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點點白雪,越下越大,至夜裡封山了還不停歇。
寺裡西邊的庭院裡,丹雲打了把傘,小心地遮主子的身子。腳下白雪埋了莫約一個拳頭的深度,一踩一個印兒。
“昨日上山還不顯,這關頭愈發大了,這不存心折騰不讓下山麼?”小丫頭忍不住抱怨。
“天公不作美,急也無用,左右不急着下山,便在山上待些時日罷。”齊瑩淡笑道:“三哥說了,院裡積雪越來越深,不便出門,接下來的時候自己待在房裡便好。”
“寺裡清淡,小姐得多無趣啊!”
“我倒是不無趣,想是你無趣吧!”
小丫頭被拆穿了心思,柔嫩的面頰上泛起幾分微紅。齊瑩笑道:“咱回房,我教你下棋。”
齊瑩對丹雲很好,有時候拿她當妹妹瞧,閒暇時分便傳授琴棋書畫。
丹雲心頭一喜,但又想長歌郡主既在寺裡,如此方便請教功夫的時候,讓小姐指導自己下棋豈非浪費時間?便搖頭道:“奴婢今日不學下棋了,不若小姐與郡主學功夫?”
齊瑩面色微僵,很快恢復過來,“寺里人多,恐讓人察覺了去。”
“無事,這雪這般大,前來上香之人一般都不出門的。”
齊瑩不想丹雲察覺顧易青之事,便不能如實說自己是因爲顧易青的原因纔不想勞煩顧長歌,無法,便也應了。
兩人走了幾步,丹雲忽得敲了下腦袋,道:“小姐既要學,回房之前,奴婢便順道去問長歌郡主可有空。”
沒等齊瑩說話,小丫頭將手中傘塞到她手裡便跑了。
齊瑩輕輕嘆一聲,但願待會兒顧長歌來,不要過多提及顧易青的事情,否則,她怕她會忍不住……
顧長歌剛纔從齊成染房間回來,正鬱悶爲何就要下山了呢。她第一次有試那東西的想法,卻不給她機會。
丹雲氣喘吁吁地衝到顧長歌房間,揮手拍了拍衣衫上面的雪花,問及顧長歌是否有時間教她家小姐學功夫?
此時的顧長歌心裡本就很不爽,又看丹雲冒冒失失衝進屋的模樣兒,愈發煩悶,直接擺手道:“沒時間,我昨晚沒睡好,要去補覺呢。”齊成染下山便下山,她沒公務,不急着。
這也是實話,昨晚發揮想象力去了,睡眠質量降低。
丹雲有些失落,卻不在意,笑答道:“那長歌郡主就去睡睡,奴婢不打擾郡主,這就告退了。”
“嗯,去吧!”
小丫頭離去,紅拂端了熱水進來服侍顧長歌洗臉。
“燕王殿下呢?”
紅拂搖頭,“一早不見蹤影,不知去了哪兒了。”
顧長歌暗襯莫不是昨夜的拒絕給他傷害太大,所以這傢伙躲屋裡自閉去了?
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他,勸他天涯何處無芳草,讓他早日走出齊瑩這棵樹的影響。
顧易青的房間在她隔壁,出門走幾步就到了。她敲了敲門,卻不見人迴應,不一會兒,才見廊上風塵僕僕而歸的顧易青。
不知是情場失意,還是雪天外出憔悴,顧易青的臉色不是很好,見她來找自己,加大步伐走來,淡淡道:“有事?”說罷門已被推開。
顧長歌跟着他進去,“沒事,只是想看看你。”
顧易青揮手讓隨從離去,關了門。
兩人都沒說話,顧易青一眼不眨地看着案几上的茶杯,眸中極盡複雜,或是失落的疼痛,或是壓抑的憤怒。顧長歌想勸,卻發現自己那些局外人的道理,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只倒了杯溫水給他,柔聲道:“你可以傾吐,我不會笑話你。”
“謝謝!”顧易青接過杯子,一口飲盡,略略苦澀道:“長歌是如何看待男人的?”
顧易青是驕傲的,他不會因爲齊瑩的拒絕而大肆咆哮,或抱怨齊瑩不識時務。只是一次失敗,他輸得起,但他又不想輸,所以他會在看清現實的情況下,另想辦法。這是驕傲,同樣也是理智。人以羣分,也正是因爲這種理智的驕傲,顧長歌與他能成朋友。
他如此問,顧長歌便知這件事情,他自己已經消化不少,已不需要她安慰。顧長歌想了想,道:“聽真話?”
顧易青淡淡點頭。
顧長歌便也不騙他,“你清楚我母妃的性子,母妃是什麼性子,我便是什麼性子。所以,可能我的回答,並不是你想要的。”
顧易青苦笑。
“不過你也知道,世間一般女子並不似母妃與我,齊瑩與我不一樣。”顧長歌道:“不過雖不一樣,但我應該能猜出她的想法。”
“她並不信我。”
“你與她不過幾面之緣,便是有些好感,換了你,你會爲了一個只有一點好感的人,而將自己與母親的生死拿去賭?”顧長歌補了句,“我們都生在權宦之家,不同的是,你我從小恩寵優渥,她卻不是。易青哥哥,你可想過,若太后知道你要娶她,她還能活命?”
顧易青道:“我會全力護她,母后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傷她。”
“不傷她,只傷齊二夫人,如何?”
顧易青輕輕皺眉,他是想過這個問題的,但又覺得,母后不是奸邪之人,應不會傷及無辜纔是。
顧長歌卻搖了搖頭,“齊家勢力太大,已深受皇上忌憚,你娶他家女兒,必也受皇上忌憚,輕則一生圈禁鬱鬱而終,重則滿門伏屍。當然,你可以因不服氣而選擇人定勝天,但如此,你便與皇上作對,兩子相鬥,你讓太后怎麼辦?娶齊家的女兒,不管如何,都爲太后所不能忍。”
顧易青沉默了,他從沒想過扶持兄長登位,自己做一個逍遙王爺有什麼不好,但這一刻,卻覺得,若當年……
當然,顧長歌不會把話說得太滿,遂道:“但話說回來,你們之間,有形勢問題,也有你們自己的問題。情到深處,便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哪還有這般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