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竊竊私語聲漸漸安靜,有太監高呼陛下駕到,緊接着便見景帝攜手太后出場,顧易青次之,後隔了好些距離,纔是皇后極衆妃嬪緩緩而來。
衆臣斂眸,這個出場,足可說明燕王的地位。
齊瑩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半分欣喜半分憂愁,喜顧易青的地位不凡,卻愁如此情形,怕是更難成姻緣了。
齊茹也有些憂愁,不過隨即釋然,她還小,需再等幾年纔出嫁,一切還有轉機,只要顧易青夠喜歡她,而現在,雖說情誼沒到,但至少對她印象不壞。
景帝象徵性地說了幾句開場白,羣臣應喝,接着論功行賞。
顧易青已是親王,爵位不能再上,只能從其他地方彌補,先封賞大批金銀珠寶,再笑道:“好東西三弟都有,如今只差王妃,母后一直唸叨你成家,不若趁此機會,朕做媒人爲三弟牽線,如何?”
顧易青笑道:“多謝皇兄,只是臣弟暫無成家之念。”
太后壓下怒氣,說道:“你已不小,該成家了。”
“母后,此事還不急……”顧易青苦笑,他想娶的人已被賜婚,還能娶誰?
太后欲責,景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搖了搖頭,對顧易青道:“聞這幾月周侍郎家的小姐常與三弟見面,不知她的病可有好轉?”
顧易青像是聽不懂他的暗示一般,淡淡道:“周小姐身體本無大礙,卻不知爲何需尋神醫救治,臣弟覺得,此病與相思病無異,皇兄既想當媒人,不若爲周家小姐當場挑夫婿,臣弟正好閒來無事,便爲一對新人題字祝賀。”
閨中女子相思病,說明此女孟浪;燕王主動請求景帝賜婚,說明燕王不堪其擾,暗示此女嚴重缺家教;燕王題字祝賀,證明這即將賜婚的男子之選絕無燕王。
禮部侍郎周昌擇臉色陰沉,周凌蘭面色慘白。
齊瑩欣慰不已,齊茹興奮異常。
景帝輕輕皺眉,周凌蘭原是爲三弟準備的,可如今三弟已經絕了此路。若不賜婚,就有些不地道了,人人都知周家父女尋神醫爲了什麼,現在不管她,叫人家姑娘如何嫁得出去?
景帝頓了頓,淡淡道:“賜婚周侍郎嫡次女與……承恩伯府大公子,擇吉日晚婚!”
周侍郎府與承恩伯府齊齊離座,謝恩!
太后雙眸沉得駭人,眼神似有若無地飄過齊國公府的座位。
衆朝臣極其家眷,有敏銳者察覺。
景寧侯夫人冷笑,總有些不知廉恥的女子喜歡在婚事上自作主張,齊茹果真庶女一個,半點無嫡女教養。範成輝卻淡笑,齊瑩與齊茹出自齊家,位置相近,運氣巧得實在太好。
接着,宴會恢復觥籌。
顧長歌思慮了下,低聲問道:“皇上賜婚章家與周家,有何政治影響?”
齊成染卻沒回答。
顧長歌想這廝又在高冷,罷,或許是她想多了。反正不管怎樣,周凌蘭嫁到章家不會有好日子過,這樣的女子,章家嫌棄得很!
承恩伯府的確很嫌棄,從賜婚開始,整個章家的氣氛都很壓抑,承恩伯久經風雨還能勉強維持臉色,承恩伯夫人的臉卻已結滿了冰,未嫁追夫,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子塞到她家又如何,早晚折騰死她。
大公子章得昌沉着臉,酒一口一口地飲,卻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只是想着,這場賜婚,徹底隔斷了自己與表妹姻緣。他與表妹慧陽長公主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只是賢貴太妃捨不得愛女早早出嫁,想再多留兩年,因此並不急着定下,卻不想一道聖旨,再無緣分。章得昌覺得未來無光,此刻他心如刀絞,彷彿能看見公主之列的她黯然傷神。
宴會散,齊瑩不能引人注目,因此理應回府。顧易青心下焦急,頻頻給顧長歌使眼色,顧長歌也不能假裝看不見,便爲難地請示太后。
太后怒得更甚,然而餘光瞥見齊茹鬼鬼祟祟偷溜出的身影,冷冷一笑,對顧長歌點了點頭。
顧長歌鬆了口氣,便對齊瑩道:“齊瑩,聽說今日胡家公子留在太后宮中,你定還不知他長什麼樣兒吧,本郡主帶你去瞧?”的確聽說胡元裴在太后宮中,她說的是實話,不怕別人去查!
