歌等人已經求見了,她便忙叫她們進來。
“參見母親……”五個姐妹忙進來行禮。
“一家人何必多禮,快起來吧……”慕容灃看到她們心情好了些。李君歌道:“今日嫡姐出征,我們怕母親難受,便想來陪陪母親說說話……”
慕容灃心中一暖,道:“好孩子,快坐下,外面冷着呢……”
想到天寒地凍,女兒還要急行軍,一時心中便是一痛,又忙壓了下去。便熱鬧的與她們說着話打發時間。有她們陪着,在宮中的日子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慕容楚還是來到了密室以外,卻沒有靠近,默默的站了好一會。
顧長嬈一直沒有出來。
樂正霖在樂府之中,沒有出城去送徵,他身體不好,李君玉就來拜別過,特意叮囑過叫他不要出城去送徵。
可是聽着她出城遠去了,一時心中也有點惆悵。
“父親……”他的長子樂弘進來,恭敬的跪伏了下來,道:“兒子進京晚了一步,還是沒來得及拜見一回公主。”
“不怪你,冰天雪地,叫你趕進京,也爲難你了……”樂正霖道。
“不爲難,一路上遇到很多同進京的師兄弟和其它學子們,一路相伴而來,倒並不爲難……”樂弘道:“只是不知父親有何吩咐,師兄弟們也同問,叫我順便問問父親……”
樂正霖道:“此次恩科,你與我的弟子們一道下場一試吧……”
樂弘吃了一驚,怔了一下,道:“師兄弟們下場並不奇怪,可是父親不是說過,樂家人,不會出仕嗎?!”
“此一時彼一時,世道不一樣了,你父親素有狂士之稱,但那時狂妄是爲避禍,是對朝廷失望不滿,現在不一樣了,更何況父親更擔了一個帝師的身份,以後咱們總是少不了要爲新朝出力的……”樂正霖道。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連孔夫子都說遇明君則出,遇不賢君則保全自身,咱們樂家幸運啊,現在到出仕的時候了……”樂正霖道:“弘兒,經史典藉,你已經學的夠多了,父親希望你的眼界離開書本,多看看這天下黎民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