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至珩終於轉過身來,長眉攏起,顯然心情不怎麼好,卻還是耐着性子又解釋了一遍,“劉敖當時確實在你門外晃悠,至於爲何沒有進去,本王后來查過了,據說是被你屋門上的蜘蛛嚇到了。”
“呵!……蜘蛛?王爺是覺得民女很蠢嗎?這個時節哪裡還有蜘蛛!”
本來顧嫋嫋心中就不爽,又發現葉至珩竟然用這種低級的謊話來敷衍自己,心中更加生氣。
葉至珩也很煩躁,他當然知道冬天不可能有蜘蛛,可他派去打探的人確實是如此說的,他的人不可能騙他更不可能打探錯消息。
“大概是他眼睛有問題看錯了。”他轉過身來如是猜測。
可聽在顧嫋嫋耳裡就更加不爽了,這話大概只有三歲的小孩兒會信!
見她抿脣不語,葉至珩知道她是不信,心中不悅,沉聲說道:“你在質疑本王?”
“不是。”顧嫋嫋一臉虛僞。
“你!”葉至珩怒極,“你以爲隨便一個人本王都會向她解釋嗎?”
“民女知道,民女還有爲您做毒陣的價值,您是怕民女失了清白之身去自盡,所以要解釋一二,王爺不用多說,民女都知道。”
你知道個屁!
葉至珩差點罵出來,但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轉身看向窗外,淡淡的聲音夾着寒風飄進屋裡。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本王不是納偷窺女人的銀賊,你最好認清楚。”
這是怕臭了自己的名聲?
顧嫋嫋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不敢再挑釁這個男人了,違心的點頭,“王爺高風亮節大度寬容,民女向來就知道。”
話裡的反諷葉至珩如何聽不出來,他扭頭看向坐在牀邊的小女人,真想上去狠狠教訓一番,讓她知道知道厲害。然,終究是不捨得,就那小身板,估計自己一彈指她就散架了。
不急不急,反正人都要和自己一同去天應州了,到了那裡,她還不得乖乖的依賴他?
打着心中的小算盤,某人無恥的笑了。
背對着的顧嫋嫋自然看不見,沒有聽見他說話便回頭看了一眼,仔細打量一番,似乎沒有在生氣,心中微鬆,也閉緊了嘴不講話。
屋裡就沉默下來,直到李慕的小廝抓藥回來。
顧嫋嫋教小廝放藥的分量,之後便坐在外間等着,而葉至珩則自己去了一旁的書房。
眼看着天色漸漸暗下來,湯藥終於熬好。
顧嫋嫋又叮囑小廝一些應該注意的地方,便擡腳起身往院外走去。
將將跨過院門,就聽到身後有踩踏積雪的腳步聲,她頓了一下,還是側身立在了路邊行禮。
葉至珩從後面走上來,在她身邊站定,低低說道:“和本王兩人時,無須那些禮節,本王不是那迂腐之人。”
顧嫋嫋聽了卻暗暗腹誹,總是說自己不是小氣不講理的人,可每次他都小氣又不講理,現在說他自己不是迂腐的人,那就證明,他就是個迂腐的人。
“休想在心中編排本王,跟上。”似乎看穿了顧嫋嫋的想法,葉至珩表情陰沉,轉身擡腳往前走,還不忘叫她這個小跟班跟上。
她立刻跟了上去,畏懼他的威嚴是一方面,天黑了看不清路也是一方面,最後,害怕皇后的人忽然從哪個陰暗的小角落裡跳出來咬死自己,則是這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
顧嫋嫋落後他兩步,雙腳踩在雪地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並着前面他的腳步聲,像一曲奇異的旋律,竟會讓人覺得心安。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巨響。
“轟!”
一簇絢爛的光在夜空中炸亮,無數流星般的火焰像瀑布一樣爆開,劃過寂靜的夜空,開出耀目的花。
是煙花!