齊瑩作勢羞澀,支支吾吾道:“不……這不合規矩。”
顧長歌不由分說,直接拉走她。
周圍人暗歎,齊家雖有齊茹摸黑名聲,但總算出了一個品行兼優的女兒,只無奈顧長歌的暴力啊。
顧易青見此,不動聲色地去‘太后宮’。
範成輝輕輕一笑,很是悠閒地走了幾步,看似隨意,細看之下,竟是顧易青離去的方向。
只是走了一段,便遇人阻攔。擡眼,卻是齊成染。
齊成染淡淡道:“範公子,可有興趣與本世子對弈一局?”
範成輝笑:“沒興趣。”
齊成染並無意外,眼神陰陰的,說道:“範公子出生大家,應光明磊落纔是,跟蹤可不合你身份。”
“喔?”範成輝不反駁,“齊世子覺得本公子跟蹤誰?”
“對弈一局,如何?”
範成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朝顧易青離開的方向斜了下,這才點頭。
因此時天色還早,參加宴會的皇親國戚及朝臣還有未回者,因此兩人也不忙,就御花園的亭子裡擺上一局。
範成輝非常謙遜地示意齊成染選子,齊成染拿一顆黑子,清脆一聲,落上棋盤。
範成輝笑道:“本公子還以爲,只有我這樣的人才喜歡黑,不想齊世子也喜歡。”
“不,黑非我所愛,可惜沒有灰棋。”齊成染淡淡道。
黑白黑白,世上哪有絕對黑白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是黑白混雜的灰。範成輝眯了下眼睛,笑着說道:“齊世子越來越令本公子刮目相看了,本公子猜,那日狩獵之策,是齊世子所想吧!”
齊成染點頭。
接着,兩人無話,專心下棋,傳聞一無是處的齊成染幾次讓範成輝驚訝,因此範成輝不敢大意,拿出全部精力應對,棋局廝殺得越來越激烈,漸漸地,範成輝越來越沉重的眸子竟然生出幾分興奮。
棋知人心,範成輝有種久逢知己的感覺。
一局閉,齊成染放下棋子,笑道:“範公子棋技了得,本世子輸了。”
範成輝扔下白子,意猶未盡地說道:“承讓承讓。”心裡卻道,誰知道這人是否故意輸,潛意識裡,他覺得齊成染輸得有些快,意猶未決。
齊成染看了看天色,說道:“已不早了,範公子是外臣,此刻已不便在宮中行走,未免惹麻煩,這便回吧!”
範成輝笑道:“我當你下棋乃是有話對我說,不想卻只是消磨時間。此刻,再跟蹤已不能了。”
“範公子明白就好。”
範成輝收斂了笑,道:“爲何幫燕王?”
“不是幫燕王,而是幫齊家。相信範公子得到我齊家把柄,必不會放過利用的機會吧。”齊成染說完起身,雙手一楫,便離去了。
範成輝沉了眼,燕王終究沒娶周凌蘭,而方纔他眼瞧燕王異常,便起了跟來的心思,若逮着把柄,必是要利用的,而燕王多半去與齊瑩相會,他若利用得當,必定能牽連齊家。範成輝的心思一向深,有時候連他父親景寧侯都不知的事情,他卻能看明白。如今天,父親不知他想法,齊成染卻能看明白。
從此,範成輝的對手名單裡,多了一個齊成染。