顧嫋嫋停住腳步,仰頭朝天上看,又一束煙火爆開,燦爛奪目,她驚豔的張大嘴,迎面卻吹來一陣冷風,冷風灌進喉嚨,激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
葉至珩貌似不經意的掃了她一眼,高大的身軀往旁邊挪了一步,剛好擋住了呼嘯的寒風,顧嫋嫋的咳止住了,暗夜中,他的脣角勾起,而後眼底閃過一絲猶豫,身子微微動了動,嘴角便燦爛的翹起來。
美麗總是短暫的,煙花很快放完,天空更加暗了幾分。
顧嫋嫋收回視線,看了看身邊的小路,方纔煙花照亮了周圍的景緻,讓她看清這條小路就是回她歇腳的小院的路,便側身朝葉至珩行禮。
“民女先回。”
“好。”葉至珩眉眼含笑,只是顧嫋嫋低着頭看不見。
得到應允,顧嫋嫋轉身,毫不猶豫的離去。
看着那道嬌小的身影遠去,葉至珩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既然女人都走了,那他牽着的是誰的手?他緩緩舉起手,就看到一隻蒼勁有力還覆着繭子的老手,順着那隻老手,看到了趙典唯唯諾諾冷汗直冒的老臉。
“啊……”
一聲慘叫劃過寂靜的夜空,走遠的顧嫋嫋聽見聽了腳步,轉頭疑惑的朝身後看了看。
秋棠問道:“好像是趙侍衛的聲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關我們的事,走吧。”顧嫋嫋轉過身,朝小院走去。
小院裡的破門已經被收拾乾淨了,只是大門還沒裝起來。
主僕二人進了內室,就着炭火的餘溫,坐在窗邊閒聊打發時間。
沒有等多久,外頭就聽到李綺華風風火火的腳步聲,沒等顧嫋嫋站起來,就聽到珠簾晃動,李綺華的人影已經站在了內室。
“這裡又冷又黑,你們真是能忍,怎麼不上去啊,好歹還能看看煙花。”
顧嫋嫋敷衍幾句,沒有說自己也看到了煙花,而且還是和魏王爺一起看的。
稍微收拾一番,顧嫋嫋和李綺華一起並肩往麗景園外走,這是要打道回府了,前面有丫鬟打燈籠還算明亮。
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人,估計都已經走了,走出麗景園時已經時月上中天,天氣越發的寒冷了。
她一出來,顧家的馬伕便將那件火紅的披風送了上來,秋棠接過緊緊的裹在她身上,擔心的問:
“現在好些沒有?”
顧嫋嫋吸了吸鼻子,點頭道:“好多了。”然而說話時牙齒還在打架。
那邊李綺華也披上了厚實的披風,坐上馬車後掀開車簾朝她揮手,她也朝她揮手,然後才扶着秋棠的手爬上了馬車。
寂靜的街道上,只有顧家的馬車轔轔轆轆的跑着,因地上結霜太滑,也不敢跑快,從麗景園到顧府要經過一條荒涼的小道。
當顧家馬車上到小道時,道旁的樹影下慢慢冒出幾個黑衣人,手中拿着的匕首閃閃發亮,黑衣人們對視一眼正要殺出去,卻見馬車後黑影一閃,沒看清臉,但卻已感覺到恐怖的氣息。
黑衣人們驚恐的對視一眼,隨後隱沒在陰影中,再也沒有出現。
馬車在顧府門前停下,顧嫋嫋下車進了府門,那隱沒在黑暗中的人影才遁去。
魏王府。
葉至珩坐在太師椅上,腳下踩着掐絲小火爐,手中拿着一本書籍,忽然面前黑影一閃,竟憑空出現一個身着黑色錦袍的男人,男人單膝下跪恭敬稟報。
“回稟王爺,屬下已將顧小姐平安送回家。”
葉至珩卻沒有擡頭,依舊看着手中的書,緩緩吩咐道:“以後你就一直跟着她,保護她的安全,若她有任何閃失,提頭來見。”
“是!”
次日,顧嫋嫋昏昏沉沉的醒來,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鼻子竟然也塞住了。
她反手就給自己診了脈,明顯的風寒入體,便迷迷糊糊的爬起來,寫了方子吩咐秋棠去抓藥。
莊六娘得知她生病,立刻過來給予關愛,又看到她臉上的傷,又是一陣關切。
關愛完便開始興奮的打聽賞雪宴的情況。
顧嫋嫋哪裡不明白,她娘就是想知道她有沒有勾搭上一個官家貴公子。
便敷衍的道:“女兒這等身份到了那地方哪裡會有人注意,全程女兒就是個背景。”
聽完她的話,莊六娘明顯有些失望,卻還反過來安慰她。
“你別傷心,那些官家子弟脾性都不好,你找個門當戶對的男子安穩過一生更好。”
說了賞雪宴的事情,莊六娘又說:“你大哥的婚期就在三天後了,這幾天府裡肯定會很忙亂,娘自己肯定忙不過來,你將生意先放一放,幫娘把這幾天忙過去。”
莊六娘不說,顧嫋嫋還真將自己大哥的婚期給忘了,聞言便笑眯眯的點頭,“娘放心,女兒一定不會偷懶的。”
說完重要的事情,莊六娘就走了。
卻沒過多久,東姑就着急忙慌的跑了過來。
“大小姐!您換身衣裳快快跟奴婢去正房!”
“怎麼了咋咋呼呼的?”顧嫋嫋直皺眉,她着了風寒本就十分難受,此刻最是聽不得咋呼,頭疼。
東姑着急的道:“皇后下旨了,您快些吧!”
顧嫋嫋一驚,聖旨?隨後才遲鈍的想起來,定是那流放軍中的懿旨!
悲催的長嘆一聲,換了身衣裳,跟着東姑到了正房大廳。
此時大廳裡,已經站了個穿着氣派的太監,手中捧着明黃色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